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你眼底的海寂靜無聲

文/沉香

葉曉佳睡到半夜的時候,接到了多多的電話。

她以為多多有什麽急事,拿起電話就“喂”了一聲,卻聽到那邊懶洋洋地說:“葉曉佳,你睡了嗎?”

葉曉佳當時幾乎想對著電話咆哮,半夜兩點半打電話過來,你說我睡沒睡!

但好歹多年的老交情,葉曉佳忍了忍心底的怨氣,問她有什麽事。

然後她就聽到多多哽咽一下,突然開始號啕大哭,她從來沒聽到多多哭得這麽慘烈。

多多失戀了。

其實是半個月前的事了。

這事幾乎讓葉曉佳她們跌破眼球,因為多多的男朋友追她的時候可謂孜孜不倦,鍥而不舍,海誓山盟,死皮賴臉。總的來說,就是不要臉。最後打動多多的不是什麽情書、玫瑰、吉他,而是多多男朋友從懷裏掏出的被他捂著的熱包子。

多多感動得眼淚嘩嘩的,說對男的能有什麽要求,不就是要他對你好嗎?

這個二十四孝男朋友打動了她們寢室裏的所有姑娘,因為多多的男朋友給她們打了一整個冬天的熱水,大冬天的,每天六點起床,比考研的葉曉佳還要勤奮。

但半個月前,他突然和多多分手了。

沒有人知道原因,多多死活不說原因。

什麽“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對於多多這種姑娘來說純粹是放屁。她覺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霹靂,就如濃硫酸迎麵潑來,總之是全世界最慘烈的事情。分手後,多多無數次滔滔不絕地對葉曉佳說,什麽他不愛幹淨,襪子一星期不換,或者有次放在自習室的書被偷了,他大罵這世上還有沒有公德後,又偷了人家學弟的書來用,雲雲。

多多哭完後,跟葉曉佳說:“葉曉佳你知道嗎?我對他真正死心,是什麽時候?”

葉曉佳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隨口說:“什麽時候?”

多多說:“不是他跟我說分手的時候,而是他跟我說,祝我幸福的時候。我在想,他連恨我、討厭我都沒有了,還真的是什麽都沒有了。”然後多多又說,“我覺得我被騙了,什麽對你好的男人才最好。對你好才是最虛的,要是他不對你好了,你就什麽都沒有了。”

葉曉佳不得不提醒她:“多多,那些話都是你自己說的,沒人騙你。”

失戀的女人是沒有理智的。多多催葉曉佳陪她唱歌,結果她一個人霸著麥克風,單曲循環地唱《愛情買賣》。葉曉佳不敢惹她,縮在沙發裏喝啤酒。

多多拿過去,喝了一口,舉著杯子看:“這格瓦斯喝起來,真像啤酒……”

葉曉佳半晌後說:“多多,你真的喝多了。”

多多搖了搖杯子,突然問:“曉佳,你後來找過他嗎?”為了斷絕葉曉佳的任何敷衍,她說,“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不了。”葉曉佳輕輕地搖頭。

多多笑了笑:“葉曉佳,有時候我真看不起你。我好歹敢衝過去質問他。你呢?你被他害成這樣,竟然跟沒事人一樣!”

葉曉佳閉上眼,覺得有種非常隱秘的痛苦從心裏蔓延上來,扯得她每根神經都痛。她深深地吸氣,然後說:“有什麽可問的呢?”

燈光漫漶,如褪色的壁紙。在一塊塊分裂開的玻璃磚裏,她能看到無數個自己,每個都麻木而無情。

葉曉佳靜靜地想,他這樣優雅的人,肯定很不喜歡別人的責問吧。

大一那年她們剛入校,葉曉佳剛把頭發剪短了,發型遠看像西瓜,近看像鍋蓋,總之蠢到沒邊。後來她這個發型為她增添了不少印象分,選班級幹部的時候,葉曉佳高票通過。葉曉佳要負責收錄學生資料,然後去交給老師。

但是教師辦公室的門卡得太緊,她怎麽推都打不開。

葉曉佳放下資料,擼起袖子,心想她高中擲實心球好歹得了滿分,不信治不了一扇門。誰知道門突然開了,葉曉佳一個踉蹌,差點摔了。

然後她看到有個人坐在辦公椅上,看了看她,轉過頭笑。

給她開門的學生愣住了:“這位……學弟還是學妹?是來找顧老師的嗎?”

