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生拉硬拽到白頭

白素貞脫皮結束可以說話了,但是還未幻化回人形。初時的幾天都還算老實,隻是成日在山洞和林子裏飛奔,沒事兒便要去半山腰的一處小溪流那兒照一照鏡子,似乎很滿意自己剔透的蛇皮。

法海禪師每天都想“回家”,他已經開始懷念白府的樹葉和枯井旁種下的水仙花了。然而白素貞成日隻知道四處亂瘋,又兼之妖力尚未完全恢複化不出人形,唯有在這處地方暫時落腳。

法海禪師也曾想到要走回去,奈何滿眼青山,遙看隔壁山頭,天老爺的,他們大致是落在長白山一帶了,從長白山走回去?那得到猴年馬月

如此,法海禪師隻得等著老白恢複妖力,情緒低落之時便常常念經。

然而白素貞每日除了漫山遍野的“瘋跑”,就是晚上總借故天冷往他身上盤,以至於法海禪師的情緒多數時間都很低落,經便念的更多了。

這一日,又趕上外頭風雨交加,燃著幹柴的山洞被山風吹的幾乎要滅光了。法海禪師隻得在洞外掛了他的□□,又用了許多枯枝爛葉,土塊碎石在洞口擋著,這才掩住了一些風。

白素貞現下還是條蛇,進出單給她留了個“小門”,兩指寬的一個小洞,丫一出溜就能進來。

今日的天氣尤其不好,白娘娘也沒什麽出洞的興致,便將自己盤成一團,緊挨在小和尚身邊烤火,一條蛇尾不老實的擰著,明顯是閑的“淡”疼想要撩他。

她看法海禪師一直就是念經,就蹭到經書上擰來擰去,法海禪師翻頁她也不動,就由著他將自己夾在書裏,蓋上去,翻回來,蓋上去,再翻回來。

法海禪師索性不看了,眼不見心為靜的躺回草垛上睡覺。說起這些草,還是素貞“出去玩兒”的時候弄回來的,它總說這是自己精力旺盛需要發泄,讓小和尚別管她。

法海禪師卻看過她為了弄這些草,累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癱成一團在外頭喘氣。

她是怕他冷。

他知道,所以每逢半夜素貞悄悄盤到他身邊挨著她睡時,雖然還是會叫她睡遠些,蓋在身上的衣服卻總會默不作聲的分給她一多半。他是淺眠的人,怎會不知道她總是趁他睡著悄悄靠近?

他隻是怕她也會冷。

法海禪師不是一個善於表達自己的人,他能感受到素貞對她好,他便也嚐試著對她好,他不知道這種好是出於什麽心態,靜下心來時,他會暗示自己,這本就是人世間的常理。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法海禪師似乎忘了,自己乃方外之人,本就不用遵從人世間所謂的“常理”,他卻在此時裝了糊塗。

他不是很想探究這是為什麽。

饅頭吃光了以後,一僧一妖進入了彈盡糧絕的狀態。法海禪師不得不帶著素貞漫山遍野的找野果子吃。

這處山頭冷冷清清空空****的,也許有些妖怪和猛獸,又因為感知到大妖和半仙的氣息,躲到恨不得離家出走。

法海禪師少時出家,遊方時風餐露宿野果充饑的事情做過不少,因此什麽樹上結的果子飽滿甘甜,一找一個準。

他似乎有些享受對白素貞的這種投喂,就如平白多養了一個寵物一般。他甚至有點慶幸白素貞現下是條蛇,蛇的話就不算近了女色吧。

法海禪師如是想著,自認為很有道理。白素貞可沒把自己當條蛇,你看它每日對溪自照,擰頭擺尾的,最後幹脆用法海禪師的□□給自己咬出一件“披風”,自“脖子”處捆好,一路向下蓋到尾巴,每每出去“巡山”,“披風”都飄揚的自認很有仙氣。

不過近些天,飄揚的老白似乎不太滿意自己的氣色了。照理說,白素貞是條白蛇,當蛇的時候不都是全身雪白白的?哪裏看得出氣色好不好?

但是老白就是認定自己近期果子吃多了,急需一些肉來滋補。法海禪師沒稀罕搭理她,她就是饞肉了,打量誰不知道那點心思呢。

這話說起來也巧,就在老白急著打牙祭的第二天,他們就在半山腰尋果子的時候偶然見到了一大塊烤熟的豬腿肉。

先時咱們就說過,這大山裏雖沒人氣,但有妖在。白素貞成日被小和尚清湯寡水的喂著,可不代表其他的東西也跟著吃素。這塊肉也不知道是哪個妖精烤熟了落下的,法海禪師隻當看不見,扯著素貞的披風就往林子裏拖。

他近些天,卻是存了讓她吃素的心思。佛語講,人啖葷腥,性格便容易暴躁,常食清素,方可養心性。法海禪師認定白素貞的心性十分需要養一養,卻不想,丫幹脆連披風也不要了,照著肥肉就是一大口下去,噎得整個蛇身都在“抻脖”。

大半塊豬腿,生生被白素貞咬了一半下去。

法海禪師見狀,也不攔著白素貞了,直接將豬腿往山下丟去。白素貞一看肉滾下去了,氣的一雙蛇眼通紅,蛇身飛速疾馳又去撿肉。法海禪師縱身一躍,趕在她下嘴之前又是一拋。豬腿又滾到了更遠的地方。

如此,白娘娘徹底的惱了,蛇身半立蛇嘴張的老大去凶他。

“呐!你是不是要打架?!”

