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話說當年左元洲揮師伐難,斬盡妖孽,剿滅血裔教禁地之後,雖掃除了嵐州城中一大禍患,但亦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原本他與陳倉並肩作戰,神勇無匹,堪稱門徒之代表者,孰料在奪取那血陽神火的最後關頭,竟然身中劇毒,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自從那場決戰之後,左元洲頓時人老珠黃,麵目全非,儼然是一副衰朽將至的模樣。他與陳倉告別之後,便帶著殘餘的幾名得力徒弟,四處雲遊,處處求醫問藥,祈求能擺脫這血陽神火的噬體之禍。那時左元洲走到哪裏,背上總是扛著一個沉重的布袋,裏麵可不知裝著些什麽東西。
就這般左元洲遊曆數年,一路上所到之處,無不惹人注目。有一回,左元洲攜徒弟來到了一座深山小徑,忽遇著一夥山賊攔路搶劫。那夥山賊看左元洲一行精神飽滿,相貌堂堂,手中又空空如也,獰笑著上前先就訛詐。左元洲微微一笑,淡然道:"貧僧等隻是雲遊高僧,行囊中除了些微薄的資糧,別無所有,貧僧願將所有也都奉上。"說話間,便解開了背上那隻沉重的布袋。
豈知,當那夥山賊一看布袋中之物,卻個個驚駭不已,麵如土色,登時便嚇得跪地求饒!原來左元洲為免受血陽神火的侵襲,將當年與血裔教決戰陣亡的數名門徒們的頭顱也一並收殮在布袋之中了。
那夥山賊雖然凶殘,但見此等慘景,亦不由得毛骨悚然,連忙紛紛告罪。左元洲見狀,又從布袋中掏出一支青麵獠牙的腐屍來,猙獰可怕,令那夥山賊更是嚇得幾乎魂飛魄散。左元洲這才愴然而笑,將布袋重新係好,徑自而去。
幾年之後,左元洲漸漸老邁,心力交瘁,終於在一座小鎮上無所而居。而陳倉則自從分手之後,音訊全無。聽說後來有人曾目睹他的蹤跡,身形已是麵目全非,好似一具行屍走肉一般,到處流浪,不知去向。終於有一日,左元洲坐化之時,門徒從他的遺物中找到了一封陳倉臨終前托人傳遞而來的家書。
書中寫道:"舍下,小徒如今已是孤身老死,身中劇毒,內傷難醫,再難為您效犬馬之勞了。當年於血裔教總壇之役,小徒目睹了數百名英勇徒弟橫屍沙場的慘況,至今猶記腦中,實在痛徹心扉。如今我身殘誌堅,已無暇他顧,但願舍下您能一直保重著,將小徒的遺言代為傳揚大師兄張君寶等人的英名。否則他們的孤魂無所憑依,亦係小徒無窮的遺憾啊..."
時值深秋,左元洲老邁之年,終因這封家書而肝腸寸斷,淚如雨下,幾經昏厥。就在他昏迷之際,陳倉忽而現身於他的夢中,麵無血色,身上還殘留著當年血戰的痕跡。陳倉望著左元洲,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舍下啊,小徒如今已經身心俱疲,隻盼您能就此超渡,不必再為我耽擱了,否則小徒死不瞑目啊..."話音剛落,陳倉的虛影便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漫天飛雪之中。
轉眼之間,左元洲已是垂垂老矣,他的徒弟們在一間僻靜的小廟中為他舉行了超度大典。而那布袋之中的腐屍以及陣亡徒弟們的頭顱,也終於在這一日重新合璧。當左元洲的靈柩緩緩焚燒之時,數名老僧忽見有兩縷清澈的仙氣自柩中升起,在空中遙相呼應,終而泯滅在天邊的霞光之中。
那老僧們彼此詰目,隻覺此情此景,有如天人永訣,令人肅然起敬。從此之後,徒眾們紛紛遠離塵世,各自隱居名山,祈求超生於黃泉之下,重新投胎轉世,了此浮生恩怨。
人生如夢,幾度輪回?即使是當年馬革裹屍的硬漢子,臨終之際,也不過如此而已。隻是徒留個遺恨,盼望來生重新修持,了斷心頭那一段無窮的憾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