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死在故事裏的故事

側門和廚房後門大概隔了一個走廊,後門也很少鎖,方便清潔工打掃衛生。

沈複彎下腰,從櫃櫥後麵走過,蕭夙在監控畫麵前搖了搖頭,對著對講機道:“看不到。”

從側門出來正好是酒店的消防通道。也就是說,如果有人從側門溜進來,再從消防通道跑到六樓,再溜進崔亞楠的6016房間,是完全不會被發現的。因為消防通道的6樓出口處正好安裝在電梯口的斜對麵,處於監控死角區。

酒店經理顯然沒想到酒店還有這麽一條“秘密通道”,第一時間吩咐人給側門上了鎖。這事也不能全怪酒店,這是條廢棄的消防通道,原本門上都上了鎖,隻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鎖被人下掉了。

“如果凶手真的是崔亞楠,那這一切就是蓄謀已久的。”白子洛猜測道:“早就瞄準了這條路,然後卸鎖。”

“並且崔亞楠回房後,也不能證明她一直沒有離開房間。”蕭夙看著沈複,“請崔女士來警局做做客,趁這個時間,我們再去鄭光家裏搜查一下。”

“行叻。”沈複隨口敷衍了經理幾句,保證不會跟他們問責。蕭夙又囑咐道:“動作要快,別讓崔亞楠反應過來。”

不用蕭夙說,沈複辦事一向飛速。崔亞楠見到警察的時候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轉眼又被請進了警局,還是熟悉的審訊室,還是熟悉的桌椅和熱水。

“說吧。”沈複一腳踩在椅子上,在許局再三怒視下才收回腳,道:“7月6號淩晨,你在哪裏?”

“酒店啊。”崔亞楠無辜道:“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沈複單刀直入,“酒店有個側門,從那裏可以自由進入酒店監控還拍不到,你知道嗎?”

沈複清楚地看到崔亞楠臉色微變,眼珠下意識往右看。“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是嗎。”沈複咬了口蘋果,也不著急。“那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訴我。”

從審訊室出來,沈複給蕭夙去了個電話,“喂,老蕭,我都按照你的要求做了,沒多說。你可別判斷失誤啊,崔亞楠怎麽也是個受害者,對人家這麽凶我不好意思。”

“嗯?你冷笑什麽?喂喂喂?”話還沒說完,蕭夙已經掛了電話。沈複撇撇嘴,將蘋果核扔進垃圾桶,往樓下走。

現場已經被封鎖,搜查令下來之後,蕭夙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已經過去好幾天,血腥味早已散去。鄭光的屍體已經被轉移走,隻留下一個白色的人體描邊,蕭夙蹲在白線旁一動不動,用手按了按地板。白子洛看不懂也不敢打擾他,眼神在客廳搜索著,看能不能有新的發現。

客廳和書房一樣淩亂,顯然是鄭光在家大發雷霆的結果。

白子洛吸了下鼻子,彎腰拉開電視機下的抽屜,裏麵隻有一些雜亂無章的數據線,還有幾節備用電池。

合上抽屜,白子洛想起了什麽,又打開了冰箱。隻見裏麵整整齊齊擺放了幾瓶礦泉水,還有一些剩飯剩菜,但沒有白子洛要找的東西。

房內一直沒動靜,蕭夙一轉身就看到白子洛對著冰箱發呆。“怎麽了?”

“沒有酒。”白子洛不抱希望地拉開冷凍層,也沒有。“空酒瓶也沒有。”

蕭夙抬起頭,“所以?”

“不對勁吧?”白子洛關上冰箱,若有所思,“都說鄭光酗酒後愛家暴,但家中卻找不到酒?屍檢報告上也說沒在鄭光體內檢測出酒精。”

蕭夙來了興致,“你繼續說。”

白子洛托著腮,字句斟酌道:“我隻是在想,有沒有可能是在案發當天,鄭光和崔亞楠之間產生了某種矛盾,導致崔亞楠被趕出家門。或許我們就可以從這一點下手,尋找產生矛盾的原因,沒準會有什麽發現。”

“是個好思路。”說話間,蕭夙已經打開了鄭光書房裏的電腦。電腦設置了密碼,蕭夙仔細看了看鍵盤磨損程度,敲了一串字母,電腦成功啟動。

蕭夙依次點開文件夾,無非是一些存稿。緊接著,蕭夙又隨手點開相冊,係統先自動同步了最近相片,然後按照時間順序依次展現。

瀏覽相冊的蕭夙看到其中一張照片,眼神定住,嘴角上揚,“找到了。”

“嗯?”白子洛正拉開書房抽屜,聞言又合上,看向蕭夙。

“導火線。”蕭夙言簡意賅道,同時將照片放大。屏幕上清楚顯示一張手機截圖,手機尾號7609的用戶發了一條短信給鄭光。

[再這樣對崔亞楠,小心我取你的狗命!]