她已經半個月沒有好好吃過一頓了,他是和尚自然沒有幫她找葷腥的道理,現下白撿到的也不讓她吃?

法海禪師說:“你既野果饅頭都可飽腹,緣何非要碰這些油膩?野果子不是挺好吃的?”

“好吃?!”

白娘娘蹭蹭蹭的擰過去,給他看自己的蛇頭。

“我這兩天臉都吃白了!白毛女為啥長了一腦袋白頭發你知道不?都是吃野果子吃的!”

法海禪師不知道白毛女是何方神聖,也不理會白素貞的胡說八道,麵無表情的看著她說。

“你是白蛇,臉當然是白的。你別鬧了,今天我們去北山腰,那邊的果子結的又大又甜。”

法海禪師難得在最後一句還哄了她,奈何嘴裏能淡出一個鳥來的白娘娘心裏隻有肉。她心知和尚的執拗勁兒又犯了,也不再跟他囉嗦,蛇身蹭的一擰,又去撿肉。

一時之間,又打起來了

兩人許久沒有動過手了,一場大戰打的天昏地暗,竟是都動些火氣。然而白素貞這會子妖力隻恢複了三成,擰著個不大的小身板根本打不過和尚。眼見著他將肉又丟遠了,氣的蛇身猛地往地上一癱,大叫道。

“吃塊肉用不著死吧?你弄死我?!我餓了半個多月了,半個多月隻吃果子?你當我是峨眉山的猴?你別打量我抓不著活的,樹上的鳥我見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都忍著沒吃,如今白撿的熟肉還不讓我吃?!”

素貞這般說完,覺得委屈透了,蛇身在地上沒玩沒了的打滾。

法海禪師一直站在旁邊看著她作,看了一會兒,又邁開步子朝山下走了。

白素貞一看自己將小和尚氣跑了,又擰著蛇身將自己盤成一團,沒了作的興致,也沒了吃肉的心思,兼並,還有些委屈。

正待思量著,要不要擰下去尋一尋他時,又見他拿著肉回來了。

法海禪師回來以後正眼也未看她,隻錯開白素貞幾步,將肉在山澗的小溪流邊洗了洗,直到一粒沙子也無,才摘了近旁幾片樹葉,包著豬腿肉在地上放好,一聲不響的走了。

白娘娘吧嗒了兩下蛇嘴,也覺得挺沒趣兒的,擰著腦袋蹭到肉邊兒,又抬起蛇頭看了看小和尚的背影,吐了吐信子,張著大嘴把肉都吃完了。

額肉,她還是要吃的。

白素貞是日落西山的時候才從山裏麵回來的,因著不好意思進去,擰著蛇腦袋探頭探尾的在“小門”裏打量。

法海禪師一直在閉目打坐,也不知道吃過晚飯沒有。

她自知,近些時日他照顧自己是很辛苦的,所以回來的時候特意用“披風”包了許多果子來。

白娘娘在妖精堆裏叱吒風雲百年之久,性子其實是有些驕橫的。此時鬧了這麽一出,又不知道要怎麽哄,隻能將“披風”裏的果子順著“小門”推進去一顆。

果子咕嚕嚕的滾進去,撞到了小和尚的膝蓋,小和尚知道,卻並未動。

素貞又推進去一顆。

還是沒有動靜。

她就鍥而不舍的一顆一顆的推進去。

直到最後一顆果子又撞上他的膝蓋,法海禪師才緩慢的睜開了眼睛。

白素貞摘回來的果子,個個都長得飽滿圓潤,通紅透亮,法海禪師看了一會兒,抓了一隻長得最醜的在手中端詳。

野果也在這時突然顯出一張不倫不類的笑臉,軟軟糯糯的說:“法海禪師,不要生氣了。”

果子的“笑臉”實在畫的不怎麽樣,施在果子上的小法術也幼稚的跟哄小孩子的一般。法海禪師卻因著這個小把戲,情不自禁的笑出了聲。

素貞聞聲探頭,眼神在他臉頰上的酒窩和笑彎的眉眼各掃了一眼,又迅速將蛇身貼回山洞邊上,不大的小心髒跳的噗通噗通的,也跟著無聲的笑了。

浮生若夢,嬉笑半生,偏遇了個白衣白袍青燈古佛座下客。

因緣際會,一朝情動,可管過你是僧是妖還是仙。

若少年未入空門裏,可願紅塵流連走一遭?

素貞想了想,若是不走,便生拉硬拽到白頭吧。

誰讓她本來就是個“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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