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素貞帶你上青天

法海禪師第一次上天是被個妖精攔腰抱上去的。

這件事情讓他覺得十分惱火和丟臉。心理上來講,他一根頭發絲兒都看不上白素貞,如果不是為了渡劫,他一點都不想跟她有牽連。如果她願意早點找到許仙,自己也可以上天,是根本不用她這麽耀武揚威的帶著的。

這般想著,覺得她更加不是個東西了。白素貞讓他抓緊她的腰的時他也不肯,隻用一根結實的麻繩將兩人係住,捆的時候還不肯挨著她,麻繩的一端套著她的腰,另一端套著自己,中間隔著挺長一段距離。

白素貞橫著飛起來的時候,他就豎著吊在她腰部以下,活像個掛在她腰間的碩大錢袋。

法海禪師不懂“感恩”全程黑臉,白素貞偏生要往有樹的低處飛,樹葉七零八落的在他光滑的腦袋上劃得沙沙作響,她又開恩似的猛地一把摟上他的腰,強行抱著法海禪師一路從金山寺飛上峨眉山。

白娘娘覺得,她似乎很喜歡逗這個小和尚,他越躲她越要逗。他又極不喜歡小和尚這個稱呼,總喜歡端著身價稱自己即將而立,不準她再喊。每逢這時,白素貞總能信心滿滿的拿出自己一千五百年的歲數進行壓製,他活不過她,自然也就無力反駁了。

兩人一路飛回峨眉山,遠山之中已在夕陽中掛上了暮色。紅透的餘暉披在山澗,山石上打鬥的痕跡尤為明顯,她身邊的山精地怪都被妖法扣在十盤陣裏,那是她臨走之前留下的,現如今已經被鷹妖打碎了三盤。

白素貞站穩以後解了她跟法海之間的繩子站在山腰,神情是難得一見的肅穆。鷹妖似是早知她要回來,現下就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山頭,身後一隻扛旗的雞精直愣愣的矗在它身後,好像在山頭插了杆破旗,這山頭就真成了他的似的。

白素貞朝前走了兩步,鷹妖也站起身往前迎了迎,率先開口迎道:“白娘娘好大的本事,竟是連佛門裏的僧人都能請過來。這救兵搬得新鮮,可巧我這輩子還未嚐過僧人肉,今日倒是托了你的福了。”

白素貞沒說話。

她不說話的時候整個人看上去都是端莊的,儀態也十分好。山風吹起她的長發,發絲混在隨風揚起的白紗裏,美得一幅水墨清山一般。

素貞在環視她的山頭。

她清風洞的後院塌了,小亭子散了,就連她日常脫皮時用的小砂盆也毀了。她的皮還沒脫,沒了砂盆她就得跑到山澗地頭去蹭。

鷹妖見白素貞不說話,自然將話頭轉向了一旁站著的法海。咧著大嘴大笑著說:“她走的時候可說得是去找她的相好的,她是妖精你是僧,你們兩個怎麽混到一起去的?你們兩個在一起睡過?”

一番話說得他身後一眾小妖們都笑了。

法海禪師也不辯駁。他是參禪悟道的僧人,多數時間都能心如止水麵對一眾外界笑罵,你誇他也好,惹他也罷,向來不在言語上與人爭鬥。

當然,這種品性隻對白素貞除外。

說將起來,她是唯一一隻能惹他動怒的妖。

法海禪師對鷹妖的怒罵不理不睬,白素貞一臉肅穆盯著她的山頭,鷹妖見兩人都沒反應,隻當他們是怕了他的陣仗,越發信口開河起來。

此時兩廂站得有點遠,旁人聽不到白素貞銀牙上下摩動的咯吱聲,腳下分明朝前邁了一步,又被身邊的法海扯住了。

他那個缽前段時間剛收了隻妖進來。裏麵的東西還沒化幹淨,沒法再收其他的妖進來。

白素貞找來的匆忙,他一路邊飛邊擦缽,少說也要隔上一個時辰才能收妖。

臨去峨眉山前,法海就叮囑過白素貞,去了以後要先壓著火氣,盡量拖延時間周旋。也不要耍她那三寸不爛的嘴皮子,惹怒了鷹妖。什麽時候等他缽裏的東西化了,收服那妖怪也不過眨眼一瞬時間。

