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仁治之道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孟子亦有曰,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朗朗的讀書聲在太學宮內幽幽傳**,當讀書聲靜下去的時候,一道鼾聲非常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在安靜的太學宮內顯得十分突兀,董仲舒不用抬頭去看,便知道肯定又是霍去病這個家夥,他氣得花白的胡須微微顫動著,把手裏正拿著的一卷竹簡‘啪’的一聲種種拍在桌子上。

劉芙蓉輕輕推了一下,正趴在桌子上熟睡的霍去病,提醒道:“醒醒,快醒醒,董夫子生氣了!”

霍去病‘噌’的挺直了腰身,拿起書簡遮住臉,佯裝在很認真地學習。

一道蒼老的聲音在霍去病耳邊響起:“拿反了!”

霍去病慌忙把手裏的書簡又倒過來,然後抬頭對著董仲舒尷尬一笑到:“董夫子,早上好啊。”

董仲舒麵無表情地問道:“老夫剛剛講的什麽呀?”

一旁的劉芙蓉悄悄打開自己的書簡,暗暗向霍去病指了指,霍去病斜眼一看,然後背道:“夫吳之與越也,有吳則無越,有越則無吳。吾攻而勝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此其利也,不可失也已。君必滅之!失此利也,雖悔之,必無及已。”

霍去病剛剛背完,就瞥見劉芙蓉臉上露出一絲俏笑,立馬意識到自己又上了這個調皮的小妮子的當了,再仔細一看,一旁的董仲舒則氣得臉都黑了,課堂上的其他人更是忍不住哄堂大笑,董仲舒剛剛講的是儒家仁治思想,而霍去病剛剛背的卻是吳越之戰的記載。

董仲舒歎了口氣,然後問道:“霍去病,老夫要是沒有記錯,你馬上就快年滿十八歲了吧?”

霍去病點了點頭,得意道:“下個月,我便年滿十八歲了,陛下說了,到時會正式給我封將賜符,命我領兵征戰。”

董仲舒嗬嗬一笑道:“到時候,你就不用繼續來太學宮學習了,正好老夫下個月也要告老還鄉了!”

看到董夫子有些失落,霍去病想了想自己這些年來,似乎沒少惹其生氣,不自覺得竟有些過意不去了,霍去病難為情的不知道說什麽是好。

董仲舒繼續說道:“你是我教過最聰明的一個學生,也是唯一一個我交了這麽些年,最終也沒有教會你任何東西的學生。”

霍去病低頭道:“不是董夫子您的錯,是我不用功,辜負了您。”

董仲舒搖了搖頭道:“你不是不用功,隻是你這孩子呀!從小殺伐之心就太重了,從來也不認可儒家仁治之道,你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舞刀弄槍、騎馬射箭之上了。”

霍去病不屑道:“我就算殺伐之心過重,那也隻針對匈奴人,這有什麽錯呢?”

董仲舒似乎還想最後努力一把,試圖扭轉霍去病的思維,繼續耐心道:“當年,我大漢高祖皇帝與楚霸王項羽爭天下,若論武力之勇的話,千百年來非項羽莫屬,然而那又怎樣呢,項羽性格暴戾無常、殺伐過重,最終導致民心盡失,而反觀高祖皇帝與漢中父老約法三章、得取民心,做到了以弱勝強,擊敗了項羽,最終奪取了整個天下。我且問你,就算論勇武的話,你能比得過力能舉鼎的項羽嗎?”

霍去病搖了搖頭,但依然自信道:“我雖無舉鼎之力,卻有領兵之能,給我八百騎兵,縱然對上匈奴萬騎,亦可一戰!”

董仲舒繼續嗬嗬一笑道:“哎呦,好大的口氣呀!”

接著,霍去病又反問道:“董夫子,學生不敬,也大膽向您說教一通,您老常言‘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隻要自己篤信仁,則仁就可以達到,然而這天下卻並非隻有自己的一廂情願,怎能自己認為天下本該如此?儒家說人性本善,但我還是更願意相信人性本惡的,在我大漢疆域內,現在的天下升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們施行法家韓非子所倡導的法治,而不能完全歸功於‘仁治’說教。當然法家、儒家亦是相輔相成的,治天下缺一不可。”

霍去病說這裏,董仲舒的眉頭逐漸皺了起來,他徹底沉默了,努力在自己腦海中思索著孔子、孟子等儒家先賢的一言一語,試圖證明自己是對的,霍去病是錯的,可是好像都沒有必要說了。

過了好一會兒,董仲舒默默道:“我承認,你說的有道理。可是,難道我儒家力求的仁義禮智信,難道就錯了嗎?”

