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誘捕冥王
從P城開往馬洛市的城際快車將在半小時之後到達。時間太早了,站台上沒什麽人,攝像頭盡忠職守,拍下了每個乘客走進站台的細節。
最先進入站台等車的是一個彎腰駝背、須發皆銀、長髯飄拂的老人,但從正麵仔細看,其實他的年紀不算大,臉部皮膚平滑,眼角甚至沒有一絲皺紋。他手裏拿著一個蘋果,挎包放在腳下,一直望著列車來的方向。
六點十五分,兩個歪戴棒球帽、體型高大的黑人進入了攝像頭的拍攝範圍。他們表情陰沉,眼睛裏都是血絲,看樣子像是通宵未睡。其中一人手上拿著金屬球棒,兩個人的年齡都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他們在站台入口停了幾秒,而後徑直走向拿蘋果的老人,一路揮舞著金屬球棒,在垃圾桶和站台柱子上敲出巨大的聲響。而後,他們一前一後圍住了老人,嘴裏似乎在說什麽,球棒一刻不停地揮舞著。從攝像的畫麵裏看,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但無法忽視的是他們越來越憤怒的表情,似乎這個看起來與世無爭的老頭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
這時又有一位乘客走上了站台,幾乎可以肯定這是一位快遞員。他穿著灰色的速幹服,同色的棒球帽,很瘦弱,伸手拉著一個和他的形象格格不入的桃紅色行李箱。他對站台上正在發生的小爭執視若無睹,走到了另一頭的長椅前,坐下來,看著自己的手指。
就在這個時候,那三個人的爭執直接升級成了武鬥。金屬球棒呼嘯著向銀發老頭砸過去,首當其衝的是那個紅潤的大蘋果,頓時爛成一團,粘在了手上。
老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蘋果,臉上毫無表情,連長胡子都沒有顫動一下。這種毫無表情說不定是極度恐懼的表現,但混混們把這個當成是挑釁。
球棒再度揮起,這次的目標是對方的頭。在這種力度的打擊下,不管是蘋果還是後腦勺,區別都不會特別大。
掠陣的黑人小混混嘴角露出殘忍而興奮的笑容,抽搐般抖動著雙腿,他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玩弄起一把小刀,很鋒利。
通過攝像頭監控站台情況的保安急忙報警,按下了一個按鈕,前後沒有超過十秒鍾。再轉回到站台的監控屏幕上,他發現情況發生突變。
玩球棒的朋友已經癱軟在地上,雙手捂著自己的脖子,眼睛凸出,嘴角帶血,僵臥在地上,生命的光芒正從他的身體上急速消失。玩弄小刀的那位完全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他拿著小刀,看看自己的夥伴,又看看那個老人,愣了好一陣子之後,猛然撲了上去。
他的攻擊所取得的唯一成果,就是要了自己的命。銀發老頭一拳打在了他的肘部,改變了行凶者持刀行刺的方向,刀子刺入他自己的心髒正中,然後銀發老頭在刀柄上輕輕敲了一下。刀鋒無聲刺入,就像切一塊溫過的黃油。
保安在車站監控室裏尖叫起來,但站台上的好戲還沒演完。
銀發老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轉身向站台出口走過去,隻差幾秒鍾,他就可以脫離攝像機的監視,但這個時候,一個沉重而巨大的東西淩空呼嘯而來,他退了一步,一伸手接住了那東西。
一個粉紅色的行李箱。他接住的瞬間手上一沉,再抬頭看,行李箱前站了一個人。瘦弱的快遞員,此刻向中年人露出近乎羞澀的笑容:“銀屠,你好嗎?”
一陣無名的銳利感逼近銀發老頭,他退了一步,鬆手,行李箱落地,發出巨大的聲響:“冥王?”
快遞員被人家一口叫出名字,忸怩地點點頭,跟在相親似的:“哎呀,你都認識我了,不枉我追了你這麽多年啊!”
銀屠毫無表情:“我聽說你最近自身難保。”
冥王非常誠實地歎了口氣:“的確,但在這裏見到你,卻不出來打個招呼,實在怪遺憾的,不是嗎?”
銀發老人不再答話,又退了一步,開始卷袖子。快遞員的笑容更燦爛,好似舊友重逢一般,也開始卷袖子。兩個沒有觀眾的拳王,準備在站台上來一場無差別的終極格鬥賽。但這場比賽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大批重裝警察在數十秒內蜂擁而入,封鎖了整個站台。車站穹頂,特種部隊腰上係著安全繩懸垂而下,槍口對準快遞員。子彈上膛,箭在弦上,不用說也知道,大家接到的通知是:凡有異動,格殺勿論!
一毛錢玩笑都不開。
快遞員臉上掠過一絲極輕微的訝然神色,向四周看了一圈,但毫無放棄的意思。像一條被圍在當中的眼鏡蛇,隨時準備找到最細微的缺口突出重圍。
可他所看到的卻是站台入口處有一個神色冷峻的光頭白人男子在大批重裝警察的簇擁下出現,手中的飛去來精光四射。出入口被封鎖,列車顯然暫時都不會來,鐵道兩頭黑壓壓的一片,閃著不祥的寒光。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這一切對快遞員來說,似乎都沒有造成過於沉重的心理壓力。他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位銀發老人,這是在他對連環殺手的多年追捕中,唯一一位在正麵交鋒後還能夠全身而退的對手。此時他正虎視眈眈,於左側近身處掠陣,隨時準備對冥王出手,毫無退卻的意思——非常明顯,他和警察們是一夥的。
快遞員笑了笑,輕輕地說:“原來是這樣。”
然後他似乎就放棄了。他舉起雙手,嘴裏嘟囔了一句什麽,隨即被蓋雷斯和如狼似虎的重裝警察聯手壓倒在地,五花大綁,手腳都上了電子鐐銬。這是兼具傳統沉重的特性與現代高科技的電子鐐銬,如果試圖掙脫還會立刻爆炸。
他被拉了起來,蓋雷斯平靜地說:“冥王,你好。”
冥王笑了笑,和平時一樣,說:“蓋雷斯,你好。”
卷好了袖子卻沒有打成架的銀發老頭似乎被所有人忽視了。他拎起自己的包,無聲無息地向站台出口走去。作為誘餌,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大家都裝作沒有看到他,盡管每個人心裏都在嘀咕:“這是通緝榜單上排名第一的職業殺人犯啊!就這麽警匪合作、戴罪立功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