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遲暮
文/十五
①
電腦屏幕反射出的熒光在夜晚看起來格外明亮,QQ頭像是灰暗的,自己剛剛發出去的十條信息下麵依舊沒有回複。遲疑了一會兒,我伸出手,利索地在鍵盤上敲了幾下。
“再見,我放你走。”
仿佛打完這幾個字已經用盡了我全部的力氣,我沒有點“發送”,而是靠在椅子上有些吃力地喘了幾口氣。或許是在封閉的小房間裏待得有些久了,我略微感覺缺氧。我拉開旁邊的窗戶,冷風伴隨著一絲絲生氣,吹進了我這個充滿腐朽味道的小房間。
從口袋裏摸出手機,輕輕劃了幾下,是一條新的短信。
“十五你別給我矯情!不過是失戀,什麽女人沒有啊!出來,咱哥倆一起喝一杯。”
我看了看同桌發來短信的時間,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前了。
我四處摸尋了一下口袋,從衣服的什麽小角落裏摳出一根有些卷曲的煙條。四處搜尋打火機無果,我決定下樓一趟,順便也去看看還能不能喝上一杯。
樓下的便利店到淩晨才會打烊,所以這個時間它還開著門。我揉了揉有些亂的碎發,在廁所洗了把臉,然後穿上人字拖下了樓。
很久以前我還是穿不慣人字拖的,總有東西卡在腳縫間的感覺真是太微妙了。就像我一開始一直無法適應那個話多的女生一樣,怎麽看怎麽不滿意。可是後來時間久了,就算沒有愛上,也習慣了。
樓下的便利店老板是個很八婆的大叔,可是有的時候我還是挺喜歡他的,比如他比較容易被占便宜。
“最近很久沒來了?”
“嗯,有點事。”我徑直走向櫃子,取出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就往嘴裏灌。
“還沒付錢就喝?怎麽,失戀了?”老板坐在轉椅上蹺著二郎腿,一邊摳著指甲上的刺,一邊八卦著。
我挑眉看了看他,不得不說,有的時候我覺得他在直覺上還是蠻有本事的。
“嗯。”我伸手抹去嘴邊的啤酒花,目光微微有些渙散地看向他,“老板,你談過戀愛嗎?”
老板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我看見他帶有皺紋的嘴角微微扯了扯,然後換了個姿勢,從自己櫃台下的煙盒裏取出一根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說來我也記不清了。”
我拿起那根卷曲的煙條,上去蹭了點火:“我也沒看到老板娘麽,你還沒結婚?”
老板聽到我的話,猛地被煙嗆了一口:“你這小子……原來我還是不抽這種東西的,後來遇見她,我就習慣了。”
我看到老板有些難過的表情,也略懂一二了,都說人受傷時的表情是最真實的,看來這句話說得不假。我想我臉上可能亦是如此。
“啤酒拿走了哦,謝啦!”我一手插兜,一手拿著啤酒罐衝他晃了晃,然後在他不滿的謾罵下走出便利店。
冬天的夜晚依舊很冷,即便我身上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襖,寒冷的空氣還是讓我凍出了一層雞皮疙瘩。我一口飲盡剩下的啤酒,然後隨手投進了一邊的垃圾桶。再抬眼,在寒風的吹襲中,我看著便利店門口忽閃的燈光和有些淒涼的夜色,沉默良久,轉頭又走進了便利店。
老板靠在火爐旁不斷地搓著手,看到我進來的身影似乎有些詫異,然後關閉了桌子上放著的不知哪個年代曲子的收音機,笑著看向我:“怎麽又回來了?是不是良心發現,想給我啤酒錢?”
