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實習生的失業危機

初夏六月,綠意正濃。

雖還未到盛夏,熱氣早已席卷了整個北城上空。連綿不絕的蟬鳴聲從警局門外的樹梢上傳來,伴隨著偶爾飛過的鳥群的叫鳴聲,和來往車輛“滴滴”的喇叭聲,形成了初夏特有的多聲部奏鳴曲。

白子洛托著腮坐在便利商店裏,“咕嚕咕嚕”喝著橘子味的冰鎮汽水,從胃部擴散的涼意讓她焦躁的心情漸趨平靜。

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用自己最愛的香草拿鐵去澆了孫秋一頭。

剛入職公安局技術部第三天的白子洛,心情良好地走到自己的座位,就發現自己剛買的新書被放到了桌上,而她記得明明自己把它鎖在抽屜裏。

果然,白子洛剛一翻開書,就發現了大量折痕,有一頁甚至被人撕掉了一個小角。而扉頁那寶貴的、排隊許久才得到的作者本人親筆簽名,竟然被撕掉了,整張紙不翼而飛。

雖心裏已經有了“犯罪嫌疑人選”,但白子洛還是戴上手套取出小刷輕輕刷出了指紋,蹲在地上細心勘查了半天,撿起一根頭發,冷靜裝進袋子裏,送到了外勤部的孫秋桌子上。

再然後,孫秋頂著一頭濃烈的香草拿鐵的味道,在隊長沈複的辦公室裏哭得梨花帶雨。

想到這,白子洛忍不住扼腕道:排隊好久才買到的香草拿鐵啊,一口沒喝,全用來澆灌那小賤人的黑發了,哎!

白子洛和孫秋的恩怨,可以追溯到七年前高一期末考放榜的那天。白子洛年級第一,孫秋年級第二。原本可以成為並肩前行的學霸姐妹花,偏偏當時孫秋男友想分手就算了,臨走前還非踩人一腳,用“你長得沒白子洛好看,學習沒白子洛好,處處不如她,你有什麽好”這種垃圾借口,活生生把白子洛推進了被孫秋糾纏了七年的大火坑。

總之就是,什麽都要和白子洛比,成績要比,腿長厘米數要比,競賽要比,就連知道白子洛要考公安大學,孫秋都咬咬牙剃掉了自己的長發,改了誌願。

最令白子洛憋屈的是,還真給她考上了。

更憋屈的還在後頭呢。根據公安大學傳統,獲得省優秀畢業生名額的學生可以直接推薦進總局。白子洛是穩穩進了總局的,沒想到孫秋大二那年提早修完學分,早早去了分隊實習,立功顯著,也在畢業這年破格被升至總局。

原本以為兩人不在一個部門就能消停點,現在想來,是白子洛天真了。

喝完最後一口汽水,白子洛給自己鼓了鼓勁,再次走到大門門口,禮貌地按了按門鈴,問道:“請問蕭隊在家嗎?”

一片寂靜。

白子洛歎了口氣,用手給自己扇了扇風,蹲了下來。

孫秋哀嚎完後,沈隊把白子洛喊進辦公室,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

“最近呢,有個案子需要蕭夙幫忙,你去把他請回來吧,職位好說。”說罷還把白子洛的檔案袋放在桌子上,笑容愈發燦爛,“要是請不來呢,就拿著你的檔案,換個地方上班吧。”

白子洛欲哭無淚。早知道隊長管這麽嚴,倒杯咖啡就能麵臨被辭,那她就應該用泔水啊泔水!