這是葉曉佳第一次見到顧見深。

他指了指桌子,說:“放那兒就好。”

葉曉佳也愣住了。這位老師實在是長得好看,是那種儒雅的好看。濃眉,深邃的眼睛,瘦削的臉頰,像是山林裏突然而來的和煦的風,或者是古城街道溫熱的陽光。

顧見深教她們植物學。

葉曉佳的植物學學得很差,做植物切片的時候總是手忙腳亂。

實驗課的時候,顧見深就拿著筆記本電腦在一旁等著學生做完,他一邊寫課件一邊等。葉曉佳一般是最後走的那個人。整個空****的教室裏隻聽到他安靜的打字聲。

葉曉佳還是找不到植物的導管。

他一向耐心,不會催促學生,等學生做好切片給他看過,就可以回去了。

實驗做得太久,葉曉佳午飯沒怎麽吃,肚子突然叫了兩聲。

葉曉佳老臉一紅,她豎起耳朵,聽到顧見深合上了筆記本電腦。

他終於站起身,走到她身邊問她:“還沒有做完嗎?”

葉曉佳聞到了他身上很幹淨的香味。可能是洗手液的味道,她不太確定。

葉曉佳小聲地“嗯”了聲。

他示意葉曉佳讓開,低下頭看顯微鏡,調整光圈和距離。

“好了,你來看吧。”

葉曉佳看到了十分清晰的植物切片標本。

顧見深笑了笑說:“餓了?”

葉曉佳很不好意思地小聲說:“中午沒有吃飯……老師你聽到了?”

“教室裏太安靜了。”他走過去關上窗說,“去吃飯吧,別餓著了。”

葉曉佳從來沒見過這麽溫柔的老師。她把這段故事說給多多她們聽,她們的反應大多一致:“葉曉佳你得了吧!是不是看上人家顧老師了?你可別亂來。”

葉曉佳對此很不以為然:“你們這群思想、道德敗壞的人,不要隨便汙蔑純潔的我。”

她很欣賞顧老師,那又怎麽樣?她還很欣賞放在行政樓前那倆青花瓷大花瓶呢,她也沒想過半夜時把它們偷走啊。

葉曉佳對此很坦然。

葉曉佳後來有一天看到了顧見深的妻子,她坐在辦公室裏等顧見深。葉曉佳進去交實驗報告,看到顧老師和他妻子對坐,兩人都不說話。

葉曉佳放下報告想退出去,然後她聽到了顧見深叫她的名字:“葉曉佳,你等一等。”他追出來,給了她一個紙袋,是下次要用的植物標本。

“老師,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葉曉佳有些驚奇。他從來沒叫過某個學生的名字。

“你這個發型。”他看著葉曉佳的頭發笑著說,“很好認。”

他進去之後關上門,葉曉佳聽到裏麵有爭吵聲。其實並不是爭吵,她隻聽到一個女人不停地說話,而他一如既往地安靜。葉曉佳想了想,又沒有走,抱著紙袋坐在台階上等。

門打開之後,那個女人走了出來,葉曉佳抱著紙袋探頭看去。

顧見深靠著牆抽煙。

傍晚的走廊裏隻有應急燈亮著昏黃的光,一絲絲的煙霧飄起來,然後孤零零地散開。他垂著眼,隻看得清半邊側臉,白大褂沒有扣,看得到水藍色的襯衣。

看到葉曉佳站出來,他抬起頭:“你還沒有走?”

葉曉佳覺得自己應該先走的,留在這裏是要聽老師牆角嗎?她笑著問:“老師,那個是師母嗎?”

顧見深沉默了一會兒,熄滅了煙。

葉曉佳不知道他要幹什麽。

他突然走過來,一把拉過葉曉佳的手。葉曉佳被他扯進辦公室,然後砰的一聲把門關上了。葉曉佳都被嚇傻了。

顧見深逼近她問:“晚上不回家,等一個男老師下班,你在想什麽?”

