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鎖村往事

楊文接收到了我的信號,他默默地轉過身,開始朝下一個位置移動,而我則站在西北角,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何時,太陽已悄然躲進了雲層之中,使得這間茅草屋內的光線逐漸暗淡下來。

就在這時,一聲淒厲的尖叫聲劃破了寂靜,幾乎將我的魂魄都嚇得飛散。

楊文臉色蒼白地跑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聲音顫抖地說:“陸新,我們不玩了,我要離開這裏。”

我注意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樣不似作偽,於是趕緊招呼離我最近的阿夏,我們三人決定先離開這個地方再說。

劉安意猶未盡,邊走邊埋怨楊文膽子太小,說如果楊文膽子大一點,他們或許能夠成功。

然而,楊文走在路上什麽都聽不進去,隻知道一直哭,好幾次癱軟在地,連扶都扶不起來。

最後,我隻好背著他回到了家。

楊叔看到楊文臉色慘白,十分擔憂,追問我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劉安吞吞吐吐,半天也沒說清,最後我隨意編造了一個借口,說我們在回來的路上被野狗嚇到了。

楊叔聽了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當劉安和阿夏離去後,我踏入屋內,靜靜地陪伴著楊文。

他哭著對我說,當玩遊戲輪到他走動時,他無法抑製內心的好奇,偷偷抬眼掃視了茅草屋的四個角落。

那一刻,他驚恐地發現每個牆角都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

也就是說,茅草屋裏確實多出了一個不明身份的人。

這個消息讓我心驚肉跳,當晚我便決定賴在楊家吃飯,不敢獨自麵對那黑暗的回家路。

通常,夏天的夜晚總是姍姍來遲,但那一晚,黑暗卻像是有意加速了一般,早早地籠罩了大地。

五點半的天空已經是一片漆黑,仿佛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將光明從這片土地上生生抹去。

我向楊叔表示,我打算留下來和楊文一同玩耍,今晚不打算回去了。

我拜托他,在他去放秧田水的時候,順便告知我媽一聲,待她忙完之後,記得來接我回家。

沒過多久,楊叔回話了,他說我媽晚上有事情要去隔壁村驅邪,因此讓我今晚在楊家過夜。

那一夜,我和楊文都過得頗為忐忑,兩個人瑟縮在被子裏,差點因為過度緊張把人給悶壞了。

後來,困意如潮水般湧來,我們最終還是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夢鄉。

次日拂曉,我在我媽輕柔的呼喚聲中緩緩醒來,她來接我回家了。

我們踏上鄉間稻田的小路,我和我媽一前一後,沐浴著夏日的陽光前行。

我幾次想要開口,跟我媽講述昨天發生的那些離奇而驚險的事情,但每次看到她緊鎖的眉頭,我又把話咽了回去。

快到家門口時,我媽停下了腳步,她凝視著那萬裏無雲的藍天,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哎,該來的總是要來。”

我心中滿是疑惑,卻又不敢多問,隻能默默地陪在她身邊,使勁聞了聞空氣,暗道這不像是要下雨的味道啊。

我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後,像個好奇心旺盛的小狗,不斷追問著:“媽,到底誰要來啊?”

然而,我媽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完全沒有理我。

她打開了院子的門,徑直走進了堂屋。

我看到她撿起一把斷掉的掃把,臉上頓時露出了緊張的神情。下一刻,她就像一隻憤怒的獅子,朝著我衝了過來。

我心裏暗想,我媽不愧是村裏最厲害的仙娘,這攻擊方式真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我隻能在堂屋外抱頭鼠竄,躲避著那如雨點般落下的掃把。

我媽揮舞了一會兒掃把,終於累得氣喘籲籲的。

她閉著眼睛坐在蒲團上,休息著。

而我則蹲在堂屋外的牆根處,抱著雙臂,眼巴巴地瞅著她,心裏雖然害怕,但也不敢進去。

就在這時,我媽突然開口問我:“餓了嗎?”

