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爹,我要吃糖葫蘆”

孩子的神誌暫時保住以後,法海禪師和白素貞便沒了後顧之憂。他們到這裏本就是為了抓那個東西的,因此,並不怕它有所動作。

隻是,一連幾日過去了,仁和縣都安靜的針落有聲一般,竟是沒再有動靜了。

縣令李昭合是個實在人,說隻要兩位大仙能護孩子周全,那是什麽都肯配合的。

他們能讓你配合什麽呢?妖精圈裏的事兒,人能幫上的忙本就少之又少。李昭合不知錢塘縣那兩位是怎麽合計的,總之,他們一連閉關了好些天。再出門時,裴公子身邊的白娘娘,突然搖身變成了一個蹦蹦跳跳的五歲女童。

白娘娘這次出山,雖說行頭排場都是統一的高調,知道他們身份的也左右不過官府和丟孩子的爹娘。因此,當裴公子帶著個漂亮女娃娃走在大街上的時候,見到的人也無非暗歎一句,好一對俊俏的父女罷了。

然而這個“當爹”的似乎不太喜歡那個孩子,這麽吵嚷的大街,他連手也不肯拉。“孩子”走累了讓他抱,他也是一副袖手旁觀的架勢。孩子長得分明水靈,偏生頭發跟沒有爹娘照管的野孩子子一樣,亂糟糟的披散在腦後,亂了就用手抓一抓。

那女童也不甚乖覺,一路都在要吃的。

看見賣糖葫蘆的經過,就說“爹,我要吃糖葫蘆。”

看見賣豆花的吆喝過去,就說:“爹,我要吃豆花。”

“她爹”,統一都是一句:“我沒帶錢。”氣得孩子當場在路上蹬腿。他就從懷裏掏出饅頭往她嘴裏塞。

如此,小商販們都看出來了,這爹可能不是親爹,閨女也不是親閨女。

與此同時,被塞了一嘴饅頭屑的白娘娘心情自然也沒有好到哪裏去,也終於知道了臭和尚隨身帶著饅頭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為了堵她的嘴,一時之間氣憤的很想跟他打一架。

她是許久沒有逛過街的人,此時逛了,吃點東西過分嗎?

再說法海禪師,臉色也不好看。眼見這白素貞這一臉撒潑耍賴的樣子,隻覺比他剛入佛門抄背經書時都要頭疼。他不知道她那句“爹”怎麽能叫的那麽順口,反正他是生不出這麽離經叛道的閨女。

法海禪師眼見著白素貞幹脆要往地上躺,鼻涕眼淚流的傷心死了,忍不住踢了踢她的布鞋說。

“你都多大年紀了,怎麽出門還這樣鬧。咱們出來是辦正事的,能不能聽話點?”

素貞說:“不能!我這兩條小短腿能跟上你的大長腿?你出門不拎著我就算了,我餓的都兩眼發黑了,你連口吃的都不給買。牛耕田還得喂飽了耕呢。”

法海禪師覺得,白素貞睜著眼睛說瞎話從來不擔心扇著舌頭,她自打出來,就已經吃了兩份包子一碗餛飩和一個油餅了,還要怎麽吃才飽?

白素貞似也看出來小和尚是什麽意思了,又一咕嚕的爬起來說。

“你到底是不是我親爹?親爹都得寵孩子。你能不能進入角色快一點?!”

最後一句,白娘娘聲音壓得很低,說完以後又跳著腳往他耳邊湊。

“你當妖精都是傻子?咱們這樣一看就是假的!你倒是說說,到底誰不幹正事兒了?!”

法海禪師一直認為,白素貞很有一套自己的歪理邪說。便如現在這番,分明是她不聽話在先,反倒要扣上一個他不配合的帽子。

找孩子的事情迫在眉睫,他們想引妖精上鉤,自然不能表現的太不尋常。於是,法海禪師重重歎了口氣,老實巴交的走到一處賣糖葫蘆的地方說:“麻煩你,一串糖葫蘆。”

可巧賣糖葫蘆的小哥兒剛從他們身邊走過,一聽這話也笑了,挑了其中最大的一串遞給他說:“公子爺,孩子挺鬧啊。”

法海禪師說:“啊。鬧啊,真鬧。”

法海禪師覺得,就算他不是和尚,真得了這麽一個孩子,也得被氣的出家。

仁和縣晚上的夜市是極熱鬧的,素貞聽說第二波丟的那些孩子多半是在這裏丟失的,便隻管往人群中走。

他們兩個已經在大街上遊**了一天了,一天也沒嗅到什麽妖精味,反倒是仁和縣這條夜市的街道,觀著就不太正。素貞認定,這裏麵必然有些蹊蹺,便一直帶著小和尚在周圍兜兜轉轉,直到暮落。

妖精裏,成了人形的妖也有不能見光的。那多半是動了不該動的法子修道的,便如吸了靈元的這隻,青天白日裏是斷不敢出來的。它吸的太多,怕天譴,也怕旁的妖窺視。

入夜的仁和縣依舊是一派熱鬧景象,白素貞特意讓李縣令多添了幾盞燈籠,小小一條長街,竟也同白晝一般,燈火通明。

白娘娘跟法海禪師就混在一群人中走著,雪白的一雙緞麵鞋,也記不清被人踩了多少腳。

她看法海禪師一直不緊不慢的走在她身側,便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角。見他沒有反抗,又順著那衣袖,將小手窩進了他的手掌心。

法海禪師有一雙很漂亮的手,每逢念經的時候,白素貞都忍不住要在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之間瞄上幾眼。這是她第一次握他的手,早春晚來風涼的日子裏,他的手掌依舊幹燥溫暖。

法海禪師似乎也沒料到白素貞會來握他的手,低頭回望的臉上閃出一抹驚詫。又恰好,此時一群人熱熱鬧鬧的自他們身邊談笑而過,便下意識拉住了那隻手。

他怕她會走散,手掌中猛然抓住的一抹柔若無骨的滑膩,又讓他瞬間想甩開。

白素貞也覺察出了他的動作,肉嘟嘟的手指隻來得及攥住他的食指,仰著腦袋可憐兮兮的道。

“爹,這兒人多,我害怕。”

她怕個鬼!鬼都怕她!

法海禪師的太陽穴又開始一跳一跳的疼了。再一看四周一片人海,你鬆開她吧,又擔心真走散了,不忪吧

法海禪師甩了甩,沒甩開,繼續甩,那隻肉手攥的更緊了。

白素貞咬牙切齒的說:“你再甩我就哭給你看。”

法海禪師不甩了,滿麵愁容的看著人群歎了口氣。

他多數時間都是拿她沒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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