葉曉佳愣愣地看著他,心想,靠,這什麽劇情啊?她不過是好奇聽牆角而已!然後這些話哽在喉嚨裏,根本說不出來。看著他的眼睛,她發現他的瞳色很深,有種非常神秘的深邃,像一片看不到底的湖。他的呼吸也是有味道的,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樣。

顧見深停頓了很久,輕輕地問:“葉曉佳,你是不是喜歡我?”

葉曉佳聽到後,臉突然紅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好像真的被人點破了心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心事。她開始手足無措,她把手往後放,然後發現觸到了他的手。

比她的手指更熱些。

她更緊張了,像觸電一樣縮回手。

顧見深退開,坐到椅子上,有些感歎地說:“你還太小了——”

她好像才回過神來,很不甘心地說:“老師,你不能用年齡來鄙視我。”她很認真地說,“我永遠比你少活了十年,這不公平。”

顧見深笑了笑,沒有說什麽,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葉曉佳抱著紙袋,抬頭看著他:“老師,你剛才為什麽要那樣?”為什麽要那樣對她?如果他不說破,她甚至會假裝自己都不知道。

“是我的錯。”他沉默一會,很快說,“你走吧,把今天的事忘了。”

她太年輕了,他不該這麽對她。

葉曉佳離開了。然而她不可能忘得了這件事,她借了多多五十塊沒還,這事她能忘。但是她忘不了這件事。

完了,她真的喜歡上顧見深了。

他不僅是她的老師,而且還有家室。

她不是想破壞他的什麽,她不會這麽不要臉的。不過想起來,她還是覺得很難受。

下次課他沒有來,另一個老師代課。

葉曉佳本來想了很久怎麽麵對他,但卻沒想過他不會出現。

她整堂課都沒有上好,心裏很低落。

當你喜歡了誰,你的喜怒哀樂都被他牽扯著,身不由己。

顧見深在樓下看到了葉曉佳。

她的頭像顆西瓜,抱著手臂坐在台階上,看上去非常可憐。

葉曉佳抬頭看著他,輕輕地說:“你今天沒來上課。”

她跟著他到辦公室,他把鑰匙放在桌上,然後坐在椅子上。葉曉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幹什麽,她把書包放下來抱在懷裏。

顧見深突然說:“你有多喜歡我?”

葉曉佳被問得一愣,然後才說:“老師,你別多想,我不會做什麽的。你放心,我不會來破壞你的生活……”

顧見深苦笑著說:“你不覺得你正在破壞我的生活嗎?”

葉曉佳被他的話堵住了。是啊,如果她不想打擾他的話,為什麽來找他呢?

她很難過,又不知道該說什麽,玩著書包帶,不說話。

“不要難過。我沒有說你打擾我。”顧見深坐到她身邊,緩緩地說,“今天我去離婚了。”

葉曉佳聽他講他和前妻的事。

顧見深的聲音很舒服,很和緩。他最後說:“你看,其實愛情是很脆弱的。你喜歡我,能喜歡多久呢?”

很久之後,其實葉曉佳都不太記得故事的細節了,她隻記得自己當時鼓足了勇氣,緊張得耳膜都在鼓動。她認真地和顧見深說:“老師,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但是我覺得,我會喜歡得很久的——比你想得要久很多。就像我喜歡教務處那倆大花瓶一樣,我都喜歡它們一整年了。”

顧見深還是笑了。他想了很久,然後他帶她出去玩。但是大晚上的,哪裏都沒有開門。

最後他們在公園裏散步。葉曉佳非要劃船,上岸的時候她興奮地喋喋不休地講話。顧見深卻看著她很久,突然伸手幫她理了理頭發:“你頭發濕了。”葉曉佳愣住了,怔怔地看著他。

那天晚上回去的時候,顧見深一直牽著她。

葉曉佳牽著他溫暖的手,走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燈光和霓虹一樣迷離,人群的喧鬧離她太遠,她好像在某個不真實的夢裏麵,有個人牽著她,然後什麽都不用擔心。

