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當疾病和巨款同時降臨

肖向平怎麽也沒想到,他耗費半生精力經營的文化公司博閱竟淪落到連員工工資都發不出的地步。想當年博閱是多麽的輝煌啊,如今也是江河日下,資金鏈斷裂。也許是因為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他在上了一個夜班之後突然暈倒被弟弟肖向凡送進了醫院救治。本以為是壓力導致的體虛頭暈,可在住院期間,他卻被確診AI症,一家人瞬間慌了。

肖向平育有一女,可早年和妻子周慧離異,女兒肖岑18歲離家。如今,他雖仍是博閱的掌門人,卻更像是一個空巢老人。也正因如此,他和弟弟肖向凡的關係越來越親密,為的就是讓自己老有所依。就在他確診癌症之後,肖向平成功讓博閱合夥人肖向凡全身而退,決定讓他這個將死之人扛下所有。

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就在他做好死的準備時突然中了千萬大獎。

當他得到這個通知的時候還躺在病**,怎麽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反複核對這一喜訊的真實性。直到他確認這一切準確無誤並且今後不會出現任何差錯和意外之後,才在持續的緊張中露出笑容。但短暫的興奮過之後,他的心情再次跌入穀底。

都說人生最大的痛苦是錢還在,人沒了。如今,他作為一個將死之人,卻突獲巨款,這更像是上天給他開的一個玩笑。

錢財這東西,是福是禍關鍵看自己如何取舍、如何駕馭。他本想將這個消息隱藏,但一想到自己身患重疾,,還是告訴了肖向凡。肖向凡得知後反應平靜,一邊勸說肖向平好好養病,一邊提起將博閱起死回生的想法兒,肖向平答應了。畢竟那是他們哥倆大半生的心血,更是他的精神寄托。

肖岑得到父親病重的消息時正在參加一個畫展,做了短暫的思考之後,隨即便帶著交往多年的男友卓楠一起從北京趕回了S城。

在飛機上,她的目光一直失神地看著外麵的雲,真實又縹緲,就像她這些年的生活。

而卓楠則默默坐在她的身旁,默默看著她,或順著她的目光落在變幻莫測的雲朵上,一言不發。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肖岑的這種狀態。當一個人在喧囂的都市生活久了,總會特別享受那片刻的安寧,正如此刻的他們。

也許隻要和相愛相知的人在一起,心便有所歸依吧?即便沒有言語,也能知悉彼此。

這是肖岑第一次帶卓楠回家,本以為即便是肖家人不接受這個準女婿,也不至於不給麵子的。卻不想,卓楠剛走到門口,就被不知從哪兒突然躥出來的邊牧犬突然對著卓楠狂吠不止……

就在肖岑驚慌失措的時候,卓楠卻站著未動,然後迅速朝著左邊位置扔去了一個什麽東西,邊牧犬突然朝著左邊追去。

肖岑這才發現,剛剛卓楠扔去的是尚未食用的飛機餐。

肖岑正想誇卓楠冷靜,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哎呀,這是哪兒來的客人呀?!”

肖岑轉過頭,隻見肖向凡正在身後不遠處,眼睛一眨不眨地地看著她,蹙著眉頭,像是在打量著什麽。

肖岑心想這麽多年不見,肖向凡肯定是不認得自己了,於是說道:“二叔,我是肖岑,您能快點兒把這狗給弄遠點兒嗎?”

肖向凡像是沒聽到肖岑後半句話似的,仍舊在打量著肖岑:“哎呀,是肖岑啊。你這都多少年沒回了,二叔都快不認得你了。”

肖岑話音未落,邊牧已經三下兩下將卓楠剛剛扔去的那塊餐包給吃完了,現在正甩著尾巴屁顛兒屁顛兒地朝著肖向凡這邊跑……

肖向凡一看到狗回來了,連忙訓斥道:“早跟你說了,沒事兒別瞎咬人,也不怕磕了你的牙……”

他話說到一半兒,肖岑便拉過卓楠的手說道:“二叔,原來是您家狗呀?您也是的,自家的狗也不好好管管,也不看是什麽貴客上門兒,就亂咬一氣!”

肖向凡的目光這才朝著卓楠那邊瞟了一眼:“這是哪兒來的貴客呀?瞧這又是紋身又是小辮子的,狗不咬他咬誰呢?”