說到蕭夙,他算是北城的傳奇人物了。早年間,他是刑偵支隊的隊長,沈複是他的副隊。蕭夙屬於動腦派,沈複屬於行動派,這兩人一搭檔,警局裏根本沒什麽案子能夠積壓下來。

那幾年,是北城治安最好的幾年。犯罪分子們都乖乖在北城低著頭走。要真想犯點罪,還得跑去別城。當然,這都是坊間說的玩笑話罷了。

後來不知為何,蕭夙突然離職,局長怎麽勸也留不住。離職後,蕭夙也沒離開北城,住在花譚街的一棟精致小別墅裏。雖然人離職了,傳奇色彩反而隻增不減,崇拜者絡繹不絕前去拜訪。

不過幾乎沒人能見到蕭夙,基本都是隔著門被保安請走了。

想到這,白子洛皺著眉看著門口的攝像頭,一臉愁容。

白子洛在附近打聽過了,蕭夙從昨晚十一點多回來後沒出來過,白子洛也能清晰看見客廳開著窗,窗口白的吊蘭在風中一抖一抖,看起來十分得意。

家中分明有人,可白子洛無論怎麽敲門,門就是不開。

白子洛視線下移,牆角處的一廣告吸引了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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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白子洛真實地心動了。她咬了咬牙,心一橫,決定這一次如果蕭夙還不開門,就冒險喊一次鎖匠。這樣想著,白子洛抬起了手,剛要按門鈴,但指尖還沒碰到門鈴,門就已經開了。

一位穿著黑色絲綢睡衣的男子斜斜靠在門邊,眼神深邃,睫毛濃密,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白子洛看。他的頭發還是濕漉漉的,脖子上搭了一條毛巾,有水滴順著衣角往下滑。

他靜靜靠在那裏,像是在等白子洛先開口。

白子洛給他看得莫名發虛,強裝鎮定道:“蕭隊您好,我是刑偵支隊實習生白子洛,是沈隊讓我過來的。”

“現在實習生都要抱著檔案袋到處跑嗎?”蕭夙低了低頭,看著女生手裏拿著的檔案袋。

白子洛苦笑了一下。這是沈複的意思,讓她請不來人就直接去人才市場轉檔案,不用再回警局了。

白子洛擠出一個職業化微笑道:“沈隊讓我來找您,是跟最近一起自殺案件有關。在門口說這些有點不方便,方便進去談嗎?”

蕭夙聞言,微微抬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裏似乎摻雜了點別的東西。

於是白子洛後知後覺地發現,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位二十多歲的妙齡少女竟然主動要進一位出浴男子的家中,似乎有點厚顏無恥。

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於是白子洛強撐著一臉微笑,禮貌地回敬著蕭夙的目光。

蕭夙打量了她半天,才緩緩讓開一條路。

白子洛套上鞋套,小心翼翼地走進家門。蕭夙家中的裝修明顯是簡約風,以黑白灰為主色調,乍一看有些沉悶。好在客廳裝了一麵落地窗,拉開窗簾來,陽光肆意灑進房內每一個角落,總算是有了些色彩。

白子洛伸出腳在大理石上蹭了好幾下,確定不滑才放心踏出下一步。

蕭夙拿起茶幾上的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水滴在頭發根部打了幾個轉,才徐徐滴到茶幾上,漸漸匯聚成一個透明的圓點。

“地址是沈複給你的?”

“嗯,沈隊說這個點您應該在家裏。”白子洛拿起屍檢報告,快走幾步,在茶幾前站定,“案發地點在北城第一中學廢棄已久的實驗樓天台,死者是一名高二學生,墜落身亡。沈隊說,他懷疑這不是一起自殺案件。”說著伸手將屍檢報告遞給蕭夙,“這個是死者的屍檢報告,蕭隊可以過目一下。”

蕭夙側身看她,沒有接。

“就算你是實習生,你也應該知道,我已經離隊很久了。”他說道。

白子洛反應很快,徑直道:“我知道。這也是我來的原因,沈隊說,希望您能夠歸隊,或者擔當案件顧問。”

按理說這後麵應該接一點報酬和條件才對,但白子洛想了半天也沒想到沈複有開出什麽優惠條件,隻好道:“希望蕭隊可以考慮一下。”

