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聲音速度
南舒敘述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可此時不冷靜的反倒是陸以恒了。他忽然想到那一天晚上,他問心理醫生的話。心理醫生肯定了他的猜測,南舒是PTSD。
任何人在那種情況下,怎麽可能不產生心理創傷?
父母在年幼的自己麵前慘死,和妹妹相依為命數十年後親眼目睹自己妹妹屍首不全地躺在殯儀館的案台上。
陸以恒突然前所未有地憐惜眼前這個女孩——一路走來,她究竟有多不容易?
“從那天開始,我便下定了決心要當一個警察。沒有救得了我們,我就自救,不僅如此,我還想要救更多的人。這不是聖母,也不是普度眾生,隻是不想再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其他人身上罷了。
“自學犯罪心理學這麽多年以來,我曾無數次想過,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當天在麵對那一群窮途末路的歹徒時,我會怎麽應對,我會怎麽樣才不讓他們傷害人質?但後來我漸漸明白了,在那種情況下,是沒有辦法的,因為他們已經殺了人,對於他們來說,警察抵達後殺幾個人都是一樣的,他們被逼到絕境後根本不在乎被抓到後是不是會因為少殺一個人而苟活,他們求的不過是不被抓到,他們是在賭警察為了人命會放他們走——”
南舒淒絕一笑,緩緩合上眼睛說道:“那是一個死局,無路可走。”
陸以恒讚同她的說法,可他不知為何,內心深處總覺得隱隱的不安,就好像十六年前種下的因,不僅僅隻是在如今種下了南舒心理疾病這一個果……
但現在已經不容他多想。
因為自己的女人已經**裸地將自己內心最深處的傷疤揭露給他看了,他得用更炙熱的東西堵住她冰涼的心才行。
所以陸以恒一言不發,隻是摸了摸她的頭,然後無比溫柔地吻了吻她的眼皮。
“你想說的我都知道了。隻是南舒,以前你一個人扛太久了,這次交給我,我會親手抓到Dreamer。”
“嗯。”南舒抬起頭來,迎合他的吻。
——
這個案件由於針對的群體極為特殊,又在市級公安局裏上演了一出炸彈鬧劇,最終還是引起了省廳的關注。
省廳的領導和市局局長安誠的態度相差無二,皆是要求必須盡快破案,而且下了死命令,將時間限製在一個月之內。
一時之間,汀市刑偵支隊不僅氣氛莊嚴肅殺,甚至有些小警察還背地裏私自討論過是否一個月過後刑偵支隊領導班子會大洗牌。
在這樣的情況下,為了避免更多的同事受害,劉潛也和其他支隊通了氣,要求各隊警察務必注意自身安全,上下班時最好有其他人結伴而行,同時也不能忽視自身的搏鬥專業素質。
五天後,針對汀市的水產業、汽車美容業等一切符合條件的產業已經排查完畢,令人遺憾的是,在這其中並沒有發現類似dreamer的痕跡。
“我們是不是一開始偵查的方向就搞錯了?”南舒皺著眉看著手頭的資料說道。
“煙霧彈?”陸以恒沉思了會問。
很有可能dreamer為了把自己暴露在攝像頭下,特意留下了一些指向不明的蛛絲馬跡,就是為了迷惑他們。
很快,他否定了南舒:“應該還是哪裏有漏洞,我們的初步方向大概率是沒錯的——他如果要藏,大可不必在監視器底下作案,既然做了,就代表他有信心不被找到。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點在於為什麽dreamer暫停了自己的殺戮行為五年,又為什麽在五年後突然又出現了?是什麽導致了他的變化?但這點,我至今沒能想出來。隻能說他的行為裏所體現出來的‘複仇欲’更濃了,更想要捉弄警方了。”
南舒也被他的話引入了思考之中,兩人在辦公室裏久久不語。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人敲響。
“陸隊!劉隊叫你和南舒姐過去!”新來的實習生小陳有些著急的說,“Dreamer又寄東西過來了!”
兩人聞言一怔,隨即心緊了起來——他又來聯係警察了,這不是什麽好消息。
等到兩人到達會議室時刑偵支隊其餘人基本已經到齊,劉潛坐在主位上,臉色很差。
陸以恒抬頭看了一下大屏幕,問道:“寄的錄像帶?”
屏幕上正是一盤錄像正在播放,昏暗的房間裏一個模糊的黑影在鏡頭的正中央。見到兩人來了,劉潛點了點頭,一旁的實習生自然心領神會,按下了播放鍵。
畫麵陡然變涼,這時他們才看清楚那個模糊的黑影是什麽!
是一個男人被釘在了一麵雪白的牆上!他的雙手雙腳都被一根長達十厘米的釘子釘住,整個人牢牢地被掛在牆上,仿佛一副畫作一樣,隻有他上下起伏的胸脯和微弱的呼吸才能證明他尚且活著。
“經偵支隊,陳立明。”劉潛雙手交叉,啞著嗓子說,“小紀出事前就已經請了年假回老家,今天年假結束了還沒來上班,經偵支隊正準備聯係他,我們卻收到了這盤錄像。”
陸以恒眼神一冷,眼睛微微眯起。
很顯然,他的同事是在年假期間就被綁了,甚至很有可能在小紀出事前就已經被Dreamer控製了。
“快遞怎麽收到的?”
