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塵徒幾人抬著陳倉的靈柩,孤燈伴路,緩步而行。沿路之上,滿目瘡痍,狼藉一片,幾處殘垣斷壁間,似乎還能看見當年那慘絕人寰的決戰遺跡。一行人行過這片滿目淩亂的廢墟時,無不心如止水,潸然淚下。
陳倉這一路曲折艱辛實在令人扼腕,當年他隨從左元洲師徒遠赴華山之巔,求得那門上古真邪絕學時,誰也萬萬料不到,竟會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話說當年陳倉隨左元洲一幹門徒攻陷血裔教禁地的那日,師徒們殊死搏殺,終於在刀光劍影之下,斬盡了那幫喪盡天良的妖孽。然而就在陳倉親手格殺血裔教新任教主的那一刻,卻發現那老怪物臨終前竟以某種詭秘邪術將血陽神火的餘孽植入了他的體內!
陳倉從未曾學習過如何禦馭這等神火之力,當即便被這股離經叛道的力量所反噬,內傷垂危。他雖死裏逃生,卻也已在那場決戰中遭受了不可磨滅的創傷。自那之後,陳倉的麵目漸漸猙獰可怖,身上時而迸發出滾滾血霧,猶如九幽地獄中的厲魂野鬼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走投無路之下,陳倉隻得暫且隱居於嵐州城的郊野之間,希望能得到傳承上古絕學的左元洲師徒一些指點。然而隔了幾年,左元洲等人亦是音訊全無,令陳倉萬般失望。終於有一日,他接到了一封左元洲臨終前遺書,書中盛讚其當年立下赫赫戰功,但同時又極力叮囑陳倉務須謹慎禦火養體,切不可貽誤了後學。
這番話語令陳倉如聞鍾律,不複往日**形骸,遂決意閉關苦修,以求鎮壓體內的血陽餘孽。當年在決戰時,陳倉曾無意中窺見了“血陽神火訣”的一些精髓,如今憑著這些殘留的心得,他便開始從頭參悟。
陳倉憑著過人的心智和縱橫欲火的無上天賦,果然在數月之後,便已初窺那其中的奧妙所在。隻是他內力孱弱,無法徹底禦馭這等滔天神火,仍舊被反噬得遍體鱗傷,遍體鱗傷。就在這時,忽有一位身懷絕世武功的老道人於暮色中拜陳倉為徒,虛懷若穀,親自傳授禦馭神火的訣竅。
陳倉從那老道人親傳之下,終於悟出了煉神禦火的至理奧旨。隻是令人痛惜的是,等到陳倉終於徹底融會那門絕學之時,卻隻剩下了一具千瘡百孔的皮包骨頭。雖身體依舊猙獰可怖,但命根卻已所剩無幾。那老道人望著虎背熊腰的陳倉,淒然長歎道:"你我雖身懷絕學神功,但到頭來不過如此,也真是生亦何哀,死亦無憾啊!"
陳倉聽罷,不由得豪氣頓生,揮袖振衣而起,獰聲道:"雖然身懷絕學,但終能傳承上古的妙法,不負師門。來日再無血裔教這等妖孽橫行於世,也算是陳倉今生無憾了!"說話間,他忽然猛地一陣咳嗽,登時將一大口濃血狂噴而出。自此之後,陳倉就一蹶不振,終日臥榻療傷,再難翱翔江湖,光耀門楣。
陳倉隻身一人時,會時常做一個噩夢,夢見自己重新回到了當年血裔教的總壇,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無數陣亡師兄弟的屍首,血霧騰騰,遍地狼藉,令人觸目驚心。那些陣亡師兄弟的血肉模糊的遺容,一個個向陳倉詰責喝斥,要殺他一同陪葬。陳倉滿身焦慮,輾轉反側,每每夢到這一幕,必將被驚醒,額頭滲下冷汗。
如此夢魘持續了數月,終於有一日陳倉恍然驚覺,暗自感慨:"莫不是當年那些陣亡的師兄弟們的孤魂,至今還在怨我置他們於不顧,連屍骨無存都不曾好生安葬一番?"陳倉回憶起當年血戰狼煙中那些令人觸目驚心的慘況,不由得悵然淚下,終日哀痛不已,幾番昏厥。從此之後,他便立下宏願,要為那些陣亡師徒們一一收殮骨灰,重新下葬,以了生前那段孤魂野鬼的恩怨。
陳倉四處刁鬥,苦心孤詣,終於憑著一己之力,將當年陣亡的鐵衛張君寶、陸炳等數百名師兄弟的遺骸頭顱一一找尋收拾,全都封存在一口鑲金斑駁的大龕中。這一切盡管艱辛異常,但陳倉能為已故的師兄們辦的這一番盛事,心中自是無限慰藉。
就這般,陳倉抬著這口重達數千斤的大龕,孤身一人,遍走江湖,步履維艱,勉強行走。有時夜深人靜,隻有星月為伴,他獨自對著那口龕,低聲吟誦經文,祈求那些陣亡同盟的亡魂得以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