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證人的秘密

徐安民覺得今天自己真是倒了血黴了。

上班前遇到蕭夙,被盤問了一通。下班前又遇到沈複,又被盤問了一通。

聽著同樣的問題,徐安民近乎崩潰道:“這些我已經說過了,為什麽還要問一次?”

沈複估摸著早些時候蕭夙已經來找過他了,這樣看來,蕭夙在這個案件裏進展依舊比他們想象得要快。

“這次我們帶了個做筆錄的。有問必答就行了,你想在這說,還是回警局說?”沈複挑了挑眉。

徐安民聽到“回警局”三個字立馬慫了,擺了擺手道:“行吧,警察先生,要問什麽趕緊問,我知無不言。”

沈複還是那個直截了當的性格,單刀直入道:“十年前,複陽街道搬遷時,失蹤的一家四口去哪了?”

徐安民大概沒想到沈複會這麽直接,恍惚了會才答道:“被房地產商解決了。”

“解決?”白子洛一個沒忍住,直接驚呼出來。

“對資本家來說,四條人命不值錢。那一家人本身就很窮,也不是本地人,消失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徐安民邊說邊換了個坐姿。經曆過早上的逼問,他已經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那人說了,千錯萬錯,都是金友財的錯,和他沒關係。

他就是一個傳遞消息的,手上沒沾過血,金友財也受報應了,他有什麽好擔心受怕的呢。

白子洛被這句話震驚到了,腦海裏一直重複著一句話:四條人命不值錢。

沈複顯然也沒想到情節急轉直下,又扯出了四條命案。他麵不改色地敲了敲桌子,道:“繼續說。”

原來,拆遷計劃因這一家四口無限期延後,這一延後各方利益便受損。因此金友財指使下麵的人,暗搓搓解決了這四個人。而王林便是其中的傳話人,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然而沒想到的是,金友財並沒有像一開始答應王林的那樣,做完這件事就把房地產經理的位置讓給他,而是讓他當了兩個月的被架空的副經理,便動用手腕把他從這個行業趕走了。

徐安民沒辦法,為了生存,人到中年還是做了一名底層的保險銷售人員。而這件事從頭到尾被壓得幹幹淨淨,一家四口的人際關係也查得清清楚楚,毫無後顧之憂,金友財很快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他也知道,就算徐安民站出來翻供,也毫無證據,因此他完全不把徐安民放在心上,甚至很快把他遺忘了。

對此,徐安民雖然無奈,卻也無可奈何。在這件事情,他本身也不算幹淨,也沒必要雞蛋碰石頭,因此一直老老實實過自己的日子。

聽了他的遭遇,白子洛覺得好笑。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活該吧。

“那一家四口為什麽不願搬?”沈複問道。

“搬遷費是按人頭算的,資金不算少。但是如果對方沒什麽勢力和人脈,隻要給很少一部分錢,我們就能扣下一大部分錢了。”

就連當時的徐安民都知道,這一家四口搬遷得到的費用實在太少太少了。一家人多次請求加一點點,一點點就好,但金友財這邊拒不同意。

“他們在北城沒有親戚嗎?”

“沒有,要有早來了。”實際上,正是因為這一家人沒有任何親屬,金友財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經過這兩次審問,徐安民琢磨出些東西來了。想到最近金友財的死亡和警方的問話重點,徐安民內心一顫,忙不迭問道:“難道說,有人為了給這一家四口報仇,殺了金友財?”

沈複沒有答話。他見問不出東西來了,示意警員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留下徐安民一臉驚慌失措地站在原地。

時間剛過五點半,大家紛紛開始收拾東西,等著下班。

收到陌生短信的時候,王林正在對今天的客戶名單。

[有興趣聊一下嗎,關於蘇詩靈,也關於金友財]

發件人處是一串亂碼。因為經常需要打電話發短信給潛在客戶,王林知道,這是網絡撥號。

他理了理領結,沒急著回複短信。等一切都收拾完畢,王林提起了公文包,這才不慌不忙回了個消息。

[地點?]

短信幾乎是秒回的,上寫的地址他再熟悉不過了。那是一家北城有些偏僻的咖啡店,人不多,咖啡價格很貴但味道很純正。以前他經常去那裏,後來……

時間約的是七點半,現在剛過六點。王林不慌不忙地站在公交車站等車,在高峰期抓住扶手搖搖晃晃了一個多小時,終於到了。

去咖啡店的路他很熟。他拎著公文包七拐八拐,很快就到了店門口。

服務員給他拉開門,一臉微笑地迎接他,“先生幾位?”

已經有太久沒來了,店員已經換了好幾撥。以前他來的時候根本不用說話,點單也不用,咖啡師知道他所有的習慣,總是在他坐下時就送來一杯檸檬水,40分鍾後再端來一杯曼特寧。

王林笑容還沒掛起來,就看到窗邊座位有名男子朝他招了招手。

等他看清了男子的臉,他笑不出來了。他衝服務員擺了擺手,直接坐到他的對麵。

“你來了。”

說著,對方將麵前的一杯檸檬水推到他麵前。

“聽說你坐下都要先喝一杯檸檬水,請。”

王林詫異地看著他,對方臉上則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咖啡店的暖氣很足,王林坐了片刻,邊脫下了大衣外套,放在身邊的椅子上。

對麵男人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襯衫,正皺著眉喝店員剛端上來的咖啡。從表情來看,他對這杯咖啡不是很滿意。

他坐下來後就沒說過,而對方遞過檸檬水之後也沒再說話。無聲的沉默在空氣中回**,一股無形的壓力向他襲來。

良久,王林決定打破沉默。

“蕭隊。”他道:“有話直說吧。”

蕭夙聽了這話露齒一笑。他放下咖啡杯,和藹道:“我還能有什麽事,當然是為了案子來的。”

王林明白,當蕭夙這樣說話時,就代表他此刻正胸有成足。

他恨透了他的這種胸有成竹。

“我不明白。”他說道:“我是有嫌疑,畢竟我進過浴室,可前前後後加起來不過一分鍾,我哪有時間作案?”

