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起波瀾
聽陸以恒那樣說完之後,不知為何,南舒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應該是跟著打電話通知他們的田原等人過去更合適,而是坐上了陸以恒的車。
車應該是局裏配的,很常見的越野車,粗獷大氣,很是符合他的氣質。
一路上,陸以恒把車開得飛快,好幾次南舒都想要提醒他慢一點,但看著他抿著唇,冷著臉開車的模樣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算了,南舒想,由他去吧,誰讓人家是大牌呢?
兩人到了案發現場後沒多久,隊裏的其他人也驅車趕到了。
張啟庭看著站在一起的兩人,有點意外地叫了一聲,“南舒?”你怎麽跟陸以恒一起來的?張啟庭看了一旁站著渾身上下寫著“絕非善類”的男人,把這個問題吞進了肚子裏。
南舒被他盯得有點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問了聲好。
“南舒?你怎麽過來了?還沒回家?”劉潛剛到,就看到南舒站在一旁,“這次真用心了啊?”
他很欣慰,五年多了,南舒終於正兒八經地有了想要回到刑偵支隊的念頭。也不枉他勸了那麽久,讓她放下那些這些年一直背負在身上的東西。
南舒雖然麵色無虞,但她心裏卻有點掙紮:怎麽今天每個人都要問自己這個問題?而自己明明是被某人堵在警局門口給硬拉過來的……
想到這兒,早已經習慣了壓抑住自己脾氣的南舒也忍不住瞪了一眼陸以恒。
哪知道他卻像是察覺到了一樣,若無其事地回望過來,仿佛無視了南舒眼裏的埋怨般。坦然自若的樣子讓人有氣也使不出來。
南舒敗下陣來,兀自移開了視線。
“我把南舒叫來給我幫忙的。”適時,法醫蘇素珍擠進了人群,“人手不夠,接到通知的時候南舒剛好跟我在一起,所以就叫她來再幫我一次了。”她好心給南舒解釋了一番,眾人這才“哦”了一聲放棄了探尋。
南舒悄悄給蘇素珍投去感激的眼神。
然而一邊的張啟庭神情更複雜了:明明南舒就是先於他們,和陸以恒先來的,又怎麽會和後來的蘇素珍一起到達現場?頭一次,他有點看不穿這個小師妹了。
這次發現的又是一具女屍。
幾乎是在看到屍體的那一刹,汀市刑警隊的每一個人都篤定了一個念頭:這起案子,跟上一起案件一定是有聯係的。
死者平和到詭異的死狀,心口的致命傷,以及搜遍了現場都找不到的、不翼而飛的鞋和手提包。每一個至關重要的特點都和上一起相似,這很有可能是一起連環殺人案。
劉潛神色沉重。如果是連環殺人案的話,社會影響將會非常大,處理不好的話草木皆兵,人心惶惶,會給社會穩定造成意想不到的打擊。
“他媽的,還沒來得及排查監控和根據畫像搜尋嫌疑人呢,凶手竟然這麽快又下手了!”人群裏不知道是誰,忍不住爆了一句髒話。
下午開完會沒多久,大家自覺加班,緊張地排查著第一次案發現場的攝像頭以及搜索著死者生前可能接觸到的人。沒想到,還才十個小時,第二起命案又發生了,就在他們還來不及結束第一輪排查任務的時候。
“說是連環案也可以,不過這一次和上一次還是有區別的。”蘇素珍收起檢查工作,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土,“根據屍體屍僵狀況,可以初步判斷死亡時間是在一到兩個小時之間,也就是淩晨十二點到一點之間。致命傷仍然是胸口的這個傷口,和上次一樣,仍然是創麵小,創緣整齊,凶手下刀又準又狠。一次可以說是偶然,但兩次都這樣精準,我真的很難懷疑不是同行。”
“但有一點,這次死者的身上沒有了上一具屍體身上多處的死後的淩虐傷。”蘇素珍補充。
是的,這具屍體跟上一次林琳的屍體最大的不同便是她缺少了淩虐傷。這使得這位死者的死狀看上去更為平靜溫和,仿佛就是在睡夢中悄無聲息地被毒死,隻有胸口血淋淋的傷口揭示著她的心髒曾受過致命的穿刺。
田原躊躇道:“凶手……升級了?難道他殺了一次人以後心理更加變態了,追求更加壓抑平靜的死狀了?”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句話: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說不定這個凶手心中的情緒已經壓抑到這種程度了?
