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來不及說
兩人還來不及說下一句話,就見剛剛停穩的出租車車門被拉開,一位剛剛下班的女性正揮手跟自己的同伴告別,然後獨自坐上了車,漢BJX67又起步,往前方開去。
陸以恒眸色驟暗,殺氣十足地將手刹拉出了震天響,然後一腳油門轟下,衝了出去。
南舒憂心忡忡,遲疑了半刻問:“要不要讓一二三隊分派人手過來?”
陸以恒厲聲拒絕,“不行!不能打草驚蛇,跟蹤的車太多他難免會起疑心。”
這樣說著,漢BJX67的車速卻越來越快,眼看就要在前麵一個路口趁著綠燈的最後十秒衝過去。陸以恒皺著眉,咬著牙提速跟上去——在這裏絕對不能跟丟!
倏忽,在旁邊那條車道的出租車卻驟然停了下來,穩穩地停在了停車線前麵,縱使背後的車按壞了喇叭,它也絕不往前挪動一步,任憑綠燈的時間一秒秒地流逝。然而陸以恒已經刹不住車了,他隻能保持前行,眼看著出租車和自己的SUV擦肩而過,然後駛過了路口。
“操!”他終於忍不住罵了一句,穿過路口的片刻,回頭去看正停在停車線前的出租車。
可大馬路的中央他們沒辦法停車,隻能繼續往前開著。
“南舒,你回頭看看那車到底要去哪裏。”罵完一句解氣後,陸以恒反而出乎意料地鎮定了下來。
“嗯,”她點頭,搖下車窗來,看著刺目的燈光裏已經越來越遠的車影,問,“不然靠邊停著,等他過來?”
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隻能賭一把李啟天會直行,在原地等著他過來,然後再悄悄跟上去,否則這樣開下去隻會離他越來越遠。
陸以恒默許了,減慢了車速,打了一個右轉向燈,緩緩往路邊靠過去,匯入人行道旁的車流裏。
哪知道這時,忽然有一部車以風馳電掣的速度朝前狂飆而去,像離弦的箭一般刺破遠方的夜色。
“……漢BJX67!”南舒從掠過的殘影裏捕捉到了那幾個關鍵的字眼,她失聲地叫出來。
“……”陸以恒沒說話,又重新啟動車子,跟了上去,心裏竟隱隱有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有了這一出波折之後,漢BJX67的行駛軌跡逐漸開始平和了起來。再沒了突然的加速和減速,老老實實地在道路上行使著,直至靠近了臨近郊區的高檔小區,才慢慢地靠邊把車停了下來。
這裏的車流已經很少了,路上隻有明晃晃亮著的路燈,而燈下甚至連一個人都沒有。陸以恒不敢把車停得太遠,隻好停在拐角處,保證自己能看到出租車的一個角,以確保能得知他的動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坐在車上的兩人就這樣死命地盯著出租車的殘影,直至十分鍾過去了,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買單需要這麽久嗎?”南舒有點擔憂地問。
陸以恒心下已經有了答案,可隻是吩咐她道:“你留在車裏,趕快通知其他人過來。”
十分鍾了,李啟天還沒發車。他在幹什麽?
兩人都沒有把猜測說出口,同時他們又都明白,李啟天很可能是下車尾隨這一次的乘客去了。
“哢嗒”一聲,門鎖被打開,陸以恒鬆開安全帶,摸出了自己腰間的槍捏在手裏。
南舒攔住他,“你幹什麽去?”
“我要追上去。”
如果不追上去,很有可能會再次有一條人命消逝在這蒼茫的夜色裏。
陸以恒已經下車了,他看著坐在車裏的人,鄭重地交待:“鎖好車門,不要下來,有什麽事隨時通知我。等著大部隊趕來再進去。”
南舒點點頭,知道陸以恒這樣安排的用意。她近身搏擊能力早已經不如從前,現在帶著她,對於陸以恒來說反而是一個累贅,把她留在原地,引導著後來的增援,的確是更加合理的選擇。
——
這裏是汀市的郊區,近些年來新開發的區域,打著精致生活的幌子新建造的精裝小區。比起市內的房子的確更新也更便宜,是很多買得起房的精英階層們不二的選擇。然而這個地方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陷,興建得太晚,周圍基礎設施尚未完善,除了住在小區裏的住戶,這裏幾乎很少會有人路過。
陸以恒、南舒兩人原本晚上就已經陪著李啟天折騰了好一會兒,這時已經臨近晚上十點半了,街上更是空無一人,隻餘不知名的蟲在黑夜裏發出瘮人的叫聲。
距離陸以恒下車跟蹤李啟天已經足足有十五分鍾了。而在這十五分鍾裏,南舒始終按照他的吩咐,解開安全帶,爬到後座的角落裏,緊緊地捏著手裏的警棍,警惕地透過單麵玻璃觀察著外麵。
這也是陸以恒的意思。萬一有個什麽意外,副駕駛座上的位置狹窄,南舒很難躲閃,寬敞的後座更加安全。
寂靜的夜裏,對於時間的感知被拉得格外的遲鈍。南舒一直保持一個姿勢窩在角落裏,久到她以為一個世紀都要這樣過去。然而僅僅是十幾分鍾,平日裏還來不及讓她細心畫完屍體的一隻眉毛的時間,對她來說卻格外的難熬。
太擔心那個獨身一人向前的人,她翻出手機來,焦急地一次又一次地撥打著電話。
“南舒姐!”紀塵的聲音在電話那頭有些變形,似乎連她都能聽見那頭呼嘯的風聲,“我們還在路上,還有十五分鍾,最多十五分鍾,我們一定能到!”她看著前麵停滯的紅燈,心裏也有些發急。
“嗯。盡快。”南舒的口吻也再沒了往日的從容。
掛斷了電話以後,南舒鬆了一口氣,窩在窗戶的一側。
就在她沒有緊盯著的那一刻,不遠處的拐角忽然模模糊糊地出現一個人影。他的動作格外的輕盈安靜,仿佛沒有腳似的,躬著身子就潛到了SUV附近。
“咚咚。”極其輕微的,敲動副駕駛座車窗的聲音驟然響起。
南舒神經一緊,猛然抬頭,看著空無一人的窗外,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輕輕問了一句:“陸以恒?”