我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我媽緩過氣來了,起身去廚房給我下了一碗豬油麵條。

我蹲在地上,凝視著她的背影,鼻子嗅了嗅,腦中湧現了一股莫名的酸楚。

她的肩膀在輕輕顫抖,時不時用手臂拭去滑落的淚水。

我原以為她還在生氣,想要走過去安慰她,讓她別再傷心。

然而,當我靠近時,卻驚訝地發現,我媽竟然哭了。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我媽流淚,心中頓時慌亂不堪。

手足無措地為她擦去眼淚,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而誠懇,立馬服軟道,

“媽,我知道我錯了。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說實話,我到現在都弄不明白,我到底哪裏做錯了,竟讓她如此生氣。

以前,我常常徹夜不歸,她也從來沒有如此焦慮不安過。

然而,今天隻不過過了一個晚上,她竟氣得哭了。

我媽輕輕地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淚水,遞給我一碗熱氣騰騰的麵條。

那綠色的搪瓷碗裏,映襯著金黃色的雞蛋,顯得格外誘人。

“不氣了,吃吧,吃吧。”她輕聲說道。

我捧起那碗麵,每一口都吃得津津有味。

麵條的香氣,雞蛋的鮮美,還有那豬油的滑潤,都讓我陶醉其中。

如今,隻要我一聞到雞蛋豬油麵條的味道,心中就會湧起一股莫名的感動,仿佛回到了那個溫馨的早晨,眼眶也會不自覺地濕潤起來。

這一天,我吃過麵條後,我媽再沒同我說過話,而是坐在烈日下忙著紮紙人。

我主動把碗洗了,搬個小凳子,雙手托著下巴,坐在院子裏靜靜看著。

紮製紙人有著一套嚴格的規矩,紅紙代表男性,綠紙代表女性,而在紮製的途中絕對不能對它亂說話。

從紙人的顏色上判斷,我媽紮的應該是個童男。

她的指尖翻飛,靈動而熟練,不一會兒,那個童男的形象便逐漸在她的手中變得栩栩如生。

隻是我越看這童男的身量,越發熟悉。

暗自思忖,怎麽這個童男的身材和我一模一樣呢?

就在我狐疑之時,我媽默默起身,走進了屋內。

不一會兒,她手持一支朱砂筆走了出來,開始在紙人臉上精心勾勒五官。

那筆尖跳躍著神秘的韻律,勾勒出了一個大眼眶、高鼻梁的輪廓,而眼角處,還特意點上了一粒痣。

我凝視著那紙人,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這紙人的五官,不正是我自己的翻版嗎?

那獨特的眼尾痣標記,就是我靈魂的縮影。

我媽細心地完成了紙人的五官後,又從腰間兜裏掏出了一根長長的銀針。

她輕輕捏住我的食指,幾滴殷紅的指尖血緩緩滴落,融入了紙人眼眶中。

那些血珠如同墨水般,在紙人的眼中緩緩化開。

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湧上心頭。

是錯覺嗎?還是心理作用?我竟然覺得那紙人微微眨了眨眼。

青天白日,三伏酷暑,我卻不寒而栗,如墜冰窖。

我手一縮,帶著一絲後怕問道:“媽,你不是說紙人紮好之後,在燒之前不能點睛嗎?”

我媽的神色複雜。

她看了我一眼,低聲告訴我:“這紙人不燒,要拿來還人。”

“還人?”我愣住了,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恐懼。

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媽為何會哭泣了。

“還人”,在鄉間的傳說中,就是向閻王搶人,從陰曹地府中奪回一條生命,使其重返陽間。

這通常是為了那些失魂落魄,迷失在陰陽之間的人而做的。

正所謂,心之精爽,是謂魂魄;魂魄去之,何以能久?

人失魂了,死也就快了。

壞就壞在,我這臨死了,居然還沒有感覺到身體有任何的不適。

我逐漸冷靜下來,低頭看向腳下的地麵。

這才發現,在夏日晨光的照耀下,地麵上竟然沒有投射出我的影子。

我百思不得其解。

活人豈能無影?死人又怎能直麵陽光,享受人間美味?

一時間,我心亂如麻,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恐懼緊緊扼住,連聲音都無法發出來。

我站在空****的院子裏,目光緊緊鎖定在我媽手中的紙人上。

突然,我感覺到它似乎在微微顫動,仿佛在緩緩轉過頭來。

那一刹那,它對著我露出了一個詭異而猙獰的笑容。

我的心跳瞬間加速,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刹那凝固了。

恐懼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蔓延至全身。

就在這時,院子外傳來一陣肝腸欲斷的哭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