田原自以為自己的推斷很精辟,還因為變態的聯想,自己打了個冷戰。卻不想周圍還是一片寂靜,沒有人回應他的推斷。
“案件細節有向外界透露過嗎?”陸以恒皺眉問。
張啟庭答:“沒有。第一起案件的屍體今天早上才被發現,時間太早,地方又太偏僻,沒引起群眾的圍觀和媒體的注意,最主要的細節都不曾對外透露過。不大可能是模仿作案。”
“現場有什麽發現麽?”
“還沒有。”痕檢組的搖頭,“作案者很狡猾,現場還是沒有找到有價值的線索。”
是像田原說的升級了?也不對,反倒像是在憤怒之下的一種應激措施,是一個沒有得到應有關注的人在極短的時間裏連續作案。仿佛是在挑釁他們,刻意證明著自己的存在。在場幾位經驗豐富的刑警內心都篤定了這個想法。
“行了,那這次又是誰報的案?”劉潛現在心情很差,語氣不由得有點差。
“劉隊長你好,我叫章波。”聽見他的話,一幹工作人員之中突然站出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
男人國字臉,戴著細框眼鏡,笑起來溫潤良善,很明顯的大眾臉。
看到麵前的警察走神的樣子,章波有一瞬麵色發冷,但隨即又恢複了原先的模樣,他笑得有些不從容,“上一起案件我們也是報案人,”章波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同事,一群顯然受了驚的護士們以及一個滿臉愁容的男人,“我們是汀市附一醫院救護車隊,這是我們車隊的護士和司機。”
陸以恒看著章波,眼神微冷。
劉潛皺了皺眉,“這麽巧?又是你們。”
章波有些無奈地說:“是啊,而且和上次一樣,又是急救中心通知的我們,然後我們到了這兒才發現這具屍體。”
“巧合得有點不正常。”站在一旁的張啟庭冷著臉輕聲跟南舒說。
這支隊伍的運氣也太差了,二十四小時之內撞上兩個命案。說是巧合,任誰都不太可能相信吧。
“嗯,肯定是刻意而為之的。建議人手充足的情況下,盯緊他們。”南舒提議。而且,這個醫生……南舒眯著眼,看著那人略顯怪異的表情,心裏某種預感就要破土而出。
“不用,”陸以恒忽然說,他雙手環肩,神情倨傲,眼神涼到讓人膽顫,“通知紀塵、田原,馬上辦手續,就地再做一次筆錄,”末了,他忽然笑了出來,嘴角輕揚,帶點兒蔑視,“陽光下的犯罪,沒有不會顯形的。”
得知要再配合做一次筆錄,車隊的人臉上的表情隻剩下麻木。這短短十幾個小時以內,他們的情緒從惶恐、害怕,到現在已經徹底木然。原本就是院裏人手不夠用,所以遭遇了這種慘案後,他們還是被趕鴨子上架一樣,繼續新一次的三班倒值崗。哪知道這才休息了一個下午加晚上,淩晨剛重新工作,值班又遇到了這種事。
其餘三人倒還好,盡量理智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表達了出來。可其中年齡最小的一個護士陳婷,卻在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徹底崩潰了。
“我真的受不了了!這段時間以來我真的受不了了!”陳婷忽然大叫了出來,然後雙腿一軟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嚎啕大哭,“這都是什麽工作!我要辭職!我要辭職!之前的惡作劇和命案我真的接受不了!”
她嗚嗚哭了幾聲,“我好害怕啊!”