沒有得到意料內的回應,她再度伸長了脖子探頭去看,卻隻見一把巨大的榔頭倏地出現在視線裏,然後凶猛地砸向後座的車窗玻璃。
“哐當!”劇烈的打擊之下,玻璃應聲碎裂成無數塊。南舒心裏的火氣頓時噌噌地往上冒,關鍵時刻,這車窗質量怎麽就這麽經不住考驗?!
然而這已經不是她現在能考慮的事了。因為在汽車鳴笛聲響徹天空時,有一隻手分明從碎裂的玻璃裏伸了進來,直接朝著門鎖處摳去,還有一隻手在眨眼間就勒住了她的脖子。
——
陸以恒下車十分鍾後,就已經敏銳地開始感覺到哪裏不對了。
李啟天跑得太快,等到他下車的時候幾乎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他就這樣一路跑,一路巡視,在濃重如墨的環境裏找著那個人。
可最後,人沒找到,他倒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看到不遠處一個窈窕女郎的背影。
他趕上去,緊緊地握住那人的手。
被抓住的女人猛烈地尖叫了一聲,驚恐地推開他,下一刻,驚天動地的聲音幾乎要刺穿陸以恒的耳膜。
他皺著眉,不耐煩地吼道:“警察!”然後將自己手上的槍出示給她看。
女人首次看見那黑漆漆的似乎要融入黑夜裏的東西,幾乎是一瞬就顫抖了一下,止不住地牙齒打架,“警……警察先生,你有什麽事嗎?”
陸以恒扶穩她,“你下車以後,有沒有感覺到你被載你回來的出租車司機跟蹤了?”
“跟蹤?!”女人大驚失色,半天沒回過神來。
在陸以恒頗具震懾力的眼神注視下,她才努力地找回一絲神智來,吃力地回想著剛才的片段。她猶豫了一會,掙紮片刻說:“沒……沒感覺有人在尾隨我啊……”停了一會,她又恍然道,“可是那個司機有點奇怪……”
陸以恒不自覺地捏緊她的手腕,“哪裏奇怪?”
“他問了我好多事,問我是不是單身,有沒有男朋友,還說我們這種女人很努力很優秀……”
話音未落,女人隻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猛然甩開。再轉眼一看,剛才的警察已經往來時的方向拔腿就跑。
“趕緊回家鎖上門!叫醒你的鄰居!”陸以恒扔下這句話便扭頭就跑。
他從來沒有一刻,這麽懊惱過,自己竟然把南舒一個人留在了車上。
就在前一刻,他忽然驚覺李啟天是早就知道有警察在跟蹤他,所以才會刻意停車,又刻意加速來試探他們。
果不其然,當他驗證了自己的想法以後,他已經確信自己被警察盯上了。
現在的這一切,隻是調虎離山之計!
——
在被一條粗壯的手臂勒上脖子的那一刻,南舒聽見一個男人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咬著牙問:“警察?”
南舒頓時呼吸困難,分神間就鬆開了警棍,兩人的體型差異實在太大,他又是在車外,自己被他反壓在車上,根本沒有辦法反抗。她慌亂裏掙紮了半晌,微弱的聲音從齒縫裏溢出來,“李……李啟天……”
李啟天冷哼了一聲,“果然是他媽的警察。”他的右手摸上門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開了車門。南舒背後的依靠頓時沒了,再加上李啟天鉗住她的力氣太大,她隻能任憑自己往後仰去。
人驟然失重,狠狠地往地上跌倒,地上還是一堆剛才碎開的玻璃渣,毫無預兆地,南舒隻能摔在上麵。尖銳的玻璃猛地紮進她的手臂、大腿裏。
她驚呼了一聲,餘光裏,隻見李啟天的手臂已經傷口縱橫,布滿了血液。他根本沒打算要活下去,就算是從玻璃裏伸進來手受傷,也渾然不覺。
南舒被他一步一步地拖行著,臉頰就貼在他廉價的牛仔褲上摩擦,大腿也因為被玻璃杯劃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著血。
可最痛的卻不是這些地方,是她的脖子。
李啟天的力氣越來越大,他帶著無盡的恨意和狠勁說:“我他媽就算死,也要帶走你們一個警察!”
南舒隻覺得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似乎自己的渾身上下都在顫栗,血液就要凝結在這一刻,眼皮也越來越重,朦朧之間,世界一片空白。
陸以恒……她喃喃著這個名字。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人在瀕死的時候是真的會想起一些人的。她從小父母雙亡,隻剩下一個妹妹南夕。南夕離開後,她孑然一人,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麽好掛念的了。可就在她無限接近死亡的這一刻,她的腦海裏竟然不合時宜地冒出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紮得她心髒生疼,紮得她幾乎要嘔血。
可是她連呼吸都不能,上下嘴唇劇烈打顫著,似乎要將那個名字吐出。
南舒想,好可惜,我突然多了很多想當麵告訴你的話。
好可惜,沒辦法親口告訴你,你雖然不是神,可在我心裏,你已經比普通人出色得不止一星半點了。
好可惜啊,陸以恒……她迷迷糊糊地想。
與此同時,一陣狂風從他們身後襲來,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