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貧道與貧僧

王道靈找上白府那天,是個十分愜意的午後。白娘娘正歪在**午睡,法海禪師如過往一般侍/弄著院前新種的幾顆花種,兼並整理一下有些自暴自棄的黑敦敦。

它近些時日的情緒都很不穩定,時常趴在大樹底下眼淚鼻涕一淌就是一整天。響尾被化了道行出來了,雖說也是個病怏怏的蛇樣,但是個頭生的比它大,以至於黑敦敦還是打不過她,滿腔的憤懣無處發/泄,隻能選擇折/磨自己。

它不肯吃飯,不願睡覺,隻一味的拿眼瞪著在樹上擰來擰去的響尾。響尾其實也沒比他心情好到哪裏去,她打不過白素貞,新仇舊怨加在一起讓她唯有每天都□□敦敦來泄憤。

法海禪師一直都在想辦法收拾這兩個東西,一麵用繩子將響尾在樹上綁好,一麵開導黑敦敦:“打不過的時候為什麽不跑?”

王掌櫃的就是在這個時候吵吵嚷嚷的從大門裏進來的,小灰幾個小妖還在扯著他的衣服攔著,奈何這人很有些力氣,橫眉立眼就衝進了後院。

彼時,法海禪師還在妄圖往黑敦敦的嘴裏塞饅頭,好不容易看見它肯張嘴吃了,剛咬了半塊的饅頭,就那麽硬生生的被進來的王道靈嚇吐了。

王掌櫃的確如賭坊點倌兒所說,是個道士的打扮。一身金底黑條的道士袍,手上還持著一柄拂塵,看著是很有些人模人樣的,但是說出來的話就不怎麽中聽,張口就是一句:“我當是誰敢搶我的東西,原來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和尚!”

法海禪師看著年紀輕,年紀輕的小和尚在王道靈眼裏就是不中用的。

法海禪師示意小灰等人先下去,繼續慢條斯理的喂黑敦敦。

王道靈便在邊上找地方坐了,擺開一個霸氣的坐姿對法海禪師道:“佛道自來都是各走各路的,我今日上門也並非想同你動手。白府裏的妖氣旁人看不出,我卻不是個瞎的,我不知道你修的是哪門子的法,總之你將拿了的東西交還給我,我們便相安無事。若是扣著不放,那大家便好好說道說道吧。”

法海禪師不愛與人“說道”,更不喜跟陌生人打交道,因此根本不想搭理他。

王道靈便覺自己被怠慢了,冷哼兩聲站到小和尚麵前追問道:“怎麽,還不想承認抓了我的東西嗎?”

法海禪師這方抬了頭:“抓了,怎麽了?”

那都是些不該存於世上的東西,他這兩天便要超度了它們去投胎呢。

王道靈想是也沒料到這人答的這般隨性,狠甩了兩下手中拂塵道:“怎麽了?你拿了我吃飯的家夥還問我怎麽了?”

他賭坊近些時日的進銀都在一夜之間賠了個精光。

法海禪師蹲累了,就拖了黑敦敦的大耳朵,在院裏的石凳上歇乏。清清秀秀的一張書生麵,長得是真顯小。你瞅著他就跟不懂什麽憂愁似的,抱著個熊仔對你說。

“你好好吃飯我不會管的。”

言外之意也說的很明白,他也不是很閑。

他收來的那些陰靈,多半都是胎死腹中,或是難產而死的娃兒。甚至很多都沒有幸張開眼睛見一見這塵世。

孩子都死了,他卻聚著它們的魂魄不讓投胎,反倒喂些邪魔外道的東西讓它們吃,若一個控製不住,這些東西不是成妖就是入魔。

王道靈哪裏管這些,他隻一心要用這些陰靈幫他圈錢,你搶了我的東西就要還回來。此時見小和尚是個說不通的架勢,便幹脆動了手。手中拂塵一甩,便想扼住他的脖子。

不想,那東西根本近不得他的身。王道靈隻覺一道金光閃過,便被退的險些連拂塵柄都抓不住了。

王道靈沒想到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一時也傻在了當場。然而這手既是已經出了,就隻能一疊又攻上去幾次,次次都被金光打的重摔回來。

摔到最後,法海禪師都覺得他很煩,在院中坐了一會兒就朝著簪花長廊去了。

他要跟白素貞告狀去。

他不收沒造過殺孽的妖,王道靈雖說打著道士的旗號不幹道士該幹的事兒,到底也沒殺人越貨。白素貞比他會吵架,所以便讓素貞跟他吵去。

趕巧白娘娘也在這當口醒了,正睡眼惺忪的推開門要往正廳找茶吃,打開門以後同來人打了個照麵,不禁挑了半邊眉頭。

王道靈看見白素貞也愣了一下,腳下正自邁開的步子也僵在了當場。

兩人,或者說兩妖,還是舊相識的。

這話說起來,淵源還要追溯到白娘娘初到峨眉山修道那會兒。也正是她心性最頑皮之時,時常自己一個人在山澗賞花看鳥摘果子吃。隻因長得貌美,自來不乏偷偷惦記她的小妖們。

王道靈便是其中一個。

王道靈的正體是隻青綠青綠的□□精,因道行也有一千多年,堪堪在峨眉山對麵的山頭稱著一方“霸業”。王道靈的人身長得不怎麽樣,也不知道是所修之法實不入流還是怎麽回事,化成人形之後的臉還是個大嘴巴突眼睛的德行。他自己卻不覺得模樣醜,每逢看見白素貞都要故作風流的調戲一番。

