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滿飲此杯

衛青臉色潮紅,顯然喝得有些多了,朗聲道:“來來來,張兄,兄弟我再敬你一樽酒。”

一向性格沉穩的他,很少有這麽失態的時候,這次是因為自己的好友張騫九死一生、曆經數年的千難萬險,終於完成出使西域的任務成功返回,他太高興了,才會有如此表現。張騫自然也很高興,但凡衛青敬酒,他都痛快的一飲而盡,倆人推杯換盞、無話不談,其中很多時間是衛青在問,張騫在回答。最近幾個月,原本已經沉寂了數年的匈奴,又開始頻繁侵擾大漢邊關,據剛剛從西域返回的張騫所說,他在在外的這些年裏,曾兩次被匈奴人抓去,在此期間,他被押赴匈奴腹地,對那裏的地形有了一定了解,並根據自己的記憶繪製了一幅匈奴地圖,而張騫之所以能夠從匈奴那裏逃脫出來,也得益於之前的匈奴內亂。

幾年前,匈奴的軍臣大單於死後,匈奴幾大部落首領之間就展開了激烈爭奪,亂戰了四五年之後,軍臣單於的弟弟左穀蠡王伊稚斜先後打敗了右賢王、右穀蠡王,以及軍臣單於太子於單,最終左穀蠡王伊稚斜自立為單於,也就是在匈奴內亂即將結束的時候,張騫才終於找到了出逃的機會,並有驚無險的順利返回大漢。

衛青問道:“張兄,你看見過匈奴的新單於,也就是那伊稚斜?”

張騫篤定道:“當時,我被看押在匈奴太子於單的部落,並未見過伊稚斜,不過在匈奴期間,我對伊稚斜不乏耳聞,其人狂妄自大、野心勃勃,實乃梟雄也。”

張騫又和衛青對飲一杯後,接著講道:“匈奴人雖然也分大單於和部落諸王、各部落首領,然而一直以來,匈奴的大單於對於底下部落諸王、各部落首領的鉗製,並沒有那麽厲害,各部落之間也沒有絕對的隸屬關係。可是,伊稚斜在爭奪大單於之位時,每征服一個部落,必在那個部落安插自己的親信,並在自己的統治區域內,實施效仿我們中原王朝的官職製度,確立嚴格的上下級隸屬關係,要求臣服他的所有人,對他唯命是從。”

衛青有些擔憂有道:“如果匈奴各部落真能被伊稚斜強力捏合起來,那麽今後匈奴恐怕將更難對付了。”

張騫點了點頭道:“而伊稚斜當上匈奴大單於後,想要盡快完成對底下各部落的強力掌控,最好的辦法就是,製造一場大規模對外戰爭,好讓他們匈奴各部落在聯合對付一個共同敵人的同時,形成整體凝聚力。所以,依我推測,不出半年,我們大漢和匈奴之間必有一場大戰。”

衛青道:“既然如此,與其被動應戰,不如主動出擊。”

一道伉鏘有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接著隻見一個意氣風發的年輕身影,推門而進,正式剛剛被劉徹封為驃騎校尉的霍去病。

霍去病施施然一拜道:“舅舅,張叔叔。”

而後,大大咧咧的在他們倆人中間坐下,又道:“真不知道陛下為何還不下令我們立即出兵呀?”

衛青瞪了霍去病一眼,嗔怒道:“又不懂規矩了!陛下如何安排,輪得著你這小子背後議論嗎?”

張騫則耐心對霍去病講道:“這大軍出動啊!可是非同小可,兵器糧秣、後勤補給、兵丁補充,哪一樣都需舉全國之力來調度,方可籌備得當,豈是舉手投足間,輕易就可完成的?少將軍啊,你還是太年輕了,哪裏知道這其中的不易呢。”

霍去病嘟了嘟嘴,又道:“就算後勤補給,還不足以支撐數十萬大軍出征,但就以現有的後勤補給,至少也可先派出數萬軍隊打個頭陣吧?否則,一旦被匈奴人取得先機,後麵恐怕我們會處處被動。”

衛青反駁道:“戰爭之事,非同兒戲,若無萬全準備,不可輕動。好了,霍兒,你不必多說了,回去休息吧,若有戰事,你隻管衝鋒陷陣,國之大事,自有陛下定奪,不用你來操心。”

霍去病一邊往外走,一邊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道:“不讓我操心,我還懶得多想,懶得管那麽多事呢。”

等霍去病離開後,張騫對衛青道:“衛兄,你剛剛的話是不是太重了些,少將軍雖然思慮不算周全,畢竟也是出於一番好心。”

衛青歎道:“張兄,別人不了解這小子,我還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嗎?他明麵上說的是和匈奴開戰的事情,實際上是想替他那個意中人劉芙蓉,探聽陛下最近有無出兵削藩的意圖。”

接著,衛青就把霍去病和劉芙蓉之間的事情講了一遍,張騫聽完後一陣唏噓,繼而道:“可憐了這對有情人啊,可惜隻怕有緣無分呐。”

說到這裏,衛青也有些無奈道:“若要舉全國之力與匈奴展開決戰,則在戰前必須除盡國內一切隱患,將剩下的諸侯國隱患徹底清除,肯定是勢在必行的。陛下現在調兵,明著號稱對付匈奴,實則準備暗擊淮南王等諸侯,陛下有此決策並無不妥,我也是清楚霍兒和劉芙蓉之間的關係,所以才一直瞞著他的。”

張騫調轉話題,轉而問青道:“衛兄,不說你外甥了,咱們說說你吧。”

衛青一愣道:“說我什麽?”

