缺乏目標的疏離者

在第1章中,我引用了兩個青少年的訪談內容,他們都表現出明顯的疏離感。其中一個男孩否認自己有任何長期的目標,另一個人對未來的態度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甚至以此為榮。他們都以自己的方式有意識地接納冷漠作為個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

大多數缺乏目標的年輕人都不像這兩個男生一樣能清晰地表達自我,也意識不到自身的疏離感。在我們的研究當中,缺乏目標感的年輕人對我們問到的關於目標的問題,通常的反應是“一臉茫然”,或者回答說“我不知道,這個問題我沒有想那麽多”。很少有人能像這兩個男生那樣自信地接受他們的疏離感,大多數人似乎都不敢確信冷漠和懶散是“不錯的”。但很多疏離型的年輕人都認為度過人生的合理方式就是這麽“飄著”。一些人認為這是無法避免的(“你無法掌控未來,因此又何必自尋煩惱呢?”),另一些人把它看作是“享受生活”的好方式。事實上,對於很多年輕人來說,享受生活是他們所擁有的最接近持久目標的事情。他們可能也會表達出一些興趣,如獲得一個學位、找到一份工作、賺很多錢,或組建一個家庭等,但他們把這些目標視為類似“盡可能少受苦,同時獲得盡可能多的快樂”生活方式的選擇。對一些人來說,這意味著隻不過是“按部就班”,別人告訴他們這是適應社會所必須做的。最終的結果是他們隻是把關注“生存”(過一天算一天)或“享樂主義”(過得快樂)作為指引,而不是被他們的真正想要實現的抱負或個人成就所指引。

例如,當被問到他希望人們如何記住他時,一個男孩兒回答道 :“有趣……要做個有趣的人。人們喜歡有趣的人,他們很酷,會有很多人圍在他們身邊。我想給人留下的印象就是很酷。”當問到他對未來的考慮時,這個男孩說:“我不想擁有什麽長遠的目標,對未來沒有考慮太多,擁有目標在我看來並不是那麽重要。”當問他美好生活意味著什麽,他簡單回答道:“美好的生活就是,做一些讓你感覺快樂的事情。隻要我過得快樂,我就擁有美好生活。一旦我過得不快樂,那就不再是美好生活了。”在他每天做的事情裏,他也的確列舉了一些日常生活中可能具有建設性的活動,比如上學、交朋友,但是除非他能在這些活動中找到快樂,否則這些活動對他來說都是沒有意義的。從他的陳述中,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專注於任何事情,或是超越當下的任何其他事情。

我們訪談的一個20歲的年輕女性把她的生活看作由一係列事件構成,這些事件沒有任何組織計劃性,或是更深層的原則:“每天都在翻新,每天都會遇到一些新鮮事物,就像是一本新書,每天都會翻開嶄新的一頁,所以每一頁都會不同,會有不同的內容呈現。” 在訪談當中,她表達出了兩個持久的關注點:“交朋友”和“減肥”。這兩個關注點似乎都是為享樂主義的欲望所驅動(交朋友是為了找樂子,減肥是為了讓自己看上去漂亮)。她說她相信完成大學學業是很重要的,“因為從大學畢業拿到學位,就可以讓我或任何人做幾乎任何事情。隻要有學位,不管是什麽學位,都很好……它能夠讓你賺更多的錢、過得快樂、買輛法拉利或什麽的。享受14天的遊輪旅行,花上1.2萬美金,想想那會怎樣,哦,這還不算什麽”。她說出了職業發展的各種不同可能,但是卻不具有從中作出選擇的依據,因為她的關注點都不能有針對性地解答她希望達成的是什麽,以及為什麽是這樣等問題。就製訂未來她可以投身的計劃而言,她的渴望(交朋友、看上去漂亮、賺很多錢)並沒有給她帶來太多的方向感。

從我作為研究者同時也是教育工作者的視角來看,這一疏離者群體對父母和教育工作者提出了極大的挑戰。我從研究中感覺到,這些年輕人所表現出來的特定問題在於,他們在訪談中所顯露出憤世嫉俗的表象之下,是否隱藏有真實的感受。如果有,那麽隱藏的感受是什麽?他們的逞強或者冷漠是真的嗎?還是僅僅是對痛苦和自我懷疑的一種掩飾?如果進一步去探尋,會揭示出他們不願在公眾麵前表達的目標嗎?

在接下來的幾年當中,隨著我們研究的深入,“進一步了解這一大群讓人感到不安的疏離者”成了我們的首要工作之一。“怎樣麵對這些疏離者”的挑戰,也應成為教育的首要工作。和其他的年輕人不同,疏離者看上去讓人無從著手。如果他們除了每天享樂之外根本都不去尋找任何目標,我們又怎能幫助他們找到一個可以引導其人生的方向呢?我被這個問題所困擾,頻繁地請教一些有經驗和智慧的人,向他們征求建議。我得到的一致意見是,我們必須想辦法讓這些年輕人清楚地認識到,缺乏目標的生活是不幸福的,相反,對目標的投入,是會帶來滿足感的。在後麵的章節中,我們還會對這一難題做更詳細的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