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典型爆炸

爆炸發生的地點在江市市區的一家廢棄倉庫裏。這是位於江市市中心臨江的對岸地區,雖然距離十分近,但終究還是一江之隔。但因為地理位置極佳的緣故,前幾年政府有計劃說要將這裏開發成市中心輻射下的新的商業區,可之後由於開發商資金不到位,建設半途停止,工程就一直拖延了下去,所以到後來這邊的倉庫直接被人遺忘了。

爆炸發生的那天,第一聲震耳欲聾的響聲並沒有讓人意識到這是一場爆炸案,但緊接著,更加劇烈的爆炸發生了。離倉庫較近的路人都不約而同地因為氣流而受傷。

刹那間,現場哭聲、尖叫聲連綿不絕。

“滅火!滅火啊!”有路人惶恐地掙紮著,回過神來的遠方路人才想起來要撥打消防電話。

但可惜的是,倉庫裏似乎有助燃物,等到消防隊員趕到的時候,爆炸的餘威挾裹著助燃物,火苗越來越凶猛,直至幾乎將整個倉庫燒了個幹淨徹底。消防隊員整整工作了幾個小時才阻止了這場大火朝著外圍蔓延,摧毀更多的財物,危及更多人的生命。

若是這樣,其實案件並不會輪到江市刑偵支隊來管,整個案件最關鍵的地方在於——雖然路人均不約而同地受了傷,可性命無憂,但事後,在已經被燒得幾乎成廢墟的倉庫裏,消防隊員卻發現了一具屍體。緊接著,便有神秘人物站出來,表示對這起爆炸案負責,他的目的就是要報複社會,引起社會的動**和不安。

事情已經過去一周,現場該搜集的證據早已經被整理了幹淨——但其實也沒有什麽證據了,隨著那一場大火,無論是凶手的痕跡,還是那唯一的受害者的痕跡,都在大火裏灰飛煙滅。

陸以恒和刑偵支隊打過招呼後,便帶著南舒來到了現場。

“燒得這麽厲害?”一踏進倉庫,南舒就使勁努了努鼻子,眉頭一皺,“而且化學用品的味道很重。”

地上到處都是燒斷掉落砸在地上的還沒燒幹淨的木板木架,陸以恒隨意踢開一塊被燒焦了的木板,解釋:“似乎是現場加了一些助燃的化學用品,所以爆炸後火勢沒能被控製得住。”

“這就是你們江市刑偵支隊覺得爆炸是人為的原因?”南舒蹲下身來,用手指撚了撚地上的細灰。

看來這場火的確很大,倉庫裏可以燃燒的東西幾乎都已經被燒成了灰,剩下的都是一些比較大件的擺放東西的置物架,不過也被燒得不成樣子,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

“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成了屍塊了,爆炸再加上大火,能被發現都已經不容易了,”陸以恒冷漠地抿了抿唇,“現場還檢測到了TNT成分,以及殘餘的雷管。初步能判定是個人自製的土質炸藥,但不同於普通的土製炸藥,這種炸藥的構造更為複雜,更需要操作性。”

南舒站在已經被巨大的衝擊力炸出一個大洞的牆壁邊望著外麵。倉庫近江,從這裏看去便能看到在江邊緩慢行駛的撈沙船,以及河對岸燈火通明的中心商業區。

她走回陸以恒的身邊,順勢接過了他手中的資料。

半刻後,她的語氣裏半點都沒有訝異地念著上麵的字,“‘事後,有人曾聯係過媒體,表示對這個案件負責’?”南舒挑了挑眉,“爆炸犯?”

陸以恒肯定地點了點頭,又把她發梢沾上的灰撚了開來,說:“目前江市這邊是確認這個疑犯是爆炸犯。”

而且還是技術性很強的爆炸犯。通常的土製炸藥一般都是由最簡單的黏土等配方製成,簡單粗暴,材料容易獲得,目前中國也有許多因土炸藥而發生的悲劇。但這一起案件不太一樣,現場所用到的炸藥明顯是屬於專業範疇內的,結構精密,不像是普通群眾可以製造出來的。

南舒沉思了半刻,抬眸看著那個辦起案來就認真到有些迷人的男人。

“你怎麽看?”

陸以恒哂笑,“還能怎麽看?和你一樣的想法。有組織性,高度的專業性,興奮驅動型犯罪,爆炸不夠還要放火,明顯的破壞和傷害欲——這是一個最典型的反社會人格的高智商爆炸犯。”

不僅在鬧市裏犯罪,還要昭告天下他的罪行,這不是從犯罪行為中體驗興奮,為了博取關注還是為了什麽?

南舒:“證據方麵呢,還有什麽?”

陸以恒搖頭,“一無所有,除了一堆認不出身份的屍塊。”

“最近江市有人報失蹤嗎?”

“查了,但基本很難鎖定。屍體特征太少了。”

這下南舒也陷入了為難之中。的確,現在不僅是傳統刑偵因為缺失證據走到了瓶頸處,就連犯罪心理也僅僅隻能得出這是一個典型爆炸犯的結論,其他能根據凶手作案手法推斷其畫像的證據也沒有。

具體的,下一步應該怎麽做,其實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難不成陸以恒真的要回警校了?

