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禪師,娘娘冬眠了。【捉蟲】

原來,這裏頭住著的鬼名喚陳三娘,原是張思昌正房柳氏身邊的一個使喚丫頭。因著張思昌這人好色,總三番兩次的背著柳氏調戲她。後來此事被柳氏發現,將她拖到房中一頓好打。偏生張思昌是個極怕婆娘的,一看此事敗露也不敢攔著,為了討柳氏歡喜,竟然命人將陳三娘拖到了北水巷的宅子後院,活活勒死了。

陳三娘此時見了張思昌,那是一股腦的恨意全冒出了頭來。她是一直恨不得噬其血啖其肉的,隻因道行不夠,又在死後被他找的道士將魂魄封在了院中無法報仇。如今看見他進來,哪裏會讓他有好活,手中利爪長伸直插他肋下。

張思昌疼的慘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躲避陳三娘,口中連連對素貞說到:“大仙救我,若是銀子的事兒,張某願再出一倍的價錢。”

素貞還是沒動,眼睜睜的看著陳三娘又將張思昌拎起來撞到東邊牆上。

張思昌為求保命,隻得再喊:“三倍!”

白娘娘擰著兩條大長腿慢悠悠的踱過去,手腕翻轉,立時自袖中飛出一道白練,順著陳三娘的脖子繞了兩圈,手上一抻一拉將她扯到自己身邊勸道:“誒,消消氣兒。”

其實,兩倍就夠了,她等在那裏,無非是想讓陳三娘出一出這些年鬱結在胸口的悶氣罷了。

然而陳三娘此時已經殺紅了眼,一見白素貞將她捆住氣的不行,利爪一伸直接向她揮來。

白素貞側身一躲,左手勒住白練,右手扣住她的手腕,又捆了一圈。

陳三娘此時近乎是瘋了,它不知道麵前這個女子是誰,隻當她跟張思昌是一夥兒的,上身活動不得,索性就地一滾,張嘴就要咬她的腿。

白素貞見這鬼要拚命了,縱身一個躍起,一收白練將她拉到跟前眯眼笑道。

“美人兒,你再這樣,我可不客氣了。”

陳三娘哪裏還聽得進其他,身體劇烈掙紮著,卻驚覺身上的白練越纏越多了。

白素貞就俏生生的站在她對麵,手指一上一下結印作法,口中道了句:去。

陳三娘的身體便由白練裹著,輕飄飄的離了地麵。

鬆鼠小灰便在這時迅速打開一口碗大的石壇,未待她再有所動作,便已疏地收進了壇中。

夜色中的白娘娘依舊是那身纖塵不染的月白長裙,方才的那通打鬥也未讓她有一絲一毫的淩亂。她低頭順了兩下鬢間青絲,一瞥地上幾乎癱成一個廢人的張思昌道。

“三倍銀子,明日送到白府上。”

又再次嫋嫋婷婷的走了。

白大仙自從收了北水巷的鬼以後,便在錢塘縣道門一流聲名大噪了起來。街頭巷尾,但凡聽到她的名號,無不豎起大拇指,直稱這人是位了不得的人物。手裏麵的生意越接越多,賺回來的銀子也日益水漲船高。

但是這位大仙收鬼從不出錢塘縣,便是隔壁縣城裏的金主花重金請她,也是不肯出山。

眾人哪裏知道,她那是出不去法海禪師畫的那個圈。

如是折騰了一些時日以後,白府的鬼氣比之從前更盛了,全都是素貞從外頭抓回來養在罐子裏的。

一連走了好些天折返回來的法海禪師剛敲開府裏的大門,便直覺一股濃濃的鬼氣撲麵而來。再一看給他開門的鬆鼠小灰,脖子和手腕上都套了一堆的金珠子銀鐲子,活像一個窮瘋了的暴發戶。看見他回來,還在笑呢,說。

“禪師一路辛苦,這下到家可好好歇歇了。”

法海禪師倒吸一口冷氣,一麵捏緊手中佛珠一麵問道。

“白素貞呢?”

小灰說:“娘娘在牆裏頭歇著呢。”

法海禪師也不問她怎麽跑牆裏去了,一路進門腳步匆匆直朝裏間走去。

白素貞的“閨房”在北麵,常年大門敞開著,隻用一張竹簾子搭在外頭,床榻幔帳從來不落,是將這裏又擺成另一個洞府了。法海禪師一路緊抿著唇走進來,剛掀開簾子,便被她屋裏的擺設又晃了眼。這是把金山挖回家了嗎?單隻一麵八仙屏風都被她在祥雲圖上鑲了一大片金邊。

法海禪師剛一回來就聞了一鼻子的鬼氣,此時再見屋裏新添的這些東西,哪裏會想不到白素貞在他走後作了什麽妖。

他在屋內環視了一圈,沒在榻上看見白素貞,再一抬眼往牆壁上一看,真在牆縫裏睡著呢。

原先屋裏擺放多寶閣的那個位置,不知什麽時候讓她給撤了,此時硬生生的在牆裏砸出一條能容下一人側臥的位置。白素貞就那麽卷著被子將自己卡在牆上,頭發太長塞不進去,就掛在半空飄著。冷眼一瞅,能把人嚇死。

小灰見法海禪師臉色不好看,趕緊給他倒了杯水,蹦蹦跳跳的走過來道。

“禪師,娘娘冬眠了。近些時日倒春寒,天氣冷的緊,娘娘就一陣陣的犯困。要說這天氣也著實不讓人省心,怎地冬天都過了還冷成這樣。”

法海禪師沒說話,站在原地將茶杯端起來放在嘴邊,整個背脊都僵硬的如一方石像。

他囑咐小灰,去幫他換一杯清熱去火的茶來,要濃茶。

法海禪師自從有了收拾白素貞的梵咒以後,已經許久沒動過嗔念了,他本以為,這種平心靜氣的生活可以持續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想到,他才出去五天,回來以後白府就被她折騰成這副模樣。

法海禪師心裏苦悶,一連坐在白素貞屋裏喝了三盞去火茶,繃著臉等著她醒了以後好好說道一番。

然而這一等,直到午夜時分也未見這條混賬蛇有轉醒的意思,反倒是屋外壇子裏那些東西開始歡快的活動了。

那真是一場凡人難以得見的盛宴,滿院子的鬼,一屋子的妖,就那麽在房前屋後瞎轉悠著。小灰帶著它的三個姐姐和大哥,手拉著手跟阿飄們玩兒在一處。這些東西還都是能彈會唱的,不多一會兒管樂之聲都起來了,其中不乏會唱昆曲兒的,甩水袖的。法海禪師要是不出去,估計一出《西遊記》都能給你演出來。

法海禪師一直麵無表情的看著,看一會兒,悶聲不響的拿出超度用的東西。又一聲不響的自己去裏麵搬了小幾,蒲團,再將佛經攤開擺在上麵。

委屈死了。

小灰見他拿出“吃飯用的家夥”,也不敢再拉著阿飄玩兒了,小心翼翼的湊到他跟前問。

“禪師要幫忙嗎?”

“幫我把你身上那堆串子摘了。”

“禪師覺得不好看嗎?”

法海禪師十分直白的說。

“很醜。”

現在,就連小灰都看出來他心情十分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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