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誰的槍聲
十分鍾前。
倉庫外。
自打知道了自己的夫人被挾持為人質，並且很有可能已經命喪黃泉後安誠滿頭大汗。他知道的，他就是知道是那個人回來了。
“一隊一隊，裏麵情況怎麽樣！”他抓著對講機朝裏麵喊去，但回應他的隻有滋滋的電流聲和無盡的沉默。安誠急了，轉而問高樓上布置的人手：“獵鷹，獵鷹，通報裏麵的情況。”
獵鷹是這次行動安排的狙擊手，直屬安誠個人的安排。
“報告局長，倉庫裏突然熄了燈，現在透過窗戶看去什麽也看不清楚。”
安誠心裏暗罵一聲，一定又是他搗的鬼——此時此刻他倒真的沒有閑工夫還去關心進入倉庫的隊友死活。他看著自己身後的緝毒隊和經偵隊借調的人手而合編成的小隊，正準備吩咐他們破門入內支援，卻隻聽見對講機裏忽然傳來了微弱的聲音。
不是求救，是警告。
“不要……不要進來，門上安了炸彈。全員中了埋伏！重複一遍，不要破門進來，門上有炸彈，全員中了埋伏！”是劉潛氣若遊絲的聲音。
警告從耳麥裏傳出後，倉庫外的全員霎那間陷入了惶恐之間。
”安局，現在我們應該怎麽辦？“穿著防彈衣托著槍的經偵隊隊長一臉憂思地問。雖然在之前的案子裏，因為自己隊上成員丟掉了生命而造成刑偵、經偵二隊之間的隔閡，但在麵對外敵時，老李不得不考慮到刑偵支隊全體工作人員的安全。
“是否采用其他方式突破，我們或許可以在倉庫牆麵的其他地方采用無聲切割技術……”
老李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安誠伸手揮了揮以表拒絕。
他皺著眉：“獵鷹，準備射擊！”
獵鷹愣了愣，立馬回答道：“是！”盡管裏麵一片黑暗，盡管現在誰都無法確認透過熱感儀鎖定身體，開槍後會射到誰，他還是聽命地架起了槍支，準備瞄準。
——
陸以恒下的狠手顯然要比南夕下的手要重得多。沈照在遭受了近乎致命一般的一擊後，大腦一片轟鳴，眼前的景象天旋地轉，他倒在地上遲遲沒有反應過來。而南舒僅僅隻是一個趔趄，沒有站穩，差點跪了下去。但這時眼疾手快的陸以恒立馬一個箭步衝到她身旁，下意識地扶住了她。
而南夕也是反應極快，立馬拖著沈照往後速退了幾步，防止陸以恒趁勝追擊。
南舒被陸以恒扶起時下意識地護著肚子，彎著膝蓋喘氣，而南夕也發現了她的這個動作，目光淬毒般地死死凝視著她，仿佛她的身上被打下了什麽罪惡的烙印一般。
“我沒事……”沈照咬著牙勉強從地上爬起來，他將南夕護到身後，又隨意揩了一把後腦勺冒出的血珠，恨恨道，“你去後麵，看緊了開關，實在不行……”話沒說完，但同歸於盡的意味已經很是明顯。
他們老早就知道警察回來，也早早地就布置下了陷阱。
緊鎖的大門是一個，設置好的毒氣噴霧是一個，隱藏在倉庫四處角落裏的炸彈也是一個。
汀市刑偵支隊布置了天羅地網要將他們抓捕歸案，而他們Dreamer將回贈一份同樣大的驚喜。
不知怎的，聽到沈照這番話，南夕有些不在狀態地點了點頭，然後便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與此同時，南舒和陸以恒相互微微輕點了一下頭，然後便縱身向前分別撲住了二人——因為不知道他們設置的炸彈遙控究竟在哪，所以現在隻能以製服他們為主。
電光火石之間，南夕霎那間福至心靈般地向後滾去，避開了南舒的動作。而沈照則沒有那麽好運了，剛才遭受重擊之後原本身體就處於遲鈍的反應期內，陸以恒的驟然發力更是讓他覺得有些吃力。他堪堪能夠頂住陸以恒用盡全力的一擊而已。
“你問我為什麽要當警察！”寂靜得隻剩打鬥聲卷起風聲的倉庫裏忽然傳來女人一聲淒絕的怒吼，“我他媽告訴你原因！”南舒瘋了一般紅著眼往上撲，絲毫不再顧及到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實。
“那是因為有個女孩曾哭著在我麵前求警察救救她的爸爸媽媽！
“我想告訴她別的警察救不了的，從此你的姐姐來救——我來保護你，姐姐站在你前麵！”
終於將憋在心頭良久的話悉數吐露出，南舒的聲線劇烈顫抖著，熱淚從她的眼眶裏逼出，她狠狠地看著站在自己眼前似乎被嚇到的妹妹。
南夕站著，嘴唇微啟，仿佛失了神一般。
而沈照也是被南舒的突然爆發有些嚇到，一時之間沒有注意到陸以恒突然彎腰的動作。等他突然反應過來的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卻已經遲了——因為陸以恒已經抄起了槍，正瞄準打算射擊。
“嘭！”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聲在刹那間發出。
南舒寒毛直立，尖叫道：“陸以恒，住手！”
不要，不要傷害小夕！
而陸以恒則是驚訝地僅僅將手搭在板機上，還來不及解釋，就看到麵前一道黑影飛過——沈照突然從地麵上蹦起，直朝南夕的方向撲過去。
“不是我開的槍！”情急之中，陸以恒解釋道。
“嘭！”又是一聲槍響。將南夕撲倒在地上的沈照背上又多了一個血洞。
“誰開的槍！”陸以恒驟然意識到除了他之外的第二人開了槍。而那槍正是對準的南夕，因此沈照在危急關頭察覺到後，竟然是想也沒想，徑直往南夕的方向撲過去，然後生生地替她挨了這一槍。
男人突然壓下來的龐大的身形和體重讓南夕被慣例撞到了地上。就在她還沒能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的沈照忽然又劇烈地動彈了一下，而剛才，似乎、好像是傳來了一聲巨響……