我忽視掉老板的白癡問題,拉過旁邊放著的小板凳,吹了吹上麵堆積的灰塵,一屁股坐到老板旁邊,伸手放到爐子上麵,然後看著火勢旺盛的爐子開口調侃道:“這條街上大半夜還開著店的,恐怕隻有你了吧。”
“這話可不能這麽說,晚上想買東西的人多了去了,你沒有在這裏守過,你肯定不了解。人啊,總是在夜晚才會明白很多道理,深夜可是個好時候啊………”
老板的話音剛落,就有人推開便利店的小門。那人身著深色的棉襖,神情恍惚地走進來,站在櫃台前麵,在口袋裏摸索了半天,才掏出有些發皺的十元錢,放到老板的前麵:“老規矩。”
老板從櫃台下摸索出一包“美猴王”遞給他,男人接過煙,很快就離開了。
“他每天都會來買煙嗎?”我有些好奇地收回放在爐子上的手,然後摸了一把有些僵硬的麵部。
“是啊!那個男人不是本地人,但是沒有足夠的錢回自己的家鄉。說來也可憐,一個人在外地打工,沒有一點依靠。有的時候他還會來這裏打長途,撥通電話後,卻一句話都不說,看得人心裏也挺難過的。”老板說著從剛才開啟的煙裏抽出一根,然後從我這裏蹭了點火星。
我狠狠吸了一口氣,在爐子上掐滅了手裏的煙。
“說說吧,怎麽失戀了?”
鼻尖傳來老板抽的煙味,有些濃烈,嗆得我眼底有些紅。
②
我認識她的時候是在四月。在最前街的牛肉麵店裏,我親眼看著一個身材瘦弱的女生一個人吃完了兩大碗牛肉麵。可我的碗裏吃得卻還一半都不到。那個時候,我就已經對這個特殊的女生產生了異樣的情緒。大概是年輕氣盛,我有些固執地想知道她的一切。
大概也是巧,我們碰巧是一個學校的。都說當你注意到一個人的時候,你走到哪裏都能碰到她,當你不注意一個人的時候,她從你身旁路過千次,你也不會看一眼。在學校碰到好幾次後,我才發現她竟然就是我隔壁班的女生。傳聞說這個女人的人品不是非常好,我聽了之後也隻是笑笑,再不多言。
後來同桌看出了我的心思,猛地在我肩上一拍,笑嗬嗬地問我,是不是看上隔壁的妹子了。
也是從這件事開始,我才發現同桌居然也有那麽一點點機智。
在我點頭承認之後,通過同桌的牽線,我很快認識了這個妹子,平時見麵也會打個招呼。很顯然,我是不滿於這種關係的,我很快找到了個完美的機會向她告了白。她看了我良久,然後果斷地拒絕了。
我從來沒有被女生拒絕過,除了她。我就像吃了興奮劑一樣開始瘋狂地追求她。無論是鮮花還是蠟燭,同桌給我的一切計劃,我都嚐試了。我舍棄掉我一切的麵子去追求她,全校的人都被我這瘋狂的追法震驚了。但結果卻不盡人意。
直到我在路過夜店門口的時撞見了她。
她隻穿了個吊帶和短褲,倚在門口,嘴邊叼了根煙。
她似乎很詫異會碰見我,一把取下嘴裏還沒點火的煙,揉到了口袋裏,然後偏過頭,假裝沒認出我。
“蘇小。”我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向我坦白了一切。她自己是家裏最後一個女孩,父母努力了一輩子,生了四個孩子卻都是女孩。而她就是最後那個倍受期望的“男孩”,所以家裏的重擔都壓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得不在這裏打工賺錢。
“我可不是幹不好的事情,我隻是招攬客人而已,其餘的都不用幹。”她表情很認真地給我解釋著,我突然就笑了。
“我喜歡你,蘇小。”
“我配不上你,十五。”她看了看自己塗得鮮紅的指甲,突然表情有些低沉,“我啊,是不被期望出生的孩子。”她看我滿臉的認真,眼底有異樣的情緒劃過。
“我們都一樣。”我摸了摸她的頭,把她攬入懷中。
我和她開始了戀愛。當我牽著她的手出現在學校時,似乎全校都沒想到這種事情。我每晚陪她一起工作,我調酒,她攬客人,我掙下來的錢全都給她花了,她雖然百般抗拒,但最後還是聽從了我的話。
後來我碰見了他的父親,一個極度邋遢的男人。他朝我要了錢,我二話沒說就掏了。也許是我這般果斷讓他犯了癮,他每個月都要來找我一次,我雖然不滿,但是看在蘇小的麵子上,也忍了下去。
但是這件事很快就被拆穿了。我第一次見蘇小的眼神那麽冷漠,仿佛要把我看穿。她拿著一把錢摔在我麵前:“十五!我要的不是你的施舍!”看她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的時候,我突然就覺得自己錯了。
我接過老板遞來的煙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放在手心輕輕摩挲:“煙這種東西,真的是很害人,很害人!”
