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三宗血案

六月五日。A國科技勝地光明穀,BFE高科技公司總部大樓。

瑪麗莎步入大門,對殷勤為她按下電梯的保安致以一絲淡得看不到的微笑。小腹中部忽然傳來一陣抽搐,劇烈而短暫的疼痛讓她連掩飾的餘地都沒有。幸好電梯門此刻已經關上,否則保安會錯愕地看到她完全扭曲的麵容。

她今年四十三歲,身高一米七五,金色頭發,碧藍眼睛,純種雅利安人的特征一覽無遺。

今年是她進入職場的第十七年,她身上匯聚了一個職業女性能夠擁有的全部光環:常春藤名校的高才生,一帆風順的職場精英,BFE公司的創始人及最高權力掌管者。

在光明穀她是媒體追逐膜拜的對象,人們對她的工作、生活乃至佩戴的首飾品牌和著裝風格都崇拜至極。用上禮拜某位IT知名評論員的話來說,她是“超級英雄,引領人類上升的女性楷模”。

對媒體而言,她充滿了大人物特有的神秘色彩,原始的財富積累如何完成,最初的一係列商業拓展如何做得如此果斷而富有前瞻性,以至於了解情況的人們一直懷疑她身後有強力輔佐她的決策智囊團。直到今天這一切質疑終於都不重要了,因為她的名字本身已經是響當當的金字招牌。

電梯裏隻有她一個人。瑪麗莎緊緊靠在牆壁一角,試圖在攝像頭下保持鎮定,但她的身體不斷地顫抖。當電梯終於到達董事會成員專屬的辦公樓層,瑪麗莎幾乎是跑出電梯,在助理羅尼小姐驚愕的眼神中衝進自己的辦公室,大力地關上門。

上帝啊!她心中尖叫著,對抗著身體內部不斷湧現的痛楚。她無力地背靠著門,愛馬仕背包從手臂上滑落。

等瑪麗莎終於定下神來,她一抬頭,又不由自主地發出了尖叫。

辦公室正中,她的辦公桌後,一位不速之客端端正正地坐著,對她舉手行了一個禮,淡淡地說:“瑪麗莎,怎麽樣,準備好去死一死了嗎?”

六月七日。

F國首都中心廣場前的國賓路。

世界新領袖峰會最後一天的會議結束,大批護衛開道的貴賓車隊緩緩駛出五星級酒店會場的停車場。日落時分,正是遊客大批聚集的時刻,短暫的道路管製造成了極大的不便。群眾在隔離線外議論紛紛。

四百米外一條輔路上,一道烏黑的槍管從一棟普通民居高處的某個窗口微微探出頭,槍架在窗台上,看不到狙擊手的臉,他的一隻手始終緊緊貼在扳機上,極為穩定,令人印象深刻地大而強壯。槍口隨著車隊的行駛慢慢移動,最後鎖定了倒數第四輛車。那是一輛黑色奧迪,深色的玻璃隔音防彈,看不出裏麵有幾個人或坐著誰。

車隊行駛到國賓路的盡頭,不知發生了什麽,前方遙遙傳來一連串短促的巨響,車隊的速度立刻放緩,一路到最後,那輛奧迪幹脆就停了下來。等了一陣子,情況毫無改觀,車中的人似乎感到不耐煩。麵對狙擊手一側的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了一絲縫隙,有人極快地向外瞥了一眼。就在這個瞬間,扳機扣下,一發子彈就像疾風中的雷電,呼嘯著穿越重重天幕,撲向奧迪車窗裏的一個頭顱。

從車裏向外張望的人猛然向後一坐,又跳了起來,刹那間臉已經變得慘白,隨即又全被鮮紅覆蓋,呈放射狀——那是他身邊的人濺出的鮮血。

六月九號。J國盛京。股票交易所。

川崎一夫躊躇滿誌地站在交易所盡頭的發布台上,他名下的公司今天最終獲準正式上市,作為創始人和董事長,三分鍾後,他要在本國傳奇企業家鬆本清的見證下,親手敲響開市鍾。對川崎來說,這是他人生中最高光的時刻,他於窮困潦倒中白手起家,曆經艱難困苦,終於成為名震一方的商業奇才,他對自己走過的每一步人生之路都感慨萬千。

鬆本清這時候出現在發布台的一側,他的保鏢和助理擁著他向川崎走來,兩人遙遙致意,臉上都堆著完美的禮節性笑容,相對鞠躬時,兩顆白發蒼蒼的頭顱幾乎要碰到一起。

“非常感謝您今日的鼎力支持與一向的關照……”