南夕呆滯地看著倒在自己身上的沈照。他艱難地抬起頭來，無法喘氣，快要窒息了一般。他的眼皮看上去極重、極重，就要克製不住地耷拉了下來。
“呼、呼……”沈照睜大了眼睛看著南夕，嘴唇蠕動了一下，似乎要說什麽，但千言萬語堵在了他的喉頭。
“你說什麽？”南舒紅著眼顫抖著問。
“小、小心……”沈照努力扯出一個笑容來，但緊隨其後的就是漸漸僵硬的嘴角，和再也沒能抬起的頭。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一個鮮紅的亮點出現在南夕的胸口前。她迷茫地抬起眼來觀察了一下紅點，然後仿佛卸掉了全身的氣力一般，忽然也詭異而無限蒼涼地笑了笑。
“不準開槍！”陸以恒大聲對著耳麥裏的人吼道。
”小夕！！！“南舒驚呼道。
“嘭——”第三聲槍聲響起。
“我他媽說不準開槍，你們聾了嗎！這麽昏暗的條件你們敢開槍！”陸以恒控製不住地就吼了出來。但回應他的隻有沙沙的頻道調試聲——是有人已經提前掐斷了通訊。他扔下耳麥飛速地跑到倒下的南夕身邊，而南舒正跪坐在她的旁邊，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巨大的血洞驟然出現在她的身體上。
南夕迷茫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洞，又抬頭看著南舒。
此時南舒正把自己的衣服一角撕破，拚命地用力將她身上的那個洞堵住。“小夕，你、你別怕……姐姐不會讓你有事！”南舒忍著淚，用盡了全力去摁壓鮮血湧出來的地方。
猩紅的**霎時間沾滿了她的**在外的肌膚，甚至連她的臉上也沾染上了絲絲點點。
“操！”被人為地關在了裏麵，又和外界莫名地失去了聯係，陸以恒整個人焦慮得不行。而現在，眼見著南夕中槍卻沒有任何辦法。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調試著設備，企圖能夠聯係到汀市市局，讓他們在自己的協助下從外麵破開這座倉庫。
南夕迷離地看著正在自己麵前拚命控製自己情緒不崩潰的姐姐，忽然就想到了那一天的夕陽。
金色的陽光裹在小鎮傍晚的每一寸土地上。
不遠處傳來古鎮裏悠揚動聽的鍾聲。
眼前是驚慌失措的警察和鮮豔得如同畫卷一般的鮮血。
而她的姐姐，抱著她，抱得那麽緊。
好像全世界都隻剩下了她們兩個人一樣。
“控製、控製開關在後麵……”南夕緊捏著南舒的袖子，嗓子裏艱難地冒出幾個字來，“密、密碼是我們的生日……”
此時南舒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她再也不管別的了，隻是把凡是能看到的、能用到的東西都拚了命地用來堵住南夕身上的那個洞。
“我知道，我都知道小夕！你不要說了！”
“嗯……姐姐……”南夕忽然輕聲叫了一句，捏著南舒衣服的手驟然脫力。
“小夕？”南舒的動作停下了，她疑惑地試探性地叫了一句。沒有得到回應的她，在幾秒鍾後更為困惑地繼續叫她：“小夕？……”
然而再沒了聲音。
那個女孩躺在她的懷裏，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小夕！”
霎那間，世界天旋地轉。
“南舒！”
——
當天夜裏，陸以恒憑借著一人的努力，從裏麵破開了南夕沈照設下的密碼，成功接觸了炸彈危機。而隨後救護車立馬趕來，除了當場死亡的沈照外，驚嚇過度而暈倒的南舒以及中槍失血過多昏迷的南夕倍緊急送往了醫院。
陸以恒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著逐漸清醒過來的一隊成員們，沉默著一步一步地走向安誠的方位。
“辛苦了，小陸，這次多虧有你，不然我們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麽進去倉庫。”安誠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以恒輕鬆地躲開了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安誠動作一僵。
“是不是你？”陸以恒問，“是不是你讓他們開槍的？是不是你切斷了通訊！”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光線狀況極差，作為一個頭腦清醒且正常的指揮是不會下令命令狙擊手冒著可能傷害到自己人的風險去開槍的。況且，在之後，陸以恒還敏銳地發現了他們的通訊被切斷了。
冷漠慢慢浮現在安誠的臉上，他冷著聲音說：“小陸你累了，趕緊去好好休息吧。”
周圍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之中，沒有人敢在陸以恒和安局的對峙之中說話。
忽然，陸以恒看到一個人站在人群裏無奈地看著他，然後快速而輕微地朝他點了點頭。
他抿了抿唇，冷笑了一聲，踹翻了一旁的垃圾桶，然後坐上了警車離開。
安誠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裏頓時放鬆了一半。
那種雀躍和激動立馬就要溢於言表，因為那個人，終於死了啊。
安誠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