肖岑調整了一下情緒,才介紹道:“二叔,這是我男朋友卓楠。”

卓楠像是情緒未受任何影響,非常禮貌地朝著肖向凡叫了一聲“二叔”。

肖向凡沒應,目光朝著正在他腳邊兒蹭來蹭去的邊牧犬看去:“原來是你男朋友呀!肖岑,你知道咱家球球上一次追著人咬是什麽時候嗎?”

肖岑不解:“是什麽時候?”

肖向凡突然笑了,目光又朝著卓楠瞟了一眼:“我們家球球是個聰明的孩子,從不亂咬人。上一次咬人,還是走大街上看到有人蹲那兒乞討,它不知道怎麽就看不慣了,衝上去就要咬人家……”

肖岑一聽,覺得不妥,下意識地朝著卓楠看去。

此刻,卓楠臉上仍沒有任何表情,甚至唇角還微微揚著。但肖岑知道,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任何想法兒或觸動。卓楠這種人即便是內心翻江倒海,外表也可以鎮定自如。

卓楠很帥,是那種出眾又不出格的帥。她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卓楠隻穿了一條灰色牛仔褲和一件白色T恤。明明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服飾,穿在他身上卻讓人覺得異常豐富。一身詩意、一腔熱血,像藝術家,也像為正義而生的戰士。

他的小辮子是後來留的,也是肖岑最喜歡的,略長微卷的頭發紮起來俊朗又具文藝氣質。至於紋身,小且不顯眼,是一個宇宙星辰圖案,圖案中藏有她的英文名,這是他們愛的標誌和見證……

肖向凡連這麽細微的地方都能注意到,可見他觀察得足夠仔細。

她決定為卓楠扳回一局:“二叔,這說明你家球球修養還不太夠,沒眼力見兒,也不懂藝術。按理說二叔您這些年從事文化產業,球球應該耳濡目染才對呀……”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門口處傳來的聲音給打斷了:“誰呀?在外麵吵吵鬧鬧的?”

當肖岑聽到這聲音的時候,在原地怔住了。

盡管,北漂了這麽多年,她一直不停地告訴自己:早已和這個家劃清了界線。

但當她聽到肖向平的聲音,心頭還是不由地一緊,鼻尖兒還是忍不住發酸,眼中還是忍不住泛起淚意……

當她轉過身後,便看到了門口處的那個黑色身影,站得定定的,一動也不動。

但她始終沒勇氣抬起頭看他的臉,在心裏反複醞釀無數次的那聲“爸”更是不知該如何叫出口……

肖向凡見狀,連忙開始打著哈哈說道:“大哥,這是您的女兒肖岑啊,您不會不認得了吧?”

肖向平沒說話,目光淡淡朝著肖岑那邊看去。

肖岑也抬起頭,就在抬頭的那一瞬二人目光正好相撞,她瞬間便移開了,措不及防的。

肖向凡仍舊在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方式打著圓場:“大哥,你不會真認不出肖岑了吧?不過也對,都說女大十八變,肖岑變得咱們都快不認得了……”

話說到一半,他又將頭轉向肖岑:“對了肖岑,咱們上次見麵是什麽時候呀?”

肖岑沒回答。

倒不是她不記得,而是時間太久了,久得讓她都不好意思說出答案。

她離開家那年,剛滿十八。今年,她二十八。

想當年,她和肖向平大吵一架,吵架的原因如今已經忘了,但當時的怒火卻一路蔓延至今。她還記得肖向平當時對著她大吼:滾出去,就再也別回來!

她聽罷真的滾了,心裏想著再也不回來了。

但今天,她還是回來了。如果不是肖向平患病,她會不會真的永遠不回來?

這個問題她想過無數次,但沒有答案。

雖然僅僅半分鍾的沉默,卻仿佛有半個世紀那麽長,使得周遭的空氣都變得有些異樣和尷尬。

就在這沉默的間隙,肖向平已經走到了肖岑的身邊,指著站在她身旁的卓楠問道:“他是誰?”

肖岑抬起頭,目光從肖向平臉上迅速閃過,落在了“這是我男朋友卓楠,之前我發過照片的。”

肖岑話音未落,肖向凡就附和道:“大哥,小夥兒挺帥。”

卓楠也禮貌地叫了肖向平一聲“叔叔”。

肖向平沒再看卓楠,沉默了好久,最後把目光落到了那隻邊牧身上,語氣淡淡的:“我是來看狗的,不是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