這是川崎一夫準備了整整半個月的開場白,除此之外,他還準備了一整篇的演講詞,盡管短短不足一分鍾,但每個字都幾乎改過十幾遍。今天的場合對他來說如此重要,他寧死也不能讓任何一個細節出差錯。

但他實在沒想到,上帝今天心情不好,在這一刻聽了他的心聲忽然覺得很不耐煩,於是說:“那麽你就去死吧。”

一道帶著銀色邊緣的黑色閃電從擁擠的交易所的某個角落飛來,帶著冰冷的威風,在交易所偌大的空間裏繞出一個弧形的彎。正當大家都在想這是哪個家夥把這兒當澳大利亞草原玩飛去來時,它卻猛然加速到不可思議的程度,急速轉向直飛向發布台。

眾目睽睽之下,那道閃電精準地從川崎一夫和鬆本清的脖子上劃過,兩人的頸動脈被完全切斷,鮮血噴得麵前的麥克風都要短路了。兩具站立的屍體愣了一會兒沒明白過來這是什麽意思,然後相對倒在了一起。

事情發生太過突然,之後有一段短暫的時間,居然沒人有任何反應,也沒人發出任何聲音,那道閃電無聲無息地出現又消失,就連攝像頭都沒有留下它來過、看過、殺過人的印跡。

十一天內,三宗血案。死於非命的都是跺一腳地球都亂晃的大人物。

他們活著的時候固然是上天的寵兒,跟絕大多數人活得都不一樣,死的方式也如同小說或傳奇,每一個細節都值得再三玩味,自然掀起了世界範圍內的軒然大波。

偵騎四出,媒介亂入,一時間甚囂塵上的是無休無止、無邊無際的猜測與調查,地球上各個角落的記者都試圖找到獨特的角度報道這一係列影響重大的離奇死亡案,但發表出來的文章基本上都是在捕風捉影。

直到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影響力極大的報紙之一,世界經濟周報,用了整版篇幅,發出一篇名為《暗影中的世界操控者:奇武會》的文章,直指所有事件的背後黑幕推手以及核心真相。

互聯網時代,這篇文章瞬間傳遍了五大洲上百個國家。

“奇武會”三個字以濃墨重彩的形式暴露在全世界的麵前。他們被稱為曆史上最恐怖的私法執法組織,殺人狂團體,覬覦跨國財團巨大財富的野心家聯盟,擁有軍隊級武裝力量的狂熱邪教,正在有計劃、有步驟地奪取國家與個人財產的反人類力量。他們的目的是:通過殺害和控製全球範圍內的重要政商界人士,達到自己主宰世界的目的。

報紙上最顯眼的位置,五張模模糊糊,簡直看不清五官輪廓的照片一字排開,附加介紹,說這就是奇武會的五位核心成員,他們各自都擁有難以用常理解釋的神奇力量,對這個世界來說是巨大而不可控的威脅。文章呼籲所有人提高警惕,一旦發現他們的蛛絲馬跡,應當立刻通知本地警方雲雲。

這篇報道在世界範圍內的點擊閱讀量數以億計,毫無爭議地成為有史以來最引人注目的報道。而奇武會,也成了有史以來全球最為恐怖的通緝對象。

這就是諸葛跟我說的大事。他語速很慢,很有條理,也很簡潔,一個多餘的字兒都沒有。

在我看來這事兒複雜得像一團火鍋裏燙過的腦花,但我居然也能一字不漏地接收到所有的信息。

我的第一個反應簡單明了:“那幾個人,是不是你們殺的?”

諸葛說:“不是。”

我覺得這個問題本身有點弱智,就想為自己開脫一下:“你們嘛,這個,都有點不正常,所以嘛,萬一是你們自己幹的,這個,也很正常……”

他居然點點頭,表示了解我的意思,然後說:“我們。”

他舉起手放在我的肩膀上,重複了一次:“我們。”

“判官,你現在是奇武會的一分子,我希望你能夠記住,並且很快就適應這一點。這對於你和我們其他人來說,都很重要。”

我一愣,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二表哥西服,心中掠過一絲奇妙的感覺,不知是喜悅還是擔憂,或者僅僅是單純而濃稠的迷惘。

這時候司機的聲音從前麵傳來:“諸葛先生,我們被跟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