我從來都不知道她的生活是什麽樣子,直到有天去她家找她,我才從那個泛黃的門縫中看到了一切。人的生活真的是很多變的,明明在同樣的學校,每個人的生活經曆卻是天差地別。舍棄她、離開她的不是父親,而是她的母親。她從小就在父親的打罵中長大,其他的兄弟姐妹也早脫離了家庭。人心啊,真的是冷漠得可怕!
後來我們分手了。
是她提出來的。她說她早想提出來了,她說我讓她的生活一片混亂。她說,她恨我。
我親眼看見她在我眼前冷漠地點燃了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後甩在我的腳下。
“真的,我放她走了!可是啊,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啊!我………忘不掉她!”
我抬頭看向老板。他目光沉沉的,指間飄出縷縷青煙,然後掐滅在爐子上:“十五,愛情這種東西啊,是不能有雜質的,不然愛情是會變質的。它的保質期啊,短得可怕。”
老板從櫃子裏取出一箱啤酒,然後開啟了兩罐,一罐遞到了我手上:“你要相信,失戀這種東西隻是人生中的一段插曲。就像這啤酒,下肚以後隻能暫時麻痹你的神經,可是,酒醒以後,你,還是你。”
啤酒冒出白色的酒花,在空氣的作用下很快破裂消逝。我感受著手裏攥的有些冰涼的杯子,突然很難過。
“老板,我想聽聽你的故事。”
似乎很詫異我會突然這麽說,老板微微被酒嗆了一口,沾濕了身上的衣服。我看著他狼狽的樣子,不覺哈哈大笑,直到看到他不悅的小眼神,才輕咳了幾聲,掩飾了一下自己失態的舉動。
“沒想到你會想聽我的故事!我的經曆真的是太久遠………遠到我都快忘記那段歲月了。”
他放下啤酒緩緩地開口了,語調染了幾絲興奮:“我以前啊,可是一條街上的小霸王。說起那段歲月,真的是精彩得讓人興奮。那個時候家裏條件並不好,我也不怎麽好好學習,放學後總和我們附近的小混混一起在街邊遊**。我們打劫過比我們年齡小的,也打劫過年長的學長。當時那條街的混混並不少,是分領域的,那個時候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打遍這條街的混混。可這條路也不簡單啊!每天放學,都會有人圍在學校門口找我單挑,有時我被一群人圍在一起,打得遍體鱗傷,卻還要咬著牙,把血和淚往肚子裏吞。我每次總會在不遠處的小河裏把一身的汙血洗幹淨,然後才敢回家。
“父母怎麽可能不知道我的行為,老師不知道已經找他們談了多少次了。他們隻能一個勁地賠禮道歉,然後回家狠狠地教訓我。
“想來也是叛逆。我幹過的最大的一件事,是帶著一群人去學校裏打人,廢掉了那個男生的一條腿,差點鬧到警局去。於是我就自然而然地稱霸了一條街。這些都是我的血和淚啊!後來家裏幹脆讓我輟學,帶我去工廠裏學手藝。第一天我就差點拆了工廠,工廠裏的人毫不客氣地把我趕了出來。父母幾乎對我絕望了。我看見母親在屋子裏抹著淚,看著存折上所剩無幾的數字,然後抱著父親大哭。那個時候,我還是挺愧疚的。後來我帶著自己存的私房錢離家出走了,上了一班不知道去往哪裏的車,開始了流浪。”
老板說著說著突然笑了,他說他最快樂的事,就是遇到了他的初戀,那個名為林夕的女生。
③
“遇見她的時候,我才二十剛出頭。在一家偏僻的酒吧,她拿著一杯紅酒靠在吧台上,身著一件紅色長裙,美得就像從畫裏走出來一樣。
“因為工作上的失意,我頹廢了很久。我在那個酒吧裏遊**,看不遠處坐著的身穿紅裙的她。每天晚上都有各種各樣的男人去邀請她,朝她搭話,可是她一個都沒有接受。她就像一隻孤傲的玫瑰,獨自盛開在渾濁的夜晚。
