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良人如玉

十八日上午,姬瑤花一行送端公回藥王廟。

藥王廟的老小道士,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閻羅王站在大殿前,甘淨兒跟在身後。

端公被解開束縛,快步走回大殿,臨去之時,還回過頭來罵道:“你們這些後生小輩,太過無禮!等著吧,總有人來收拾你們的!”

姬瑤花靠在竹躺椅中。笑吟吟地道:“隨時恭候。”

閻羅王望向昂然而立的小溫侯和他身後四名家將,拱手道:“小侯爺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見教?”

小溫侯拱手還禮:“不敢言指教。羅先生,在下想請你看一樣東西。”

他探手入懷,伸出來時,手中已托著一尊大如人手、青翠欲滴的玉石。正是當日姬氏姐弟拿去誘騙小溫侯入局的那尊青苗玉!

閻羅王對這尊奇玉也早有耳聞,今日親眼見到,不覺心神震動。這尊玉石的翠色固然是上等,最難得的,還是其中玉液。故老相傳,都說其中玉液,有起死回生的奇效。就閻羅王看來,起死回生固然太過離奇,不能盡信;但玉液必有奇效,卻是無疑。

也許這世上隻有他才能將青苗玉液的功效摸透弄清。

小溫侯說道:“這尊青苗玉原是石清泉先生所有,贈與他人之後又回到石先生手中,石先生將它轉贈與在下。在下想以它為賭注,與羅先生一決勝負。百招之內,在下若是落敗,這尊青苗玉便歸羅先生所有;若是勝得一招半式,還請羅先生以來年春節大祭為賭約,與巫女祠一戰,以保證春節大祭時隻有勝者一方的信徒能夠進入巫山縣城。倘若戰成平手,那我們便三日之後再戰!羅先生意下如何?”

他身後眾人相顧愕然。在此之前小溫侯從來沒有顯露出向閻羅王挑戰的意思。

他提出的條件,看起來為的隻不過是避免來年春節大祭時藥王廟與巫女祠兩方信徒的械鬥,幫朱逢春這個巫山縣令一個大忙。

但是梁氏兄弟與鳳凰相視而笑。

梁氏兄弟嘀咕著道:“說得真是冠冕堂皇,小溫什麽時候也學會朝廷大佬們那一套了!幹脆就說是替某人完成楚陽台未竟之戰,不是更爽快!”

姬瑤光呻吟一聲捂住了額頭。

他防範了又防範,小溫侯還是睜著眼睛一頭栽進了這個大坑。隻是,他可沒仔細想過,這樣的防範,究竟是因為多少有點看不過小溫侯這等人物栽跟頭,還是為了別的什麽緣故。

姬瑤花歎口氣,轉過頭向他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但是你也得替小溫侯想想。他畢竟是朱逢春的朋友,怎麽能夠見死不救?”

姬瑤光輕哼了一聲:“朱逢春也算是在官場中打過幾年滾的人了,自保之術還是有的吧?何況信徒械鬥這個曆朝曆代都解決不了的難題,他解決不了那是正常,就算出事,也不過讓上司痛罵幾句、升遷慢一點罷了,死不了的。”

姬瑤花別過頭去不想再和他爭辯,心中卻難免有些怔忡。她該如何自處?卻原來算計他人時,自己難免也要受池魚之殃。

閻羅王打量著小溫侯:“楚陽台之戰,姬瑤花也不過期望與甘淨兒聯手在我手底走過百招,不敗便算勝;小侯爺卻要獨自接過百招,還想要贏得此局。小侯爺是否太過自信了呢?”

小溫侯順手將青苗玉又收回懷中:“羅先生口口聲聲稱我‘小侯爺’,隻怕動起手來也不會輕易忘記我的身份,多少會有些顧忌?自然比不得楚陽台之戰時。羅先生隻怕很難毫無保留地出手。相比之下,我的顧忌就要少得多。一消一長,羅先生大約不會再以為我在托大吧?”