張騫嘿嘿一笑道:“說說你跟長公主的事情唄,你也老大不小了,長公主對你什麽意思,所有人都看著呢,你呢?到底準備拖到什麽時候啊?”

衛青本就微醺臉色,已經有些潮紅,聽到張騫提起平陽公主,臉色就更紅了,低著頭默默不語,不知說什麽是好,隻是連連的歎氣,心道,你這張騫好不識趣,非得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張騫卻不給衛青搪塞過去的機會,繼續問道:“這裏又沒有別人,你就跟說說吧,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衛青又獨自飲了一杯酒,沉默片刻後,緩緩說道:“張兄啊,也就是當著你了,換作別人我早就轉身走人了。”

張騫插科打諢道:“行了,你不是沒走嘛,趕緊說說,我也好幫你出出主意呀。”

衛青歎道:“哎,我就說句心裏話吧,我對長公主傾慕已久,也知道長公主對我的心意,然而我自己的身份使然,我們之間的緣分,又豈是我們倆人能決定的呢。”

張騫不解道:“你現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在長公主附上喂馬的奴仆,而是我大漢王朝堂堂的大將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還有什麽好自卑的呢?”

衛青搖了搖頭道:“這不是自卑不自卑的原因,而是陛下的原因。”

其實衛青想用“問題”二字,但想來用在帝王身上非常的不妥,就把“問題”二字換成了“原因”,張騫是一個極聰明的人,而且又是搞外交工作的,自然一下就聽明白了衛青這微妙的用詞。

張騫更不解道:“陛下已經對你如此器重,難道陛下還會不同意嗎?”

衛青苦笑道:“就是因為我已經身居大將軍這一高位,家姐又被冊封為皇後,所以陛下才始終不肯鬆口,讓我迎娶長公主啊。”

張騫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後,終於想明白衛青話裏的深意,於是便安慰道:“也許等你領兵擊敗匈奴,立下奇功之後,陛下賞無可賞,就會鬆口讓你迎娶長公主了。”

衛青又晃晃悠悠的拿起一杯酒,繼而道:“嗬嗬,希望吧。來來來,張兄,不說這些了,喝酒,繼續喝酒。”

幾天後,霍去病接到衛青的軍令,命他率領八百騎兵作為先鋒軍,前往定襄邊關與負責駐防那裏的前將軍趙信、右將軍蘇建匯合。

霍去病有些疑惑道:“舅舅,那你呢?”

衛青道:“為打匈奴一個措手不及,我和李陵、公孫敖、張騫等幾人,隨後也會分別率領其他幾路大軍,晝伏夜行、秘密前往邊關與你匯合。”

霍去病立刻興奮的領命道:“哦,原來這樣安排的啊。”

霍去病吩咐趙破奴、高不識倆人下去,用一天時間籌備八百騎兵出動各類所需之後,霍去病又專程找到劉芙蓉,將自己馬上就要出征的消息告訴了她。

劉芙蓉一臉擔憂道:“啊,這麽快就要出發了嗎?你不是驃騎校尉嘛!怎麽衛青大將軍隻給你八百騎兵?這麽少的人馬,遇上匈奴大軍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霍去病自信道:“你放心好了,不會有什麽危險的,再說了,我率領的八百騎兵隻是先鋒軍,我舅舅、李陵、公孫敖,他們會各率一部軍隊隨後跟上的。”

劉芙蓉馬上反應過來霍去病話裏的隱含意思,急迫道:“也就是說,陛下這次是下定決心全力反擊匈奴,暫時不會出兵削藩了?”

霍去病故作糊塗道:“我可沒跟你這麽說,如果你非要這麽理解,我也沒辦法。”

劉芙蓉一喜道:“謝謝你,霍去病,你真好。”

霍去病打趣道:“那抱一抱啊?”

劉芙蓉嘟著嘴道:“哼,沒正幸,不搭理你了。”

說罷,小臉通紅的劉芙蓉就歡快的跑開了,霍去病心裏清楚,她是去給她爺爺淮南王傳密信去了。接著,霍去病又先後去看望了姨母衛子夫,以及平陽公主與母親衛少兒,她們得知霍去病即將領兵出征後,自然又是一番殷切叮囑,囑咐他一切務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