“‘小帥哥,陪我喝一杯吧。’
“那是她第一次朝我搭話,紅唇微張,眉眼中帶著些許的惆悵。”
“我第一次在一個女人麵前紅透了臉,羞澀得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年。她突然就笑了,眉眼的弧度很是好看。那刻我就認定,此生啊,非他不娶。
“‘我看你每天都坐在這裏,有什麽心事嗎?’
“我捏緊了手裏的啤酒,然後緩緩開口了,像和一個多年的老友一般暢談了整個夜晚。她告訴我,她叫林夕,是一名醫生。那晚我興奮得沒有睡著,於是第二天我就被工廠開除了。
“我依舊用微薄的錢去買醉。可是還沒走到門口就被人攔下了,帶頭的是個有些成熟的男人。我對他一點也不陌生,因為每天他都要去找林夕一次,可是每次都被拒絕。
“‘你就是把林夕搞到手的人?’他拿著棒子在手心敲了幾下,一臉威脅地看著我。長年打架的我何嚐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我二話沒說就動手了。結果很顯然,一對十,我輸了。
“那夜我沒有進酒吧。這麽狼狽的自己,何必要讓她看見呢?我拖著帶血的身子,摸了一把眼角的血。再抬眼,在燈火蒙矓處,我看見飄揚的紅裙。我閉了閉眼,血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你是不是笨蛋?幹嗎要和他們打架?’她從醫用箱中取出酒精和紗布,一臉生氣地看著我。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她家的沙發上,笑了笑,沒有開口。她很細心地清理了我全部的傷口,看到我身上布滿的疤痕後,微愣了下。
“小時候愛打架弄的。
“‘真笨。’
“那夜我躺在她家的沙發上整夜無眠。
“第二天她要去上班了。我下定決心為了林夕工作,我重新去了一家工廠,開始了打工生涯。
“後來我和林夕開始熱戀,雖然我知道,她比我大六歲,但是我還是固執地去愛這個女人,愛到生命裏。
“我退掉了原來的小房子,住進了林夕家,我們仿佛就像一對幸福的小夫妻,每天雖然辛苦,卻活得很快樂。
“很快林夕就懷了我的孩子,我意識到我已經是個父親了。她休了假,我除了上班,每天都細心照料著她和寶寶。我們決定在寶寶出生後結婚。但這一切都突然被打破了。
“我看著林夕衣衫淩亂、滿身是血地躺倒在我腳下,一手還摸著肚子裏的孩子,‘秦一,對不起………我……沒有保住我們的孩子………和自己………’我親眼看見那個我愛如生命的女人死在我的腳邊,我卻無能為力,我抱著她冰冷的屍體哭了。
“我知道這都是誰做的,我也知道他們對林夕做了什麽。我真的很恨我自己沒有保護好林夕,為什麽沒有在那天和那些人拚命。我拿著一把刀,在酒吧門口砍了那個男人。雖然不足致命,但我還是踏上了法庭。
“一命換一命,我沒有做錯。
“他躺在病**等待康複,康複起來後也是長長的監獄生涯。我和他都被判了刑。
“我被判了十年,屬於故意傷害罪,他和幾個混混將林夕致死,被判了無期徒刑。這十年的監獄生活不好過,我想了很多,拚命地努力,好好改造自己。監獄磨平了我全部的性子,我提前半年被放了出來。林夕的家已經不在了,我站在那一方土地上,突然很想哭,因為最終,我還是沒有給我所愛之人一個名分。
“後來我看淡了一切,打工攢了些錢,過著平淡的日子。後來人也上了年紀,便到了這裏,租下了這個小房子,開了一個便利店,安安穩穩地過起了我自己的生活。
“這麽多年,我沒有回過一次家。我已經進過監獄,這樣汙穢的自己,定然不能讓父母再擔心。其實我挺想他們的………