姬瑤光低聲說道:“小溫侯以前與人動手時好像不會這樣算計啊。瑤花,近墨者黑,你可將好好兒一個意氣慷慨的小溫侯給帶得狡猾了。”

姬瑤花斜他一眼:“好像你和他相處的時間要比我多得多吧?”

閻羅王也覺得小溫侯此種精心算計的行徑與他原來所聞知的那個溫侯頗不吻合,愕然大笑道:“好,既然如此,那羅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揮手示意諸道士都退得遠遠的,左鞭右鋤,立定不動,等待小溫侯先攻。

小溫侯慢慢取下背負的雙戟,注視著閻羅王,說道:“羅先生,你可要當心了——”一語未完,已向閻羅王急衝過去,右手短戟借助急衝之勢,率先攻向閻羅王的左手長鞭。

神農鞭長蛇般一圈圈卷起纏住了短戟,兩人同時發力回奪,一時間竟相持不下。終究小溫侯力大,大喝一聲,右臂一揚,閻羅王隻覺握鞭的左手虎口震痛,疾散去鞭上的真力,神農鞭軟軟地垂了下來。小溫侯一個急旋,消去回奪之力,順勢伏身,左手短戟揮出,連勾帶刺,挑向閻羅王的雙腿。

這幾式一氣嗬成,大有行雲流水之勢,姬瑤花不覺悚然動容。

當初看小溫侯與那遼國將作大匠動手過招,固然是氣勢逼人,但也許是因為小溫侯顧忌宋遼之交,未能放手施為,因此一招一式的聯接之處,隱約如繃緊了的弓弦一般,依稀有執拗不暢之意。

數月未見,小溫侯的神情舉止,似乎比從前多了幾分圓融流動的氣象,而出招之際,隱隱然更有如衝破石壁的熔岩一般,雖是蜿蜒流動仿佛江河之水,卻大有睥睨眾生一往無前之勢,讓姬瑤花暗生警惕,提醒自己這一回千萬千萬要小心從事,以免一個失足便會被那烈焰熔岩吞噬。

念及此處,姬瑤花難免要懷疑石清泉在這其中動了什麽手腳。是他說了什麽,還是做了什麽,才讓小溫侯此番前來時,大有突破難關、更上層樓的氣象?

不過話說回來,聖泉峰的招式心法乃至於煉氣之術,似乎與小溫侯的路數頗有相似相通之處,若是小溫侯能夠借此機會有所精進,也是情理中事。

隻是這麽一來,小溫侯這個人,也就更難對付了……姬瑤花覺得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踩下了自個兒先前無意中設下的陷阱,不免暗自蹙眉。

此時場中,閻羅王疾退一步,藥王鋤橫格,鋤頭別住了戟尖小枝,兩人都反手一擰,又僵住了。

姬瑤光歎了口氣:“原來閻羅王這柄藥王鋤的招式,其實是從戟法中變化而來。難怪得——”

