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迷失在時光中的愛
文/夢三生
一、
“哎，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
“我喜歡蕭笑。”這麽說的時候，俞小小雙手托腮，眼睛裏仿佛盛著漫天的星光，璀璨到令人目眩。
聽到這個堪稱驚人的秘密，我差點忘記了正在圖書館，猛地站起身，哐當一聲撞到了桌子，發出不小的聲響，引來旁人不滿的注視。
我趕緊揉揉被撞疼的手腕，垂頭坐下，複而壓低聲音，扭過臉問她：“真的假的？”
“真的。”俞小小認真地點點頭，認真到差點就在臉上寫上“認真”兩個字了。
“一個禮拜前，你還告訴我蕭笑很討厭呢！”我歎為觀止，差點又控製不住自己的音量，隨即又捂了嘴小聲道，“所以這個禮拜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俞小小人如其名，個子小小的，膽子也小小的，是個存在感很弱的姑娘，在人群裏麵你很容易就忽略了她。但這姑娘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學霸。
蕭笑則仿佛是另一個極端，是出場都自帶背景柔光的校草，成績卻永遠是吊車尾的那個。許是出於學霸對學渣的天然優勢，俞小小對蕭笑的態度一直是頗不以為然的，尤其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女生迷戀他。
俞小小眨眨眼睛，支著下巴不肯再說了。我隻得兀自好奇,猶如百爪撓心。
那個時候，早戀並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我很快就忘記了俞小小告訴我的這個小秘密。畢竟俞小小和蕭笑看起來，實在是兩個世界的人，完全不搭調。而且以俞小小靦腆內向的性格，我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有告白的勇氣和膽子。
並且，以一種我想象不到的方式，執拗地在堅持著這件事。
我會發現這件事，是因為俞小小的形象開始有了用翻天覆地來形容都不為過的變化。
過了一個小長假再看到她，她已經剪短了留了很久的長發，打了耳洞，甚至在手上紋了個小小的太陽。
我目瞪口呆。
這幾乎已經不是我認識的那個俞小小了。
直至她衝我抿嘴一笑，我才從眼前這個有些陌生的少女略有些羞澀的神情中找出了熟悉感。
“俞小小，你作死啊！”我反應過來，大叫著擰她的臉。
俞小小的臉被我捏得變了形，還是抿著嘴笑，眼睛裏的光芒熱烈得仿佛能灼傷我的眼睛。
我正打算拎著她到廁所談談心，她卻突然像隻小兔子，躥了出去。我愣了一下，轉過身，便看到她氣喘籲籲地跑到一個抱著藍球的少年麵前。
那個少年，正是蕭笑。
因為距離有些遠，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看到俞小小仰著小臉衝他笑，笑容有些羞澀，更多的卻是坦**。
我從來沒有在俞小小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
直至我看到那個少年臉上現出了同樣的笑容，我才猛然醒悟，那是屬於蕭笑的笑容。
二、
俞小小戀愛了。
那天晚上熄燈之後，她悄悄爬到我**，和我聊了大半夜，幸福得根本睡不著。
她並沒有和我聊起蕭笑，而是一直興奮地和我東拉西扯，講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惱得我直捶她。她就咯咯地笑得像是偷了油的小老鼠。
戀愛之後的俞小小並沒有什麽不同，甚至除了我，沒有任何人發現這件事。當然俞小小也從來沒有跟我挑明過，隻處於一種彼此心照不宣的奇妙狀態。偶爾談起蕭笑這個人，我們也隻是曖昧而不懷好意地相視一笑。
對於那個年紀的我們來說，這並沒有什麽不對勁的，敢於大咧咧地將這件事宣之於眾才是奇怪的。畢竟在那個年紀，早戀是個禁忌的話題。
直至某個周六的下午。我從超市出來，看到蕭笑從對麵的街口經過，手裏牽著個短發女孩。兩個人姿態親昵，而那個女孩絕對不是俞小小。
蕭笑似乎注意到了我在注視他，扭頭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看到我，不過他很快便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走了。
我拎著滿滿一袋子的零食和生活用品，在超市門口糾結了許久。到底要不要追上去問一問？可是我又好像沒有問的理由……然而還沒有等我糾結完，蕭笑已經牽著那個陌生的女孩走出了我的視線。
也許是妹妹之類的吧……我樂觀地想。
然而事實證明我樂觀得過了頭。俞小小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起來，她恍恍惚惚地，竟然掉下了年級第一的寶座。為此，老師甚至找她談了心。