蕭夙敷衍地點點頭,他在看向窗外。

咖啡館的對麵是一家火鍋店,在冬季的冷風裏散發出陣陣誘人的氣味,店裏熙熙攘攘,每個人臉上都充滿著歡樂。

“以前。”他開口了,“這裏是一家報社,裏麵聚集了不少年輕人。我還記得這家報社創辦初期,媒體界還挺關注的,因為他們都很有衝勁。結果後來,這家報社因為經營不善倒閉了,裏麵的人也各奔東西了。”

王林眼底波瀾不驚,平靜地看著他。

有人從火鍋店裏走出來,不知道在和朋友聊什麽,兩個人站在店門口放聲大笑著。

蕭夙出神地望著對麵那家店,喃喃道:“他們去哪了呢。”

警局這邊,根據徐安民提供的信息,警方搜查了四個人的檔案。因為十年內這四個人都沒有出現過,也沒有任何直係親屬進行辦案,人口統計後派出所不得不進行銷戶處理。

好在知曉了姓名後便可以直接利用數據庫進行尋找。雖然四人經過徐安民的指正確認死亡,但他們還是搜到了一些別的有用信息。

當初死的並不是一家四口,而是一家五口。

年僅17歲的少女在那一年於市醫院檢測出懷孕三個月,而在懷孕第五個月的時候她離開了世界。

白子洛不知道這個女孩想不想要這個孩子,但她能肯定是,她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世界。

這則新聞能被找到實屬不易,它藏身在一個許久不用的博客裏。技術員進行了信息檢測,發現這個博客之前一直屬於關閉狀態,這一年才解除封鎖。

之前關閉博客大概是為了躲避金友財的信息清理,那為什麽今年又打開了呢,為什麽這個博主知道一家四口,不對,這一家五口的事情呢。那麽,博主此刻又在哪呢?

白子洛看了看博客的昵稱,Mr.lin。

“姓林的一個人嗎?”白子洛猜測道。

四十分鍾的時間已經到了,服務員端上了一杯曼特寧,在蕭夙的示意下放到了王林的麵前。

王林沒接也沒動,他靜靜地打量著蕭夙身後的那麵書架,好像那什麽有什麽讓他感興趣的東西一樣。

“其實。”蕭夙開口道:“這個案件在最開始還真的難住了我。”

“你說的沒錯,僅僅一分鍾,是無論如何也作不了案的。我甚至想過凶手是不是藏在了攝像頭拍不到的地方,但是我查過了浴室內部結構,從案發到警方趕來,凶手想要離開,無論如何也要在攝像頭下走出浴室。”

蕭夙整個人向後靠了靠,目光慢慢地移到了王林身上。

“後來我想明白了,凶手就是案發後光明正大離開的。”

王林聞言笑了,嘴角上揚得有些扭曲。“你的意思是,那人是我唄。”

出乎意料,蕭夙搖了搖頭。

“來不及的,一分鍾是無論如何也來不及的。”

王林冷哼了一聲,道:“那你還在這裏說這些?”

蕭夙像是沒聽到他的嘲諷。他修長的食指輕柔了柔太陽穴,一臉苦惱的樣子:“所以這裏我總是想不明白。後來我在想,也許我思路錯了。凶手一定是在哪個地方動了手腳,所以導致這條思路怎麽都想不通。”

“我把每個人的證詞和不在場證明看了又看,突然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蕭夙眸光一沉,直勾勾地看著他。

“如果金友財根本不是在4點一刻之後死的呢,如果他早就死了呢?”

王林的視線終於從書架上離開了。他不動聲色地回敬著蕭夙的目光,抿住嘴唇,沒有說話。

健身房出了事之後暫停營業,對員工來說,很難說是好事還是壞事。雖然日後健身房的口碑可能會受影響,但一來這是老板要操心的事,二來難得的休息日,教練們三三倆倆約著聚餐。

吃完已經八點多了,許教練借口家裏還有事,先回家了。

“許姐,別這麽不合群呀,你看你每次來歸來,吃了飯必走,等會一起唱歌呀。”年輕的小夥子剛二十出頭,上半年剛從體校畢業,一臉的青春洋溢。

許教練微笑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的時候,已是一張冷漠臉。

飯店離家不遠,許教練決定走回家。雖然天色以晚路上也沒什麽行人,但許教練並不害怕。她不相信有不開眼的人敢在路上攔住她。

還真有。

吳副隊麵無表情地從樹蔭下走出來,禮貌地出示了警官證,請她去警局走一趟。

“幹什麽?”許教練警惕地望著他。

“有事詢問。”吳副隊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賅。

許教練一向話少,然而吳副隊話更少,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站在大街上對望著,長達五分鍾。

隱藏在暗處的孫秋終於忍不住了。見其他人都習以為常還在草叢裏趴著,她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吳副隊聽到了咳嗽聲,終於動了動,張開了嘴:“請。”

“……”在那一刻,孫秋突然有點想暴力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