霍去病正色道:“儒家力求的仁義禮智信,當然不會錯了,但需要絕大部分人相信並願意實施才有意義呀!如果這天下大部分人都不相信、也不願受此約束,那麽受傷害的也隻有那些恪守儒家道德的好人了,而且我也相信,如果天下人人都能恪守儒家道德,這天下必能實現無為而治,所以,陛下才會采納董夫子您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然而您的這一套儒家義理,卻不適用於我們大漢和匈奴之間。因為我大漢和匈奴之間,目前隻有你死我活的利益爭奪,我欲對彼示以仁愛,得到的不會是對方以仁愛回報,而是咄咄逼人的進一步欺辱。這幾十年來,不就是如此一種現狀嗎?既然如此,那我情願為了庇護我大漢百姓,而不惜對匈奴人大開殺戒,我願以自己一世之殺戮,換我大漢天下萬世之太平!”

“我願以自己一世之殺戮,換我大漢天下萬世之太平!”

劉芙蓉默默念了一句霍去病剛剛說過的這句話,此時她看向霍去病的眼神中充滿了莫名情愫。

而董仲舒卻忽然笑道:“看來老夫真的是老了,老了啊!”

一邊說著,董仲舒一邊佝僂著駝背,一步一頓地慢慢離開。

董仲舒離開後,劉芙蓉一臉崇敬地問道:“霍去病,你什麽時候嘴皮子也變得這麽厲害了?”

霍去病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看到周邊的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滿了不可思議,他湊到劉芙蓉耳邊小聲道:“你還真以為,我懂那些酸臭道理呀?那都是在陛下身邊時,聽東方朔、主父偃他們跟陛下論政時說的。”

、劉芙蓉恍然,然後又問道:“哦,我說呢,原來如此。那一句‘願以自己一世之殺戮,換我大漢天下萬世之太平’出自誰的口?”

霍去病得意地衝劉芙蓉挑了挑眉毛,繼而道:“就這句話是我自己說的,難道我連一句像模像樣的話都不會說了嗎?”

從太學宮出來後,劉芙蓉有意帶著霍去病,來到一處四下無人的僻靜角落,然後小聲問他:“霍去病,你剛剛對董夫子說下個月陛下會正式給你封將,然後命你出征,這是真的嗎?”

霍去病昂首挺胸道:“當然是真的了,這是昨天陛下親口告訴我的,我正想今天就告訴你呢。”

劉芙蓉眉頭緊鎖道:“陛下是命你領兵出擊匈奴嗎?”

霍去病的話剛要脫口而出,猛然意識到了什麽,凝視著劉芙蓉,繼而有些不悅道:“芙蓉,你又在耍心眼想要套我的話了吧?”

被霍去病點破自己意圖後,劉芙蓉臉色一紅,索性也不遮著掩著了,直接說道:“霍去病,你可別忘了,你陷害陳皇後的時候,可是我幫你圓了謊,你才沒有被其他人懷疑。事後,你可答應過我,如果陛下要出兵對付我爺爺,你若知道就會通知我,算是還我人情。”

霍去病臉色緩和了幾分,正色道:“你可以直接問我啊,但我就是不喜歡你跟我耍心眼,故意繞著圈來套我的話。”

劉芙蓉現在有求於霍去病,知道自己現在不能跟他耍女孩兒脾氣,於是便沉住性子,問道:“好吧,那我現在就直接問你,陛下最近頻繁調兵,到底意欲何為?是真的打算對匈奴出兵,還是意欲借助對匈奴用兵的借口,來個瞞天過海之計,實際上是有可能想要出兵我爺爺的淮南封地,進行武力削藩?”

霍去病搖了搖頭道:“我從來不擅自揣測陛下到底怎麽想的,我隻知道,他清清楚楚的對我說,就是打算要對匈奴用,僅此而已。”

劉芙蓉依然有所質疑道:“真的?”

霍去病耐心道:“有件事兒,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你可聽說過幾年前,受陛下命令出使西域的張騫嗎?”

劉芙蓉正色道:“當然聽說過呀,陛下讓他去西域找其他國家,以此聯合抵抗匈奴嘛。”

霍去病點了點頭,又道:“現在張騫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了一張匈奴地圖,陛下這才下定決心要盡快對匈奴出兵的,不過為防止匈奴有所警覺,張騫返回並帶回一張匈奴地圖的事情,現在僅有幾人知曉,還在保密中。”

聽到霍去病這麽說,劉芙蓉這才多少有所放心,她拉起霍去病的手,半是撒嬌半是央求地說道:“霍去病,如果你真的知道了,陛下意欲對我爺爺不利的消息,一定要想辦法告訴我啊,哪怕不為還我人情,就為我們倆個這幾年相處下來的情分,可以嗎?”

霍去病捏了捏劉芙蓉的臉蛋兒,點了點頭道:“放心吧,如果真有那一天,為了你,我也會盡全力勸陛下放過你爺爺的。”

劉芙蓉點了點頭道:“我相信你的,不過帝王心最難猜,如果你不能從陛下那裏得到什麽消息,就多注意一下衛大將軍和李陵他們倆個的動向,現在李廣、李敢兩位將軍坐鎮邊關,無論陛下要往哪裏用兵,肯定離不開衛大將軍和李陵二人的其中一個,而他們一個是你親舅舅,一個是你最好的朋友,有一點兒風吹草動也很難瞞過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