“老師大概覺得我是叛逆期到了吧。”俞小小摸著手上的刺青笑，笑容有些發苦。
我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將那天在超市門口遇到蕭笑的事情告訴了俞小小。
俞小小垂著頭，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開口道：“其實，我也看到那個女孩了。”她的聲音透著哽咽，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卻再不肯說什麽了。
這是俞小小在畢業前最後一次跟我提起蕭笑這個人。很快我們便麵臨畢業季，分別近在眼前。
然後我們便在人生的分岔路口，各奔東西了。
在忙忙碌碌中，我有了新的朋友圈，新的人際關係，和俞小小雖然一直都有聯係，但也是斷斷續續的。
在我工作一年後的某天夜裏，我忽然接到了俞小小的電話，“能借我點錢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發生什麽事情了？”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我幾乎可以聽到她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的聲音。
俞小小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即使在我們還是最親密的同學和朋友時，她也很少提起她的私事，她在這樣一個深夜裏打來這樣電話，一定是遇到了難以想象以及難以啟齒的困難。
“要多少？”
俞小小沉默一下，報了個數字，對剛工作的我來說，那並不是個小數目。可是在這樣的深夜，麵對俞小小的求助，我沒辦法說出拒絕的話。
我將錢打進她給的卡號裏後，她又跟我斷了聯係。
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我也會小小地抱怨一下。
三、
二十八歲生日的前幾天，我突然接到了個陌生的號碼。
“我試試看而已，你竟然真的沒有換號碼啊，還真是長情呢！”電話裏，有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聲音，用十分熟稔的態度調笑道。
我懵了一下，“你是……”
“居然已經忘記我了啊，真是讓人難過！”
“俞小小？”我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試探地問。
電話裏，她笑了起來，“好久不聯係了，有時間約出來聚一聚吧。”
我欣然同意。
於是約在了咖啡廳見麵。
我先到的，在等待的過程中去了趟洗手間，補妝的時候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驟然想起了曾經的青春，摸了摸眼角並不明顯的細紋，突然便有些唏噓。
然後便猜想，俞小小變成什麽樣子了呢？
其實說起來，我和俞小小的關係，也不是那種好到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的閨蜜，這中間甚至一度斷了聯係。可是此時再見，卻覺得並沒有什麽生疏感。
我走回自己那桌的時候，看到那裏已經坐了個人，看背影就知道是個風情萬種的美人。她有著一頭自然的棕色大卷發，穿著複古小黑裙。我疑心她坐錯了位置，直到她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衝我一笑的時候，我才從那張隱約有些熟悉的臉上，認出眼前這個精致漂亮的女人是誰。
“俞小小？”我走到她對麵坐下，仍然保留著吃驚的神態，“如果在街上看到你，我一定不認識你了……”
俞小小眯著眼睛笑，“我肯定認得你，你基本沒什麽變化呢。”
“過獎過獎。”我熟練地拱手。
熟練得仿佛橫亙在中間的歲月都不曾存在似的。
俞小小隻是看著我笑。
我們聊了很多，說不完的話題，內容大多是回憶曾經過去的青春歲月。和俞小小聊天的過程中，仿佛蕭笑這個人並不曾出現在她的生命中一般。提都沒有提起。
聊得嗨了，又一起逛了街，吃了飯，喝了酒。
喝著喝著，俞小小漸漸沉默下來。
“我要結婚了。”
“啊？真的？你也不早說。恭喜恭喜！什麽時候？我一定去喝喜酒的！”
“就是下個月九號。”俞小小笑了一下，笑容有些飄忽，“你知道為什麽之前我一直不敢聯係你麽？”
“啊？”我茫然地看著她。
“之前那麽長時間，我都不敢聯係曾經的朋友。”俞小小趴在桌子上，眼神有些迷離，“因為那段時間我過得太窩囊了，窩囊到連打胎的錢都是跟你借的。”說著她又抬起頭，拿過一旁的包開始掏，“啊，對了，我還欠著你的錢呢。”
她掏出個信封，將那不算薄的信封塞到我的手上，“來來來，我把錢還給你。”我沒說什麽，收下了那個信封，隨手放進了包裏。
俞小小盯著我看了半晌，然後猛地伸手，狠狠地抱了我一下，差點把我勒得喘不過氣來，“我怎麽那麽喜歡你呢！”