難怪得兩人的招式頗有相似之處,動輒僵持不下。

小溫侯不退反進,順著閻羅王奪鋤之勢,短戟向前急遞,閻羅王向左側跳開,藥王鋤滑至戟身,脫了出來,神農鞭隨即抽向小溫侯雙足。

小溫侯習於馬戰,下盤功夫,的確不像閻羅王這些習於步戰的人那麽靈動。

他連退數步讓開鞭鋒,雙手一合,兩枝短戟合為一枝方天長戟,連挑帶打,閻羅王無法搶到小溫侯近身之處攻他下盤,隻能用長鞭對敵。

鞭路走柔,戟法走剛,本來說柔能克剛,但小溫侯長戟翻飛,勁風刺麵,神農鞭要化解他的攻勢已經很吃力,更不用說反擊了。

閻羅王暗自忖度,小溫侯這種打法,極為耗力,雖然傳聞小溫侯天生神力、耐於久戰,隻怕傳聞多有誇大,每有奉承之辭。

也許他應該隻求守穩,耗得小溫侯力弱之時再圖反擊。

計數的甘淨兒和鳳凰同時數出“八十九”。

小溫侯的攻勢毫未減弱,閻羅王的額上卻已汗水涔涔。

閻羅王霍然一驚。若是再讓小溫侯這樣打下去,隻怕他很難在百招之內扳轉攻守之勢。

閻羅王大喝出鋤,冒險以短擊長,迫得小溫侯的方天戟略略一滯,神農鞭立刻如蛇隨棍纏上戟身,**開長戟,藥王鋤隨即勾向小溫侯腰間。

小溫侯突然雙手一鬆,竟然放開長戟,左腿飛起,直蹬鋤身,卻是太祖長拳第四式“魁星踢鬥”。

太祖長拳,相傳為開國之君太祖趙匡胤所創,招式簡潔易學,極是實用,普天之下,習練之人眾多,禁軍中更是列為士兵必習的拳術。閻羅王對此拳術,也是爛熟於心,一招一式,閉著眼也能拆解。

隻是小溫侯這一腳,大是迅猛,閻羅王不敢硬接,向後急退。

下一式本是“進步衝捶”,閻羅王正待起勢拆解,小溫侯卻不再出拳,右手反握,手上一加力,自閻羅王纏繞的長鞭中抽回長戟,手腕一抖,戟尖旋轉著自鞭圈中刺入,正中閻羅王的手背,雖然閻羅王及時後退,但手背上仍是被戟尖刺破,滲出血滴來。

甘淨兒歎息著數出了“一百”。

閻羅王喘息著怔在那兒。

他居然輸了。雖然隻不過是手背擦破了一點皮,但畢竟是輸了一招。

小溫侯額上也見了汗滴,這隆冬季節,薄薄一層衣服,已見汗印。

他注視著閻羅王:“羅先生——”

但是話音才起,走過來似是要攙扶閻羅王的甘淨兒驀地裏拔刀飛起,新月彎刀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耀著刺目的白光,破空無聲,斜斜劃來。

姬瑤花卻已在甘淨兒躍起的一刹那揮袖舞出了縛仙索。

小溫侯精力已疲,但不戰而逃卻非他所願,正待橫戟格擋,縛仙索纏住了他的右臂,姬瑤花叱喝道:“快回來!”

小溫侯心中一熱,改變了主意,順著縛仙索回收之力向後急退。

甘淨兒的新月刀撲了一個空,刀氣所及,小溫侯方才站立的石板裂為兩半。

她這一刀,當真是貫注全力。

一刀不中,甘淨兒立刻翻飛到閻羅王身邊。

閻羅王才想開口說話,甘淨兒手腕一翻,新月刀已斜斜架在了他頸上。

方才甘淨兒突然偷襲小溫侯,已是大出眾人意料;現在她居然又挾持閻羅王,更是令所有人瞠目而視。

閻羅王一鎮定下來,便瞪向姬瑤花。

其他諸人也首先想到:這是不是姬瑤花一手策劃的?

但是不待閻羅王開口質問,姬瑤花已連連擺手:“羅師兄,別算到我頭上。你要想想,一心要求得駐顏靈藥的淨兒師妹,居然敢開罪羅師兄,必定是有另外一個人比羅師兄你更能滿足她的願望。我和瑤光可沒有這個本事啊!”

閻羅王怔了片刻,驀然醒悟:“甘淨兒,那個人是韓起雲,對不對?是韓起雲指使你來暗算我的,是不是?”

甘淨兒臉上歉意濃濃,彎刀卻半點不曾寬鬆:“羅師兄,你別怪我。你看起來這麽老,怎麽能讓我相信你的駐顏靈藥當真管用?”

在場諸人,即便是藥王廟的老小道士,聞得甘淨兒這句話,都忍不住心中暗笑。

是啊,閻羅王看上去蒼老如斯,怎麽能夠讓別人相信他的駐顏之術?

姬瑤花望著甘淨兒問道:“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為的都是要得到駐顏靈藥。這件事對你當真如此重要?重要到你不惜與我們這些人為敵?”

