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挑撥離間
最後汀市刑偵支隊出乎意料地在短短半個小時內就鎖定了範圍和目標,確定陳立明被囚禁的地方就在距離市一中不足三百米的附近的學區房小區內,這裏房齡偏老,但因為靠近重點中學,房價居高不下,因此特意在這邊租房買房的也是學校學生的家庭,小區裏倒極少出現其他人。
可是這偌大的小區,要怎麽去找一個很可能已經發不出聲音的人?
陸以恒站在低矮的小區樓下,抬眼望了一眼黑雲密布的天空,心中始終覺得不安。他微微側過頭去問道:“你怎麽看?”
南舒抿著唇,沉思了一會兒:“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了,隻能一個個核對業主身份了……符合年齡條件的,沒有小孩的單身男性優先吧……”
兩人在這邊聊著,而劉潛正在一旁安排著手下等會的排查行動。見到兩人在一邊私聊,他也走了上來,心情沉重,不由得歎了口氣:“你們倆在也好,我心裏不踏實,總感覺會出什麽事似的,萬一救不下陳立明,又或者耽擱了,我們刑偵支隊往後在市局真沒法立足了。”他抬起眼皮,蒼老和疲憊悄然潛入他細微的褶皺中。
南舒一愣。
在她心裏,劉潛始終是溫和又慈祥的一個師傅,出身是刑警的他並沒有一些刑警的那些固有習慣,對待自己的下級也是和善有餘,嚴厲不足,因此也總讓以安局長為主的一幫領導有些排斥他。但南舒心裏明白,作為隊長和刑警,劉潛是合格的,他隻是不願意將官僚的那一套帶進這個隊伍裏來。
但如今,經曆五年前的那個案子,還有現在的紀塵、陳立明的案子,一直壓在他肩上的愧疚似乎快要讓他喘不過氣來了。
“師傅……”南舒欲言又止。
劉潛擺手,無所謂的笑容裏帶了一絲滄桑:“我沒事,隻希望我們的同事沒事。”
可三人都沒將心知肚明的事實說出口。
視頻裏的陳立明幾乎是被Dreamer開膛破肚,如果不及時送醫而是一直將他釘在牆上,恐怕……
但不知是上天特意眷顧還是怎麽,經過一番初步排查,竟還真讓刑偵支隊找到了一個奇怪的租戶。物業的工作人員對他印象還挺深,說是一個穿著黑色大衣,戴著口罩,看上去頗為神秘的男人在開春的時候來租的。當時她還跟同事偷偷議論過這個男人,劍眉星目,冷冽的麵容裏刻著一絲肅然,仿佛是明星一般。
所以當刑偵支隊翻查用戶資料找到這個條件符合的男人向她們詢問的時候,她們竟然還有印象!
“劉隊!我們好像找到人了!”小警察跑過來氣喘籲籲地說道。
劉潛喜道:“快上去救人。”
可是正如先前三人所猜想的那樣,等到大部隊到達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隻剩一個被釘在牆上的人,垂著頭,腹部一片血肉模糊,像是已經沒了呼吸。
“……”眾人瞪大了眼,隻覺得呼吸困難。
“可惡!”有忍不住脾氣的已經罵出了聲,“就差一步!”
劉潛隻覺得呼吸滯了滯,血液迅速衝到了大腦裏。他點了根煙,走到了角落裏,撥下了一個號碼,壓低聲音道:“老李麽?哎,對,我是劉潛,嗯,人找到了,嗯,景致園,你們過來吧。”匆匆說了幾句,他掛了電話,隻是眉頭上憂愁不減。
屋裏衝天的血腥味和屍體腐爛的味道一經開門迅速飄散到了樓道裏。
有路過的住戶皺著眉頭好奇地往裏麵張望著,卻隻得到警察沒好氣的驅散。透過餘光,他們看到了一地鮮紅色的,似乎是血液的東西,心裏也嚇了一跳,連忙聽話地走了。
自從看到陳立明的屍體後劉潛的煙就沒停下來過。雖然早先就想過同事應該是凶多吉少,可當真正看到慘劇的時候還是心有戚戚和傷感。更多的,是對這個充滿著疑點和沉痛案子未知性的困惑和沮喪。
更多的擔憂,現在反而來源於警隊內部……
很快,經偵支隊的人趕到了。
當他們踏進房間看到自己的同事正了無生氣地被掛在牆上時,憤怒一下就大過了冷靜。經偵支隊隊長牙齒咬得咯嘣響,眉頭緊鎖,一拳狠狠擊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薄薄的灰塵上留下了他憤怒的一個拳印。
他一字一頓地問:“你們刑偵支隊說的找到人了就是這個意思?!”
一時之間,在場的刑偵支隊的人都噤了聲。
劉潛看到人來了,掐了煙走上來,“老李……”他剛想開口解釋,卻隻感覺一陣風襲來,他的領子被人提拎起來,人被巨大的力量往後推,重重地砸在了牆上——是經偵支隊隊長把他抵到了牆邊。
中年男人眼裏有厲色,他怒問:“你他媽的說人找到了就是這個意思?!”