最後自然毫無意外的被白娘娘給揍了,又因為幾次三番的打她的主意,被年輕氣盛的老白一抬手就廢去了三百年道行。

白素貞也沒想到□□精離開峨眉山以後竟然還做了道士。

她也從未記過□□精到底叫什麽。之所以會在賭場叫出王道靈三個字,完全是源自於她當趙不朽時,在《新白娘子傳奇》中對一個叫王道靈的道士的幾分印象。

她看這人也是一身黃袍打扮,年紀卻比電視上年輕很多,不由靠在廊前坐下了,吊兒郎當的說:“□□精,原來你賣假藥之前是個開賭場的。”

王道靈不明白白素貞話裏的意思,更不知道後世對這段傳奇的許多杜撰。

但他知道自己打不過白素貞,前些時日他來錢塘縣的時候,是觀出白府妖氣很重,所以故意讓舞龍舞獅的隊伍在她門前走了兩遭,想要立一立規矩,卻不想,這裏頭住的是這位主兒。

王道靈對白素貞積怨多年,雖打不過,口中還是忍不住冷哼一句:“原是峨眉山的白娘娘。這塵世間到底還是小,竟沒想到在這兒也能遇上。”

素貞聽後撓了撓頭發說:“卻是小了點,看不順眼的人總往跟前湊合。□□大仙今次過來,總不會是打算來敘舊的吧?”

“□□大仙”似乎極不滿意自己的出身被提及,手上拂塵又是一揮,回道:“貧道自離開峨眉山後便拜了留青觀觀主天樞真人門下,娘娘不是也知道我叫王道靈嗎?”

素貞根本也無所謂你拜了誰,抿唇一笑便算做跟你敘過舊了。

隻是那些孩子,你也別想再拿走了。

王道靈也有這份自知之明,本想認栽走人的。可歎青爺也在這會子回來了,也不知是在哪喝的花酒,沾著一身的酒氣正斜倚在月亮門邊懶洋洋的笑呢。

青宴今日的酒喝得好像也不太順,似笑非笑的眉眼裏沒有一絲笑意。

他時常就這麽將自己灌的爛醉的,有時候喝的高興,有時候就不高興。趕上這會子青爺氣兒不順著,一見院裏“有客到”,正順了自己此時的心意。不由鬆了兩下領子,手腕一轉便翻出了一團青光,掛著一身的酒氣扯了王道靈到自己身前來,輕聲問道。

“找茬的?我們兩個玩兒會兒?”

玩兒。

自然得玩兒青爺盡興了方罷。

王道靈雖說被白素貞廢去三百年道行以後跟青宴一樣高,身家功夫和法術都不如青宴老道。你也不知道青宴之前到底打過多少架,反正下手就是狠辣二字。王道靈連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就被從地上拎到天上,又從天上摔到地上,揍的原形都快現了。

白素貞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但是不願沾惹王道靈這種小人。原本是想救了那些陰靈給他個教訓便算了的,哪裏承想青宴下了死手。眼見王道靈被打的跪地求饒,還要去拔腰間的碧青劍。

白素貞見勢頭不對,連忙化出手中白練勒住他的腕子道。

“青宴!喝多了?!”

王道靈惹下的這點事兒,小懲一下就行了,何至傷人性命?他眼裏的戾/氣太重。

青爺的酒想是真喝的有點多了,白素貞攔他,他便跟她也動起了手。手中碧青劍劍花一轉,竟是反手對著素貞刺了過來。

要說它們兩個的賬,也是明裏暗裏算了好幾回了。青宴不服白素貞的管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眾妖隻見這兩人鬥著鬥著就化成了蛇身,直奔天上去了。

午後的晴天因著兩妖鬥法,瞬間騰起一片烏雲,雷光電閃一個接一個的在空中交匯。直鬥了半個多時辰,才又雙雙落下。

青宴身上掛了傷,捂著胸口靠在院中,嚇得五鬼臉上都沒了血色。

青宴卻笑了,一麵撕心裂肺的咳著一麵站起身,一聲不響的走了。

這不是兩人第一次動手了,素貞有時也不知該拿青宴怎麽辦。照理,青蛇是一直跟在白蛇身邊的,然而他們的許多故事都在悄無聲息的變化著,以至於白素貞也不知道,將青宴留在身邊,到底是對,還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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