她看著絲毫沒有危機感的陸以恒默默歎了口氣。

目光下移的瞬間,南舒忽然發現了一處相比其他地方更為焦黑的地方。

她立馬快步走到那處,蹲下身去察看。這是一個以一個不規則的圓形為中心的巨大焦痕,顏色明顯要比倉庫其他地方更深一點。

陸以恒走近了,蹲在她身邊,“初步判定這裏是安放炸藥的位置,火藥殘留最密集,而且——”

話還沒說完,南舒就接上了,“而且被害人是被綁在這裏,身上捆著炸藥的時候,炸藥爆炸的。”

這裏不僅有火藥殘留,有大片血跡殘留,還有人體獨特的一些被炸藥炸得四分五裂的皮屑和肉沫。這能證明被害人不是死於大火,是死於爆炸。早在大火發生之前,第一聲爆炸響起的時候,他就已經很有可能身首異處,命喪於此了。

南舒:“極強的破壞性,毫不留情的暴虐作案手法,視人命為兒戲,非常典型。”

陸以恒點頭,剛邁開步子往外走幾步,腳下卻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一般。不硬,但就是很明顯的觸感。他停下腳步來,蹲下身去撿起來那片已經帶著燒焦痕跡的深褐色片狀物。

南舒看到他突然頓住了步伐,像仔細端詳著手上的什麽東西一樣凝神觀察的表情也不禁問:“怎麽了?”她走近,看著被他握在手中類似皮革的東西,渾身一緊,雞皮疙瘩忽然湧了上來,“人……人皮?”

陸以恒捏緊了手上那塊皮,皺了皺眉,湊近鼻子聞了聞,然後忽然遞到南舒麵前。南舒一個沒控製住,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個踉蹌。

他啼笑皆非,“想什麽呢,不是人皮。不過倒有點像別的動物的皮。”

“哦,”南舒放下心來,也湊上去聞了聞,又脫下白色膠質手套觸碰了一下,遲疑著說,“有點像牛皮皮鞋。”

陸以恒將片狀物翻過來,上麵隱隱約約寫著幾個英文字母,但由於大火現在已經很模糊了,要不是細心的話真的很難發現。

他把東西裝進證物袋裏,想著之後交由隊裏去檢測。

到這裏兩人今天的現場勘查基本已經結束,陸以恒本來想著摟一摟南舒,但想到剛才自己的手不知道在現場蹭過多少回灰了,興許還混著無辜受害人的肉渣,一時間他已經揚到空中的手生生地停了下來。

——總覺得南舒是不應該接觸這些東西的人。

南舒看到了他在空中突然變換軌跡的手,心下也是了然。

她自覺地朝退開幾步的人懷裏拱去,然後緊緊握住他的手,絲毫不在意,仰起頭來,親了一下陸以恒的下頜,“走吧。”

其實南舒很少會這樣直白地表達出自己的感情,兩人之間的肢體互動極大程度上都是陸以恒主動的。雖然他不在意誰主動更多,但顯然南舒現在的動作取悅了他。

陸以恒莫名地就覺得這一趟江市,來得可真值啊。

——

江邊,深秋寒風嗖嗖。夜裏近水處涼了下來,月亮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從雲層裏悄悄探了個頭出來,皎潔的月光灑在地麵上,為月色下的行人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

南舒裹緊了風衣,把手放在陸以恒的大衣口袋裏,整個人幾乎是半靠在他的身上。

她已經很久沒有離開過汀市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了。

這幾年來,她一直沒有什麽安全感。父母早亡讓她一直活得謹小慎微,雖然她選擇了警察這一條路,但其實在南舒的內心深處一直是動**不安的。

在南夕意外去世後,更是如此。

她開始恐懼一切陌生的事,對未知充滿了不確定感。所以在現在,跟隨著陸以恒來到江市,麵對所有不熟悉的一切,她下意識地就想要去依靠這個她的世界裏所剩的唯一依靠。

陸以恒當然也察覺到了,在江市南舒莫名其妙的依賴感和粘人。

一周前爆炸的餘威好似已經從這個地方悄悄退去,除了被擱置的開放區,其實走出園區後在河岸邊散步的人很多。

陸以恒也是握著南舒的手走了很久才忽然想起來。

他停住,看著南舒。

南舒有些奇怪,看到他一貫除了痞氣和臭臉外就沒什麽別的表情的臉上突然浮上淡淡的擔憂。

“怎麽了?”

陸以恒捏住了她的手,“我們好像還沒吃晚飯吧?”

南舒一怔,回想起來,好像真是這樣。兩人一天奔波勞累,從汀市趕到江市後就馬不停蹄地去了江市市局,然後又直接趕到了案發現場。從中午到現在,兩人真的是一點水和食物都沒有碰。

想到這裏,她還真有點餓了。

陸以恒頓了幾秒,說:“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先不要生氣——”

南舒忽然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昨天晚上跟家裏打電話,說今晚帶女朋友回家吃飯。”然後他忘了。在南舒迫不及待地要來案發現場為他“正名”後,陸以恒徹底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南舒恍恍惚惚地拿出手機來,看著自己因為奔波一天而略顯疲態的神色,以及剛才在倉庫沾染上的不少灰塵,頓時怒從心頭起。

“陸以恒!”

她這樣要怎麽去見他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