整整半個夏天,她都和他在一起。

葉曉佳有的時候在他的實驗室裏做作業,給他養的花澆澆水,她作業上的植物圖全是他親手幫她畫的,鋼筆的硬質,簡潔漂亮,然後再由他來批改。

有的時候,顧見深工作得太晚,她就在他的躺椅上睡著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身上搭著他的外套,而顧見深還穿著白大褂,在旁邊做實驗。

沒有重要的工作要做,他就帶她出去玩,有的時候是吃冰淇淋,或者看一次電影。看的是什麽,葉曉佳記不太清楚了,因為電影太無聊,她靠著他的肩膀睡著了。

他這麽慣著她,電影結尾都沒有叫醒她。直到打掃衛生的阿姨過來打掃,他才拉著迷迷糊糊的葉曉佳出了電影院,然後他吻了她。

葉曉佳還沒有睡醒,她隻感覺到嘴唇一熱。

回去的路上,顧見深開著車,葉曉佳還處於放空狀態。然後她突然問:“老師,這樣又算什麽呢?你喜歡我嗎?我們現在是在一起嗎?”

顧見深問她:“那你覺得呢?”

葉曉佳心想我怎麽知道,她心裏忐忑得要死。

顧見深歎氣說:“一個你不喜歡的笨蛋,你會陪她去劃船嗎?你會徇私讓她通過一門要掛的課程嗎?我想我可能不會。”

葉曉佳迅速找到了這句話的重點:“老師——我植物學真的能過啊?”

結果半個月後顧見深讓她掛課了。

她不得不參加補考。

葉曉佳始終沒參透其中的原因,她賴著他給她複習、劃重點,甚至直接問他:“老師,要出什麽題——你就不能直接跟我說嗎?何必劃範圍,給個精確定位啊!”

顧見深隻是敲敲她的頭:“有我幫你複習,怎麽會掛呢!”

葉曉佳心裏嘟囔,明明說過要幫她過的,他卻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顧見深一邊幫她改錯題,一邊無奈地問:“你為什麽學得這麽爛?你上課的時候都在幹什麽?”

葉曉佳很小聲地說:“……上課的時候都在看你啊。”

她這麽喜歡他,喜歡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他對她從來不熱烈,總是若即若離。

顧見深也許沒有聽到,他在繼續改她的作業。

學校放假之後,他們有更多的時間在一起。顧見深這個年齡的人都挺小資的,葉曉佳被迫跟著他陶冶情操。顧見深在咖啡店裏喝咖啡,葉曉佳點了一塊蛋糕吃。結賬的時候,她發現那一小角蛋糕花了他九十多,她忍不住瞪大眼:“老師,這比吃肉還貴啊!”

顧見深笑著摸摸她的頭。他們從咖啡店裏出來,葉曉佳遇到了熟人。

不是她的熟人,而是顧見深的熟人。

是他的前妻。牽著個幾歲大的小男孩。前妻看看他,又看看葉曉佳,一臉的驚訝,“顧見深,你這是……”

顧見深臉上的笑容不見了,對葉曉佳說:“別說話。”

女人牽著的小男孩突然叫了顧見深一聲爸爸。

葉曉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顧見深讓她先回去。葉曉佳不肯走,卻被他拉住手走到路邊。他給她叫了一輛出租車,讓出租車送她回去。葉曉佳最後還是走了,她看著他很久,他跟前妻一起不見了。

之後很久他都沒有找過她。

葉曉佳忍不住給他打電話,電話接通後,他的聲音很疲憊:“曉佳,我和你說個事。”

葉曉佳沒有回答。他等了等就繼續說:“以前的事是我的錯,你可以怪我。曉佳,你還很年輕,不應該和我在一起。”

葉曉佳的腦海裏一片茫然:“老師你怎麽了?你在說什麽?你是不是得了絕症了?”

顧見深無奈地笑:“曉佳,你少看點電視劇。”

是啊,她的生活不是電視劇,他離開她也不是情非得已。

葉曉佳好久之後才說:“老師,我還是不能怪你。”顧見深正想說什麽,聽到葉曉佳繼續道,“我要是怪你,你把我的植物學又掛了怎麽辦?”