白子洛走過來,彎下腰仔細看了幾遍,不可思議道:“看來鄭光真不是死於意外!隻是為什麽這條短信我們在鄭光手機裏沒看到?”

“兩種可能。”說話間蕭夙已經用自己的手機拍下了這張截圖。“第一,鄭光自己刪了。第二,有人在警察來之前先把這張照片連同短信一起刪了。不過,從利益相關的角度來看,我傾向於第二種。很可能是崔亞楠在報警前刪掉了這條短信,不想被我們看到。”

“為什麽?”白子洛不解道:“這條短信難道不是撇清了崔亞楠和這起案件的關係嗎?”

“並沒有。也可以是崔亞楠本人發了這條短信,假借他人口吻來威脅自己丈夫。就算不是本人,發短信的人和崔亞楠關係也很可能不一般,所以才為她打抱不平,甚至為她殺人。”

白子洛跟著思路猜測道:“是崔亞楠的愛慕者?”

“或許。”蕭夙存好照片備份,“問問崔亞楠就知道了。”

崔亞楠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眉間一跳,矢口否認是自己刪除了相片。

這次沈複沒打算輕易放過她了,“你說案發前天鄭光對你實施家暴,原因是什麽?”

崔亞楠眼眸一閃,“他喝多了。”

“喝多了?”沈複冷笑,“那他身體裏怎麽沒測出酒精?”

崔亞楠愣了一下,又反問道:“警方懷疑我是凶手,那有任何證據證明是我殺了我丈夫嗎?”

“你的不在場證明呢?”沈複問她。

“在酒店睡覺呢。”崔亞楠這次毫不猶豫,“我不知道酒店有什麽側門斜門的,大晚上不睡覺,跑那裏幹嘛去,總不能餓了去偷甜點?”

沈複拿煙的手微微一頓,繼而笑容蔓延到嘴角。

“我又沒說側門在廚房那裏。”沈複點燃香煙,吸了一口,道:“你怎麽知道?”

二次屍檢報告出來了,法醫給出的具體死亡時間在淩晨三點到四點之間。警方調取了住宅附近三公裏的監控,終於在小區超市門口看到了鄭孟傑一閃而過的身影。

“這個小區安全意識太差了,整個小區就這一個攝像頭,還是超市自己安裝的。”白子洛對了半天的監控,有點煩躁,“鄭孟傑經過的時間是四點二十七,在死亡時間之後。”

蕭夙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別忘了,凶手作案精細到抹去花瓶上的指紋,卻在窗台留下那麽多指紋,本身就不合理。”

“那他幹嘛不報警?”剛問出口,白子洛自己就明白了過來,“噢對,他是逃犯,不可能自己報警的,所以見到命案也隻會迅速離開。”

蕭夙起身去找技術隊負責人,“手機機主查到了嗎?”

警隊技術隊的負責人叫辛翼,這兩天加班加的頭疼,剛給自己喂完兩片藥。

“匿名的,估計是從哪個小報亭裏買的手機卡。”辛翼從懷裏摸出一個一次性打火機,“蕭隊,跟你說個事。技術隊人手不足,白子洛剛來警局的時候我們都挺看好她的。再說了,外勤部有你跟沈複盯著,那個孫秋也是個挺厲害的新人,幹嘛非跟我們技術隊搶人?”