然而白娘娘始平日分明一個沉得住氣的主兒,今日火氣卻尤其的大。就在鷹妖口不擇言的說,沒想到和尚居然還是個花和尚,看著道貌岸然的德行,實則竟然跟妖精做了醃臢勾當之時,眼尾一挑,再也懶得裝了。幹脆顯出了原形,盤在山頭就是一隻碩大雪白的巨蟒,抻著蛇頭怒罵道。

“□□姥姥的尖嘴猴腮精,老娘這麽多年還沒見過他脫衣裳呢。就他媽你話多。”

再看那姿態,哪裏還有什麽端莊,哪裏還有什麽儀態?

白素貞如此說完便就地騰空而起,一個猛子衝向鷹妖。鷹妖見她來勢洶洶,立時也化作原形與她纏鬥在了一處。白素貞雖說是條會飛的蛇,但是天上功夫不如鷹妖,她也不在上麵多跟它戀戰,隻用蛇尾猛拍向他的腦袋,轉而一卷,扯著他到地下打。

兩人落到地麵之後又幻出人形,白素貞手持雄黃寶劍與鷹妖的長鞭打做一團,山澗山石被劍光鞭影稀裏嘩啦劈了一地。

法海禪師因缽裏的東西沒化完,隻能看著他們在下麵折騰。又想到她方才好像罵了許多髒話,便琢磨著等下打完了架要好好說教一番。

白素貞是法海渡劫的關鍵,法海禪師也不能平白撈這個好處,也要渡化白素貞。這是佛祖吩咐過的,也是法海禪師除了讓白素貞去找許仙以外最讓他頭疼的事情。

天知道他有多後悔,前世捕蛇的時候無端就抓了它。

鷹妖的道行不淺,白娘娘百招之後落了下風,眼見著他對著她橫衝而來,腳下點地一個躍起,自岩壁之側踏過數步,複一抬頭瞧見山頂坐的端端正正的法海居然還在那兒擦缽,氣得不打一處來,氣急敗壞的吼道:“裴文德!你那破缽今日還能不能用了?!”

竟是叫了他出家前的俗名。

法海禪師未入佛門以前也是位地位顯赫的公子爺,其父裴休乃是宰相,妥妥的名宦之門。隻是此事知道的人不多,法海禪師又確信自己少時並未見過白素貞,不由也抻了脖子朝下望了望,一臉不解的問。

“你怎麽知道我叫裴文德?”

白素貞反手一轉雄黃寶劍,覺得這人似乎從來不知曉關注重點,一麵對著鷹妖刺去一麵答。

“百度百科!!”

她還知道金山寺是五a級風景區呢,他卻總想讓她淹了它。

法海禪師一看白素貞又開始胡說八道了,也就不好奇了。脖子抻回來,繼續盯著缽裏化的隻剩下一條尾巴的蜈蚣妖看。

它怎麽這麽難化呢?

白娘娘直到被鷹妖打得不得不飛離峨眉山,法海禪師缽裏的東西都沒有化完。

不過,法海禪師著實很敬業,一路被拽著飛著,一路不忘用手繼續擦。兩人慌不擇路的落到一處不知是哪個山頭以後,白娘娘癱在地上喘了口氣兒,抬頭望著不遠處還在埋頭苦擦的傻和尚不由又笑了。

她說:“你這缽裏的東西,是要多擦才會化的快嗎?”

法海禪師活動了一下搓紅的手說:“沒有,隻是我搓它時它便會發熱,想來是有些用處的。”

那是摩擦生熱好嗎?!

白娘娘仰臉看天,決定有時間一定對他科普一下物理。

一妖一僧就這麽被逼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山頭,雖不知道是什麽地界,但觀周遭景致就知是仙山福地。兩人起身之後朝前走了一段小徑,入眼一片鬱鬱蔥蔥的紫竹林又嗅到一鼻子的荷花香,心裏隱約似都有了答案。

再走出幾步,果見一金衣小童緩步而至,雙手合十行了一個佛禮,出言道。

“菩薩已經等候二位多時,請隨我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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