“啊別，我沒有特殊嗜好的！”我假裝慌張地推了推她。
俞小小哈哈大笑起來，笑著笑著，便抱著我嗚嗚地開始哭：“那個孩子是蕭笑的。我跟他整整糾纏了六年啊！六年，把自己熬得人不人鬼不鬼，我他媽的到底圖什麽啊？這就是狗屁的愛情嗎？”
冷不丁聽她提起這段往事，我默然無語，甚至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在我的印象裏，蕭笑隻是俞小小青春歲月中的一個過客，卻不知道他們竟然糾纏了那麽久。
那天晚上，俞小小喝醉了。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她醉酒後會變成話嘮，她絮絮叨叨地拉著我說了許多話，根本停不下來。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什麽會喜歡上蕭笑？”最後的最後，我們躺在**，快睡著的時候，俞小小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啊？這麽說起來的確是。我記得你之前對蕭笑的印象，一直都不怎麽好……”我迷迷糊糊，強撐著睡意道。
“那個時候我爸媽在鬧離婚，誰也不管我。我弄丟了家裏的鑰匙，大冬天站在門外進不去，然後才發現，蕭笑就住在我家附近……”俞小小翻了個身，將臉埋在枕頭上，悶悶地道，“他給了我一杯奶茶，我愛上了他。”
然後，一愛便是六年。
他說他不喜歡長發，磨磨嘰嘰的，太累贅，她就剪了留了多年的長發。
他說他不喜歡乖乖牌，她就打了耳洞，紋了刺青。
他說為了她好，他們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十分感動地相信了。
然後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把自己的人生，過成一團亂麻。
“還好，醒得不算遲！”她扭過頭，看著我，笑得傻兮兮的。
眼睛裏卻不斷有眼淚流出來。
俞小小是特意來看我的，順便給我送了婚禮的請帖，第二天她就走了。
四、
俞小小走後的第三天，我去商場給她挑新婚禮物。我剛刷好卡，準備按密碼的時候，被人按住了手。我嚇了一大跳，回頭便看到了一張有點熟悉的臉。
時光實在很是優待他啊！曾經的校草，在殺豬刀一般的時間麵前，也依然堅挺著。
我這麽感歎著。
人生真是充滿了戲劇，我和俞小小相逢不久，竟然又遇到了蕭笑。
“你叫什麽名字來著？”他皺著眉頭，很嚴肅地問。
我簡直想“嗬嗬”了，“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這麽拽著我，是不是有點不妥？”
“你是俞小小的朋友！”他很肯定地看著我道。
“……”
“你見過小小是不是？”他有些急切地問。
“能不能勞煩你先鬆開手，你捏得我有點疼！”我有點兒不爽地皺眉。
他有些尷尬地鬆手，卻依然緊緊地盯著我，“有時間坐一下嗎？”
一副想要深入長談的樣子。
“事實上我很忙。”我戒備地看了他一眼。
他失笑，看了我手上拎著的購物袋一眼，“忙著逛街？”
“不行嗎？”
我忙著幫俞小小挑結婚禮物，我會告訴你？
“就坐一小會兒。”他看著我，目露懇求。
理智告訴我應該掉頭就走，但是蕭笑卻虎視眈眈，似乎毫無商量的餘地。我有點被脅迫的惱怒，忿忿地跟著他，走到一旁坐下。
然後從蕭笑的口中，我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那個時候太年輕，不懂得該怎麽去愛一個人。現在我懂了，我真的懂了。可是我聯係不上她，你能不能告訴我她的聯係方式？”
我看著蕭笑，眼前一直閃現的卻是俞小小飄忽苦澀的笑容。然後我做了個極其神經病的動作，我站起身，把果汁舉到他的頭頂，手一翻，黃橙橙的橙汁淋了他一頭一臉。
然後我拎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看似氣勢十足，但其實慫包得都不敢回頭看。我其實還是有點擔心，擔心俞小小會陷在蕭笑那個坑裏拔不出來。這個擔心一直到我去參加俞小小的婚禮。
到俞小小所在的城市，坐飛機大約要兩個小時。俞小小來接機，一看到我，就給了我個大大的擁抱，“幹得漂亮。”
“哈？”我一愣，隨即回過味來，有些不可思議地道，“他還真的找到你了啊？”
“嗯。”俞小小輕哼。
“還跟你告狀了？”
俞小小咧了咧嘴。她正想說什麽，一旁有個戴著眼鏡的高個子男人走過來，手裏拿著兩杯咖啡，一杯遞給俞小小，一杯遞給了我。
“這是我男人。”俞小小大咧咧地介紹。
那個男人笑了笑，和我握了握手，“我聽小小提起過你，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謝謝你之前一直照顧她。”
他的眼神溫暖而明亮。
我忽然就放下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