“老師,再見吧。記得讓我補考過。”葉曉佳迅速掛了電話。

然後她真的哭起來,給多多打電話,邊哭邊斷斷續續地罵顧見深。多多在電話那邊吼她:“葉曉佳你是不是蠢?有你這麽分手的嗎?你應該罵他去死!”

葉曉佳覺得自己很冷靜,處理得很到位,因為開學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植物學真的過了。

她盯著任課老師那欄寫著的“顧見深”三個字,久久沒眨眼。

眼睛又幹又疼。

除了他教她們植物學,他的一切葉曉佳都不知道。他不在辦公室,電話又打不通的時候,葉曉佳甚至不知道去哪裏找他。

幾個月之後,他被外派到哥倫比亞大學去交流。他給她打了電話,讓她要好好學習。

葉曉佳很快把電話掛了,她聽不得他一點聲音。在這之後的兩年,葉曉佳再也沒有喜歡過誰,就算他這麽對她,葉曉佳還是覺得誰都比不過他。

多多說得對,她的確應該看不起她。顧見深從哥倫比亞回來幾個月了,她都沒去找過他。

葉曉佳覺得自己喝醉了,把啤酒瓶砰地砸到桌上:“多多你說得對,我得問清楚,我一定要問清楚。”她很快就要大學畢業了,以後再也見不到他了。

葉曉佳穿上外套,抓了錢包,搖搖晃晃地走到外麵打車,留下多多在她身後大喊:“葉曉佳你個蠢貨,你拿的是我的錢包,你沒有帶錢包來!”

葉曉佳覺得自己真是喝多了,她攔了出租車,就往顧見深的公寓去。他的公寓挺遠的,她到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六點。

公寓亮著燈,開門的時候他還穿著休閑服。他驚訝地看著葉曉佳:“葉曉佳,你……”

葉曉佳看著他許久,不知不覺就視線模糊了,然後她大哭著蹲在他家門口,任他怎麽說,她都不起來。

顧見深無奈地把她扶起來,立刻聞到她身上的酒味:“你怎麽喝酒了?”

葉曉佳邊哭邊說:“我都二十一了,要你管!”

顧見深給她端茶過來,俯身坐在她身邊。葉曉佳一把揪住他的領口:“你說清楚,你怎麽就不喜歡我了?一個人跑出國,顧見深你真能幹!回國之後還避著我,不聞不問!”

顧見深任她揪著自己,輕輕地道:“沒有避著你,我已經不是學校的老師了。”

葉曉佳愣愣地看著他。

“老師和學生在一起,你知不知道社會輿論要怎麽說?”顧見深坐下來,“那天她認出你了,她氣瘋了,說要寫信告發我。學校副校長是她爸爸的老同學,他找我去談話,希望我能好好清醒一下,不要和學生亂來。

“我也想了很久,你還很年輕,不確定性太大。即便我能忍受外界的指責,你呢?”

葉曉佳看到他抬起頭,他的眼睛一如既往,仿佛一片深不可測的大海,總是這樣的平靜沉穩。誰又真的知道他在想什麽呢?

“你……”她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覺得我不喜歡你嗎?”顧見深苦笑著說,“那你覺得什麽才是喜歡?我是你的老師,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會比你承受得多得多。”

她的愛情隻是愛情,但是他不是。

葉曉佳剛才的衝動全消失了,她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好像身在夢境裏。她過了半天才說:“老師,我還是不能原諒你。”

顧見深點頭歎氣:“沒關係。”

葉曉佳繼續說:“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你,根本喜歡不了別人。”她站起來,覺得自己應該清醒一下,“老師,我把多多留在酒吧裏了,我要去給她付賬。”

她走出他的公寓,聽到身後的門關了。她心裏突然一冷。然後有一隻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你連路都走不穩,我陪你去吧。”

門外正好太陽初升,清晨的陽光灑在幹淨的街道上。

葉曉佳想起自己以前喜歡的一句話:我多麽希望有個明亮的早晨,太陽很低,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地美好。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誰管以後怎麽樣呢,反正她覺得現在,就十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