巫山十二弟子,彼此敵視,但還很少有人膽敢同時得罪一個以上的同門。

甘淨兒輕歎一聲:“當然重要。”

她難得有如此安靜的表情,安靜到近於哀傷:“我師父從來不告訴我她的年紀,不過,我曾見過師父她卸妝後的樣子,對不對?不但她眼角的皺紋看得清清楚楚,皮膚也慢慢失去了從前的潤澤光潔。再精致的脂粉,也掩蓋不住臉頰上出現的褐斑。唉,這兩年,師父她每次看見我,好像都恨不能將我的皮膚剝下來換給她。其實她想換的又何止這一樣?她的眼睛不再像從前那樣黑白分明、晶瑩剔透,仔細看上去,總會發現幹澀之意;她的腰肢雖然纖細,但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柔軟、再也當不起‘軟玉溫香’這個評語。午夜夢回,她喚我說話時,呼出來的口氣也不再清新如蓮蕊……唉,她總說她的情郎們見到我後就會移情別戀,所以稍有疑心便要殺掉那些俊俏可愛的年輕人。其實她這又是何苦?總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像她一樣。”

庭院中一片寂靜。

良久,姬瑤花謹慎地問道:“甘師叔她現在——”

甘淨兒的神情已經恢複正常,偏著頭微微一笑:“師父最後一個情郎,是一位蘇州才子,師父對他可著緊得很呢,我看師父她好像都有終老之意了。其實那位蘇州才子見到我之後,也不過誇了一句‘這小姑娘生得俏’,師父她便受不住了。我看她真是瘋了,居然為了這一句話就想殺掉我。我看大勢不妙,便偷了她的新月刀跑了出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不過師父她說過,她寧可死了,也不願讓世人見到她老醜的樣子。她現在正在變得又老又醜,我看她是再不會出來了。”

大家都噤聲不語。

甘淨兒這話也不知是真是假,但聽起來總讓人覺得心驚。

甘淨兒轉過頭望著閻羅王:“羅師兄,我本來是想來求你給我靈藥的,可是見到你之後我非常失望。比起年紀和你差不多的韓師姐來,你可真是太老了。”

她不無神往地嫣然笑道:“見到韓師姐,我才明白,原來這世上真有如此奇妙的駐顏之術!她的眼睛仍舊明亮得像水晶,她的皮膚仍舊光潔得不見半絲皺紋,就像一個年方二八的少女。那可不是靠胭脂水粉妝扮出來的。韓師姐的嘴唇仍舊潤澤得有如我一般,雖然蒼白了一點,不過配上她冷若霜雪的氣質,真是太好不過了。羅師兄,你說我選擇韓師姐來幫我,對不對?”

閻羅王的神色極是古怪,不答反問:“冷若霜雪,不見半絲皺紋——她一定從來不笑吧。”

甘淨兒眼波流轉:“羅師兄,你關心這個幹什麽?”

閻羅王的神情恍惚了一陣,忽而大笑道:“是,我關心這個幹什麽?”

甘淨兒轉向姬瑤花一行:“姬師姐,你們也不過是想讓藥王廟和巫女祠鬥上一場,現在他們已經鬥過一場,藥王廟已經敗了。那麽姬師姐是否可以放我離去?我可答應了韓師姐,要將閻羅王交到她手中的。”

姬瑤花盈盈一笑:“隻要韓師姐能夠讓閻羅王發下號令、今年春節藥王廟的信徒不得入城,隻許在城外祭祀,以免兩方信徒在城中械鬥,我們自然是樂見其成了。”

甘淨兒苦著臉道:“姬師姐,你這不是有意為難我嗎?韓師姐身在何方,我一點兒也不知道。她隻告訴我,將閻羅王送到巫女祠就行了。”

姬瑤花微笑:“淨兒師妹得手的消息,隻怕這會兒早就送到了巫女祠,韓師姐立刻便會趕來,再等一會兒也不妨吧?”