上次在假炸彈一案後,汀市市局已經加緊了對快遞包裹等物的監控,來路不明的東西全部不收。
“寄到經偵的,寫的陳立明的名字。”一旁的警察解釋道。
這樣一來就很好理解了,陳立明人消失了,卻寄了東西到警局來,任何一個有一點偵查意識的警察都不會覺得這兩件事之間沒有聯係,於是經偵支隊直接拆開了快遞,就發現了這一盤錄像。
錄像繼續播放著。
陳立明整個人被掛在牆上,神情痛苦不堪,那幾顆釘子從他的身體裏穿過,仿佛西方中世紀時最殘忍的刑罰,讓人看到就心中涼意蔓延。
劉潛疲乏地揉了揉太陽穴,語氣沙啞:“經偵已經吵開了,讓我們務必把小陳救出來……”
陸以恒默然,罕見地沒有對這件事發表意見。
大屏幕上,陳立明突然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他仰起頭,似是控製不住了一樣,卻仍然頑強地咬著牙,憤怒地瞪著攝像頭的方向。
突然,有人輕輕地走到了他的麵前。
眾人心中一緊——Dreamer!
果不其然,又是那個男人。他戴著口罩,巨大的黑色罩衣下他整個人都仿佛被黑暗包裹著一般。
陳立明嗬嗬地喘著粗氣:“你還想幹什麽!”
Dreamer手中的小刀轉得飛快,而他隻是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已經被折磨了好幾天卻仍然不肯鬆口的男人。
“你後悔了嗎?”Dreamer笑問。
後悔?在場的人不明所以,凶手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隻見陳立明仰起頭來,啐了他一口,惡狠狠地說:“老子當警察絕不後悔!”似乎是知道凶手正在錄像,陳立明又轉而看向攝像頭的方向,“聽到了嗎兄弟們!我當警察絕不後悔!”
原來Dreamer是在逼迫他說出後悔,瓦解他的意誌。
可聽到陳立明回答的在場警察們眼眶漸漸微熱。
得到了回答的Dreamer隻是慢慢的“哦”了一聲,被他玩弄著的小刀爬上陳立明的身體:“看來還是不夠疼呢。”刀鋒攀上他光潔**的腹部,隱隱約約結實的腹部肌肉被劃過,陳立明克製不住地就顫抖了一下,但仍是咬著牙不讓痛苦的呻吟聲溢出。
突然,Dreamer加重了手下的力氣,鋒利的刀鋒一下就沒入了他們戰友的腹部!
他用力一劃,在陳立明的腹部拉開一條巨大而深邃的傷口,鮮血霎時間湧了出來。
“疼嗎?”他再問。
陳立明閉著眼,因為疼痛,他的眼前已經一片模糊,意識甚至都有些不受控製了,可他就是倔強地閉著嘴,一言不發。
Dreamer看了一眼一旁的時鍾,上麵寫著血紅的16:28的大字,輕蔑道:“再給你五分鍾考慮時間吧。”
遠處傳來鍾聲,伴隨著悠長的鍾聲,血一滴滴墜落……
——
有年輕的警察看到這裏已經忍不住揩了一把眼淚。
“太過分了!”
“劉隊我們一定要抓到這個畜生!”
“他寄錄像來就是在挑釁我們全警隊!”
然而劉潛隻是眉頭緊鎖,沉默不言。現在他身上的壓力比誰都大,他不是害怕上級責備或是同事看不起他,他隻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戰友,隻是不想讓他們冷了這顆赤誠的心。
往往最為激憤的田原這次卻出乎意料地沒有說話,南舒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隻看見他似乎也是在思索什麽。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睜開眼說:“鍾聲!”
眾人被他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到,都看著他。田原絲毫不畏懼其他人的眼光,隻是走到電腦旁,將剛才的錄像倒回最後幾秒鍾,說道:“我們可以根據這個鍾聲來推斷他們錄像的位置!”
其他人都沒聽懂,可是陸以恒、劉潛這種刑偵老油條怎麽可能沒聽懂?
田原繼續解釋道:“這個鍾聲應該是附近某所學校的下課鈴聲,我們可以根據這個鍾聲來排除不符合條件的學校,篩選出使用這個鈴聲的學校。然後再根據這個公式——”他快步走到白板前寫下,“聲音傳播的速度是340m/s,每天學校上下課鈴聲的時間是固定的,這樣我們就可以知道鈴聲響起的幾個時間點,然後……”
他還沒說完,陸以恒緊接著說:“陽光折射的角度。”
田原鄭重的點了點頭,剛才他因為太緊張有一瞬間的卡殼,沒想到陸以恒立馬接了上來。
他繼續說道:“這個房間是有窗戶的,而陽光投射在地上也是有影子的,這就證明至少這個房間是向陽的;而且通過這個影子的長度,結合汀市的維度,太陽高度角這些東西來計算的話……”
田原寫下一長串公式和數字——以前在學校的時候,他的理科成績是相當出彩的,隻是後來念了警校,比較吃身體素質的專業讓他之前的特長蒙了塵,沒有發揮的空間。
他奮筆疾書,終於得出了結論。
“有了!”田原堅定地看著大家,“下午四時到五時之間!所以旁邊那個時鍾的時間是完全正確的,不是凶手用來迷惑我們的。”
別人還沒有跟上他思考的節奏,陸以恒卻走到了田原的身邊,拿起了另一隻油筆,繼續他的筆跡寫著:【(鍾聲響起時間-時鍾顯示時間)X340m/s=距離鍾聲響起處的米數】
他把這一串文字畫上圈。
“隻要我們能夠弄清楚是哪個學校的鍾聲,並且搞清楚在四點到五點之間它什麽時候響鈴,就能根據響鈴時和室內時鍾顯示的時間的時間差推斷出Dreamer囚禁陳立明房間距離學校的大致位置。”
說完,他看了一眼田原,滿是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