現場的刑警們心中也開始對女孩的遭遇抱有同情了,可南舒卻警惕地察覺到她話裏的細枝末節。
“等等,你說的‘之前的惡作劇’是什麽意思?”
命案可以理解,就是這二十四個小時之內幾人的遭遇而已。但惡作劇又是什麽?
張知春也十分理解陳婷此時此刻的崩潰,她蹲下身去抱住陳婷,輕聲安慰了她幾句,好不容易讓她止住了眼淚,才站起身來對刑警們說:“其實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們心裏都有點怵,在想不會和之前一樣吧,剛到這兒就沒看見有人,我們幾個就默契地往裏麵走了走,沒想到不是以前那些東西,而是屍體……”張護士歎了口氣。
“以前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陸以恒厲聲問,“想活命就老實說出來。”
兩夜沒睡,他的心情差到了極點。要不是他們之前有所隱瞞,說不定第二個受害人根本不必死。
張知春沒想到警察會語氣這樣嚴肅地問這個問題,她一怔,然後立馬解釋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我們這車隊有點倒黴,最近總碰上打假急救電話的人。好幾次了,都是我們趕到任務地點,然後什麽事都沒有,除了……”
她想了一會,終於還是決定說出來,“就醫院的同事最近老議論我們隊,說是我們觸了什麽不幹淨的黴頭。你也知道,幹我們這行的,多多少少有一點迷信,尤其是接連好幾次出任務的時候看到死掉的動物。”
“動物?”
“對。就我們累死累活,提心吊膽地趕到急救電話告知的地方以後,就看到地上有散落著的動物的屍體。開始我們隻是罵幾句缺德,後來我和小婷有點怕了,怕是真的像其他同事一樣,我們染上了什麽不該染上的麻煩,”她苦笑了一下,“沒想到這兩天還真的撞上了不該染上的麻煩。”
陸以恒沉著聲問:“最後一個問題。那些動物你有注意到他們的死狀嗎?”
“死狀?”張知春愣住了,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好像……好像,它們的心髒部位都有傷口。”她搖了搖頭,“不過我不敢肯定,當時看到那些東西嚇都嚇死了,哪還敢仔細看啊。”
筆錄做完後,紀塵兢兢業業地把本子遞給陸以恒。
陸以恒接過本子來,站在一旁的南舒也仰起頭去看筆錄,可他太高,他單手拿住本子看的時候就連高個子的南舒也要踮著腳才看得到本子上的內容。
然而,就在察覺南舒踮腳的一瞬,陸以恒忽然什麽也沒說,就輕輕地將本子放低了一點。
南舒一怔,隨即腳踩實了地。
與此同時,清晨的汀市,太陽爬上了山坡,溫暖和煦的陽光刺穿了重重白雲,發出耀眼的光芒。而周圍的空氣好像變得更熱了一點。
就在這樣的溫度之下,她逼迫著自己努力去吸收紙上的每一個字。
但好像,沒有成果。
隻有汀市愈來愈熱的天,和荒地裏沒完沒了叫的小蟲子,惹得人心慌。
就連眼前這個拽得要命的男人,南舒也忽然開始覺得他的眼睫毛長得有些不像話了,忽扇忽扇的,好像某種蟲子,分分鍾就能爬上她的臉,她幾乎都快感覺到那種瘙癢的感覺了。
就在南舒覺得時間就要這樣靜止到天荒地老的那一刻,陸以恒卻忽然“啪”地一聲合上了筆錄本。
“把汀市第一附屬醫院的救護車隊的各位們‘請’回隊裏喝喝茶吧。”他說,眼裏的寒意幾乎要讓周遭的溫度冷了幾分,“說不定喝完茶,他們就能告訴我們什麽叫‘巧合’了。”
天下沒有巧合的事。不是所有犯罪都像長了眼睛一樣,一股腦地撞到眼前這支倒黴的“救護車隊”身上的。
凶手,一定和他們有聯係。
而且那個人,也過分地符合畫像了。陸以恒瞥了一眼麵色無虞站在人群中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