蕭夙輕笑了一聲,拿起玻璃杯走到落地窗前,右手隨意搖晃著杯壁。“屍檢報告裏,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白子洛手舉得正酸,聞言正好收回來,“法醫鑒定為頭部遭受重擊,顱內失血導致死亡。天台沒有監控,所以無法了解當時除了死者以外是否有其他人在場。高考在即,為了把影響降低到最小,上麵希望我們盡快結案。”

“所以,為什麽認為死者不是自殺?”蕭夙轉過身看她,眼神輕輕掃過白子洛另一隻手拿著的檔案袋,又若無其事地看向窗外。

“是落地姿勢。死者兩隻手交叉擋在臉前,臉往左側。沈隊說,如果一個人想要自殺,不可能有這種防護型姿勢。同時,死者當天的鞋襪都比較破舊。根據以往案例顯示,自殺者自殺前多會換上新衣新物,像完成儀式一樣。沈隊說,從這兩點可以判斷,死者並未做好死亡的準備,更像是一場意外死亡事件。”

“那你呢?”

“嗯?”白子洛微微一愣,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一直在說‘沈隊說,沈隊說’,那你的看法呢?”蕭夙隨手將杯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抽出脖子上毛巾的一邊,擦了擦正在滴水的頭發。

白子洛坦言道:“我沒有什麽看法。我並沒有到過現場,也沒有見過死者,無法憑空做出推測。”

“啊,明白了,不願意做主觀判斷,對吧。”蕭夙微微一笑,繼而又問道:“可是這件事,和我有什麽關係呢?”

不出意外地回答,白子洛無奈一笑,坦然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嘛,沒有連環殺人犯出沒,死者身上也沒有什麽神秘標記,靠什麽來吸引蕭夙歸隊呢。

看來自己支隊沒呆幾天,就要另尋高就了啊。

就在這時,蕭夙隨手將毛巾扔到一邊,衝白子洛伸出了手,“拿過來。”

白子洛順著蕭夙手指視線看去,指的正是正是自己拿在左手的檔案袋。

“這個?”白子洛舉起檔案袋,見蕭夙點頭,一臉疑惑地遞過去,“這就是我的檔案啊。”

“我知道。”蕭夙接過去,打開檔案袋細細觀看,時不時抬頭看她一眼。

白子洛猜不透蕭夙的想法,索性不去管,眼睛滴溜溜地在客廳打轉。聽沈複說,蕭夙離職後開了家咖啡店,但自己很少去,多是晚上走個過場。從家裏的各個擺設來看,蕭夙一定不缺錢。六十幾寸的液晶大電視,看起來就很貴的人一般高的青花瓷,還有……

白子洛目光落在懸掛在客廳牆上的一把劍,劍鞘用黃銅雕刻著細細的花紋,金屬的頂端因長期的撫摸顯得分外光滑。

這一定是把具有特殊意義的劍,白子洛心想。從沈複和蕭夙的口吻來看,二人似乎並未有過什麽不愉快,那當年,蕭夙因為什麽而離隊呢?

白子洛的目光兜兜轉轉回到了蕭夙身上,卻正對上一雙晦暗不明的雙眼,忙收回目光。

“你是隨母姓啊。”

雖然不知道這和案件有什麽關係,白子洛還是老老實實回答道:“我媽說這是家族傳統,孩子隨母姓。”

“那你父親呢?”

“嗯?”

“當父親的,不會介意嗎?”

白子洛眼神稍稍黯淡了片刻,很快又恢複了神色,道:“我父親去世挺早的,說實話沒什麽印象了。”

“你還記得你父親是做什麽的嗎?”

“聽母親說,是名商人。不過具體的我也記不清了……”白子洛疑惑地皺起眉頭,“蕭隊很關心我的父親是誰嗎?”

蕭夙有點不自然地撇開目光,隨手將毛巾也扔在了茶幾上。“我去換身衣服,你在這等著。”

“好。”白子洛乖乖後退了幾步,繼而意識到了什麽,興奮道:“蕭隊是要和我一起去警局嗎?!”

回答她的,是臥室門關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