蕭夙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我可沒要人。沈複打的報告,許局親自批的,沒我事。”

辛翼心裏直翻白眼,臉上還是堆著笑,“這還不是蕭隊一句話的事麽。今年這一批新人就沒幾個能用的,您老可憐可憐我吧。”

辛翼和沈複、蕭夙同一批進局的,因此也不像常人那樣怕蕭夙,反而能厚著臉皮開幾句玩笑話,不忌憚著。

蕭夙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您這位老人就多做點事吧,畢竟局裏不養閑人。”

辛翼:……

在警局門口撞見正要出門的沈複,見到蕭夙沈複一抬手,一臉愁容,“快上車吧,又出事了。”

“什麽事?”蕭夙皺起眉,“不是大事交給吳副隊吧,鄭光這案子正查著呢。”

“就是跟這事有關。”沈複歎了口氣,“又死了一個,還是按照鄭光書中的死法被殺的。”

死者叫曾尤童,33歲,成立了一家會計事務所,在業內小有名氣,是鄭光多年的合作夥伴。鄭光很多財務上的往來都會交給曾尤童打理,可見對他很是信任。

根據法醫現場勘測,推斷死者死於12-14小時之前,屍斑正呈現最明顯特征,發展程度最高。死因是刀刺入心髒,導致大量失血引起休克。同時,死者身上還有大量貓爪抓傷的痕跡。

報案人是小區住戶,她說這裏是間廢棄的倉庫,平日裏根本沒人來。今兒她想把家裏一些舊家具給搬過來,結果就發現地上躺著一具屍體。

“我還以為誰在這睡著了呢,結果我走近一看,哎呀可給我嚇壞了,胸口刺了把刀!”大媽邊說邊拍拍自己受驚的胸脯。

蕭夙看了眼現場記錄,問了句,“倉庫門平日裏會上鎖嗎?”

“這倉庫算是公用的,誰會上鎖呀。”大媽體型有些胖,沒說幾句話就有點喘,用手對著臉直扇風。“誰家舊家具舊衣服不用了就放這,有需要的人就拿去,這麽多年都約定俗成了,大家都習慣了!”說話間還有點為小區人民無私奉獻而驕傲的意思。

“也就是說,凶手在沒有上鎖、並且在流浪漢可能入住的情況下,殺害了一人沒有被任何人發現?”蕭夙道。

“警官,夏天是沒有流浪漢住這的,他們寧願去睡前麵的橋洞,夜晚好歹有點涼風吹過。這間倉庫夏天可悶了,到了晚上地麵也很炕。”大媽邊說邊用右手扯著領口,散了散熱氣。

蕭肅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順手將紀錄報告又還給警員。

沈複插著腰從倉庫另一頭走過來,心裏煩躁著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鍋往蕭夙頭上扣,“你看你,一回來就有人死。”

蕭夙:“……那我先走?”

“別別別,我瞎說的。”沈複拉住蕭夙,“崔亞楠在審訊室呆著呢,總不能說這個案子也是她犯的吧。”

“我持保留意見。”蕭夙沒說原因,轉而問道:“你在電話裏說,死者死亡方式和鄭光小說裏一樣?”

沈複點頭。“鄭光的成名代表作《夜的貓》,死者就是先被人用利器刺進胸膛,傷到了心髒引起大量失血身亡。同時,在死者掙紮過程中,凶手在他身上塗抹了某種能刺激貓在死者身上進行抓撓的香料,留下了大量爪痕。”

沈複又補充了一句,“當然書裏寫的有點玄乎了,不過死法基本吻合。加上鄭光剛死,這兩個案子,怎麽看都感覺有點聯係。”

蕭夙沒否認沈複的看法。在他看來,這起案子要不就是同一人所為,要麽就是有人,並且很可能是鄭光的書迷,以這種方式致敬自己的偶像。

但曾尤童為什麽會是第二個受害人呢?他和第一起案子,和鄭光有什麽關聯呢?

蕭夙麵露凝重,食指和拇指輕輕摩挲著,“曾尤童人際關係怎麽樣?”

“家裏有個妻子和兒子,母親在鄉下住,父親去世了。工作上暫時沒查到和誰有過節。”沈複捏著車鑰匙,“要不問問崔亞楠,她跟曾尤童關係怎麽樣。”

“斟酌著問,你懂我意思的。”蕭夙道:“我去曾尤童公司走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家屬那邊……”

“交給小刑。”沈複雙手一攤,“我最怕人家在我麵前哭,等哭夠了我再讓小刑問話。”

“行。”蕭夙在記錄上簽了個到,脫下一次性手套往外走。丟手套的時候,蕭夙突然停頓了片刻。過了會,才緩緩把手套扔進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