“還是太年輕,為了愛太瘋狂。”
③
我很晚很晚才出的便利店,和老板聊了很多很多。我隻記得腳邊落了許多空瓶啤酒,老板臉上的落寞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我第一次看見老板哭泣。哭泣並不可怕,但是你看著一個即將邁入暮年的男人在你麵前落淚,是一件很心痛的事。因為那是經曆了許多傷痛,明白了許多道理的人,在回味自己的人生時落下的淚。
我抽出老板之前給我的那根煙,默默掏出剛買的打火機,在寒冷的冬夜裏,冒出一縷火光,然後瞬間熄滅。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回頭看了一眼便利店,在指尖彌漫的煙霧中,我看清了便利店的名字,有點長,但卻酸澀了我的雙眼——秦念夕便利店。
老板說,這個是為了那個沒出生的孩子,若是她現在在,一定會是這個名字。
我看了看突然響起的鈴聲,默默放到了耳邊,一陣咆哮聲從耳邊傳來:“喂,十五,你知不知道蘇小今晚淩晨四點的火車?”
“你個瓜川,快去追啊!就這樣分手你甘心嗎?把她追回來啊!他老爸帶走她後,指不定把她賣了呢!”同桌還在聒噪地喊著。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淩晨三點。
我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老板的便利店和站在門口的老板。
——當初那刀啊,我不後悔!真的,為了自己心愛之人,我甘願,我無悔!
“小子,錯過了這班火車,就再沒有下一班了………最起碼那個女孩,你還能抓住她,”老板笑盈盈地拉開旁邊的軸連大門,從便利店裏翻出車鑰匙,“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了,但還能開動這老年車!”
我摸了摸凍僵的臉,朝老人擠出一個笑容,然後坐進了那個極小的老年車。
老人挽了挽褲腿,發動了車子。
我看見窗邊一劃而過的風景、滄桑的街道,突然想起遠在他鄉的母親,眼角一陣濕潤。
“到了。小子,快去吧,別讓自己後悔!”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老板,然後看了看時間,淩晨三點四十分。我一邊撥打蘇小的電話,一邊瘋狂地在火車站尋找她的身影。淩晨的火車站人依舊不少,很多人拿著行李匆匆趕路。我穿梭在各式各樣的人中,根本不知道她要去那裏,這麽多的站口,很難尋到她。
但是眾裏尋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卻在我身後。我看著站在我身後的蘇小和她的父親,一陣錯愕。
蘇小轉身就要跑,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狠狠地拉到身邊。
“蘇小,你今年多大?”我拉著她的手腕喊了一聲。
“十九……”
“蘇小,我今年二十,我們都成年了。”我看著她的眼睛,目光閃爍。
她的父親愣了很久,然後緩緩歎息:“蘇小,我終究是對不起你和你母親。”
我拉著蘇小,看著她父親消失在視線裏。我輕柔地抹去蘇小的眼淚。我們終將長大,終將離開,亦如我17歲那年固執地報考了外省的大學。
我遠遠地看見站在車旁的老板,仿佛看見了年輕的他拉著他所愛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