“劉隊!”
“劉隊!”
一旁刑偵支隊的警察看到這一幕也是嚇壞了,連忙要衝上前去保護自己的隊長。但經偵支隊的人哪裏肯幹,他們看到刑偵支隊的人貌似要上前幫自己的隊長,原本就氣自己的同事慘死,這時更不會讓他們占了上風,於是齊刷刷地站出來,擋在了自己的隊長前麵。
“你們刑偵支隊都是一群廢物嗎!”
“連自己同事的命都可以不管了嗎!”
“都五年了,五年前的案子還他媽的破不了,真不知道市局還設立這個支隊幹什麽!”
……
場麵陷入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中。經偵支隊的警察因為痛失好友而逐漸情緒失控,麵對和自己同一戰線的隊友也忍不住口不擇言了起來。
而刑偵支隊的警察更是有口難開。他們有的想解釋道自己也有同事遇難,可隨即一想,這樣不是更加佐證了他們的無能沒用,隻能靜靜受著。
兩隊警察就這樣相向站著,隻差沒有拔出自己腰間的槍。
可是劉潛隻是向他們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又將老李緊抓著自己衣領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我們來的時候人已經沒了,根據現場的樣子來看,恐怕錄像帶上記錄的事情是在寄到我們市局好幾天之前就已經發生了,”劉潛撚了一把灰,“這裏最起碼已經五天沒住過人了。”
他的語氣刻意停頓了一下,帶著無限的悲憫和痛心:“所以老李,我們的同事應該在一周前就已經遇難了。”
已經遇難了,代表著沒有生還,沒有被救的可能。
無關乎刑偵支隊的辦案速度。
雖然劉潛很不想說出這一點,因為它實在太冷漠,太不近人情,可是他又不得不說。
因為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就這樣把屎盆子往自己的隊、自己的隊員身上潑。他受不了,所以他擔任了那個冷漠的惡人。
老李皺緊了眉頭,火氣更大,剛準備開口反駁,卻被一個出乎意料淡定和冷冽的聲音打斷。
“夠了,不要吵了。”
他轉過頭去看聲源處。
隻看見是一個身形高大、長相熟悉的男人,插著兜,站在一旁說道。
老李心中有片刻疑惑,這人有些眼熟,卻想不起是誰……
看到他眼裏的迷茫,陸以恒立馬走上前,淩冽的神情立馬柔和了下來,甚至帶著一絲姿態放低的意味在裏麵。
陸以恒伸出手來,朝老李微微彎腰。
“李隊你好,我是汀市刑偵支隊副隊長陸以恒。”年輕人謙卑的姿態讓老李一時有點摸不準這是不是他之前聽說的那個從江市新調來在支隊裏作威作福,甚至都快要壓過劉潛一頭的那個人了。
可人家的態度這麽柔和,又是個新人,老李不方便下了他的麵子,隻得離開劉潛幾步,走上前來握住陸以恒的手,問了句好。
年輕的男人說道:“我們最新的偵查結論想必經偵支隊的同事們都還不知道——”他看似是對著老李在說話,其實刻意拔高了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到,“這名窮凶極惡的凶手,橫跨了五年,殺害、傷害了不少我們的兄弟、戰友,但其實他真正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他們。”
不是為了殺人?!
什麽荒唐話?!
老李在一刹那間就想嗤笑出聲——交警隊、技偵隊包括他們經偵隊,死的那些人就不算數了麽?還有他們刑偵支隊,聽說也有一個家屬被牽連丟掉了姓名,還有一個小警察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正躺在醫院裏,未來的人生堪憂。難道這些,他們刑偵支隊的人都不在意的嗎?
“大家別激動。讓我先把話說完。”陸以恒像是看穿了他們蹭蹭蹭就冒上來的火氣,耐心解釋道,“這名凶手每一次都用極其殘忍的手段對待受害人,甚至還玩心大發地送了一枚炸彈到我們總部。他真的僅僅隻是為了殺人嗎?我想不是的。凶手的更主要的意圖在於告誡或者說警告我們這些還活著的警察——這一行有危險,為了保命,你們得趕緊脫下你們這一身引以為傲的警服!”
“他想要讓我們惶恐不安,想要讓我們動搖信心,想要讓我們分崩離析。
“而這個錄像帶,就是最主要的一環。”
陸以恒淡定的聲音讓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地就冷靜了下來,仔細地聆聽著他的話。
“他知道我們警隊內部會爭吵,會有隔閡,因為他的意圖就是要挑撥離間,要讓我們警隊離心,這才是他的終極目的。”
周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之中。
經偵支隊的人如夢初醒,似乎意識到了自己好像真的被挑撥了,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而刑偵支隊的人則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唯有南舒,站在角落,看著那個近乎有些低眉順眼的男人,心裏頗不是滋味。
他是陸以恒,高傲不近人情不認關係的陸以恒。
什麽時候見他低過頭?
可是這一刻,他為了劉潛,為了汀市刑偵支隊,為了這宗前前後後折磨了所有人將近六年時間的案子,低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