甘淨兒的眼珠轉了一轉:“可是我要一直這麽催動刀氣製住羅師兄,很辛苦的。我怕我一個失手,新月刀又鋒利得很,萬一傷了羅師兄就不好了。”

姬瑤花臉上的笑意更濃:“淨兒師妹若是想失手,早就失手了。如果淨兒師妹沒有羅師兄這個人質的拖累,我們這一群人,隻怕聯起手來也攔不住淨兒師妹你吧。”

甘淨兒隻一怔,便叫起來:“你——”

但已遲了,閻羅王忽然大笑著揮起藥王鋤擊向甘淨兒的小腹。

除了姬瑤光,其他人都訝然失聲。閻羅王這一掙紮,可是不要命了?

但是甘淨兒竟沒有將刀鋒勒下去,反而倉皇撤刀,一個倒翻躲開了閻羅王這一擊。

饒是如此,閻羅王的脖子上仍是被刀氣割出了一道血痕。

他恍若未覺,哈哈大笑著道:“甘淨兒,韓起雲是不是對你說過:我若死了,你就休想得到駐顏之術?”

甘淨兒嘟起了嘴:“要不是姬師姐提醒你,你會想到這一點?難怪得韓師姐說你笨,好騙得很。”

她隨即又轉向姬瑤花:“姬師姐,我其實也在幫你們呀,幹嘛要扯我後腿?”

姬瑤花一笑:“誰教你在楚陽台劃我一刀?”

巫山弟子有仇必報的小心眼,天下知名;卻原來不管是看起來意氣慷慨有王者之風的閻羅王,還是看起來氣宇開闊不似尋常女兒家的姬瑤花,都不例外。

小溫侯不覺微微一笑。

甘淨兒撇撇嘴:“那一刀能得手,我自己都有些意外,你這個人,向來千奇百怪,誰知道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劃傷、好讓姬公子從此恨我。我看呀,你是氣不過方才我乘小溫侯之危偷襲他,才要教訓我的。”

梁氏兄弟相對偷笑,小溫侯的神情則不免尷尬。

姬瑤花卻若無其事地答道:“說到這兒我倒想問一問,你無緣無故偷襲小溫侯,又有什麽用意?”

甘淨兒想了一會才說道:“我當時就是氣不過啊。小溫侯對姬師姐你真算得情深意重了,偏偏對我就像沒看見一般。”她望向小溫侯:“小侯爺,你可別見怪啊,我其實一點也不想傷害你,隻是一時氣憤才會向你出刀來著。”

梁氏兄弟“哈”地一聲幾乎笑出來,隻是被臉上微紅的小溫侯瞪得將笑聲硬咽了回去。

甘淨兒慢慢向後退去,一邊說道:“你們這麽多人,我可打不過。留心著韓師姐要來找你們算賬呢!”

說話間她已退到一株古柏下,腰肢一擰,左手攀上古柏,盤繞而上,借助樹枝遮掩著身形,滑向大殿之頂,顯見得終究是害怕鳳凰的穿雲箭,不敢縱身飛掠。但那去勢,瞬息百變,想來鳳凰即便是想要射她一箭,也很難瞄準。

閻羅王突然高聲說道:“甘淨兒,韓起雲的駐顏之術,是你練不成的!”

他這話也不無道理。韓起雲的駐顏之術,隻怕與她善馭毒蟲、習於服用各色毒物大有關係。別人不明白其中奧妙,閻羅王卻看得很清楚。

甘淨兒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心中一怔,身形不由得一滯。

隻這一滯之間,三枝穿雲箭已呼嘯而出。

甘淨兒“哎呀”一聲,躲過了兩枝,第三枝正中她的左肩。

另三枝箭又已搭上射日弓。但是姬瑤花手中的縛仙索纏了過來,一邊說道:“且由她去吧。

鳳凰略一遲疑,轉眼望見姬瑤光的緊張神色,心中已然明白。

即使甘淨兒如此任性妄為、動輒拔刀傷人,他仍是心有不忍,不願見到她中箭倒地。就仿佛是年少的他,眼看著那隻咬傷他的小狐狸逃入山林,卻遲遲不願召喚家仆去追獵一般。

鳳凰引箭未發,慢慢地收了回去。

甘淨兒咬緊了牙提氣飛縱,轉眼間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