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初入梁府
雨鬆青微笑著擱下藥箱,也不行禮,隻是笑道:“自古言道,病者,行動說話都需從緩從慢,急不得。我也聞見夫人說話時肺部有羅音,氣促,喉嚨定幹澀紅腫。這病,本也須得好好的養。”
梁夫人微微一愣,倒是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姑娘倒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你過來吧。”
雨鬆青今日打扮極為簡單,穿著一身半舊的淡綠的半裙,上套一件碧色短襖,除了頭頂的一支蘭花紫翡,全身再無半點裝飾。
梁夫人抬眸凝視著她的臉,淡淡笑道:“南星館的醫女竟生得這般好。”
站在一旁的嬤嬤也道:“是啊,我今日初見雨姑娘,也看愣了,竟比咱們大小姐……”她意識到說的話不對,趕緊閉嘴,偷偷瞄了一眼梁夫人的臉色。
雨鬆青並未多言,按在梁夫人的手腕上,低眸垂思。
脈搏清晰有力,有明顯增加,尾音顫,雜,不均。麵色發紺,並且伴隨著明顯的氣促,氣短,屏氣時間隻有五到六秒,因為長期肺病,導致肺循環阻力增加麵部有些浮腫,手腳冰涼,若是再不幹預治療,很有可能會導致肺源性心髒病。
這種症狀通常發生於幼時,若是成人病發不愈,就要考慮有沒有其他的病灶。
“咳痰如何?”
嬤嬤回答,“初時有一些黃,後麵有些帶血絲,甚至會嘔吐。”
“睡眠,飲食呢?”
“夫人就是睡不著,飲食已經夠清淡,但夫人還是吃不下。”
雨鬆青又要了梁夫人平日裏吃的藥方,太醫院的藥方還是循規蹈矩得很,想著她的病恐怕是不會根治,便隻用了幾味止咳的藥材和溫補的方子。可就是這樣的溫補,才會導致她的病一而再再而三的複發。
雨鬆青將方子放回,沉聲道:“太醫是否說過,夫人這病是久治不愈的嗑疾,須得溫補。”
梁夫人點頭,“是,我也一直遵循太醫的要求,從不敢吃辛辣,也不敢吹風貪涼,可是每到換季,還是如此難受。”
“嗑疾也分很多種,夫人這病恐是慢性肺炎。可能還伴隨這肺功能不全的問題。您小的時候是否一運便會氣喘不止,多走兩步也會喘氣。”
梁夫人急匆匆點頭,“是,正是。小時候隻知道自己體弱多病,走路也慢,多走兩步路便會呼氣咳痰,後來,可能是生了我家大姐兒,症狀緩解一些。但是這上了年紀之後,身體又不如從前。”
病人對大夫,總還是有一些希翼的,梁夫人握住雨鬆青的手,問道:“我這病,能治好嗎?”
雨鬆青點點頭,“這病不難,隻是夫人必須配合,按照季節來說,隻要控製炎症,不再刺激氣管粘膜,便可以緩解。但是若要斷根則必須補肺氣,多鍛煉,宜戒多言。再按照太醫府吩咐之外,嗑疾犯病之後,可以貼幹角芥子泥於胸部和背部,若有條件可以在溫和的別院修養。”
寫下藥方,雨鬆青剛遞給身後侍奉的餘傅歡,可不知這姑娘到底看到了何處,藥方單子也不接,側身就撞到了一個玉帶錦緞的年輕姑娘。
“哎喲。”
年輕姑娘身體往前傾了片刻,被丫鬟扶起來,丫鬟尖銳怒斥,“幹什麽吃的!走路也不長眼!”
餘傅歡忍住被桌角撞上的腳踝,接連抱歉,她剛看著多寶閣上的擺件一時失了神。
“書覓,這怕是母親請的大夫,不得無禮。”
年輕姑娘聲音淡淡的,像是流水溫泉,很是好聽。
雨鬆青親手將單子遞給嬤嬤,福了福身,“婢女無狀,衝撞了小姐,還請夫人見諒。”
梁夫人對她已有改觀並不在意,反而將梁文荷招來給她介紹,聲音溫溫的,“這是我家大姐兒,年紀該與你差不多大。”
梁文荷今年三月滿的十七,雨鬆青的生日隻偏大一月,便占了個月份大小。但她怎敢和世家的小姐論姐妹,忙應著,“大小姐一見便是風采華然,我是萬不能比擬的。”
這梁文荷有著燕都第一才女的美譽,被人捧慣了,便有一些眼高於頂,自詡樣貌和才情都是一等一。今日也隻是聽說母親請了一個醫女,便懷著興趣跟過來看看,也沒曾想這竟會是如此清麗的姑娘,即便是一身素衣,站在丫鬟仆人中也難掩其淡然從容。
這是從骨子裏溢出來的淡漠,仿佛這偌大的禦史府在她眼底不值一提,既無諂媚,也無豔羨。
梁文荷有幾分好奇,又有幾分打量,她走上前去笑道:“雨姑娘有這一身醫術,模樣氣質又這般好,文荷倒是有些自慚形穢。”
梁文荷的親昵讓雨鬆青有些奇怪,但她剛入梁府,自然要端著醫官的架子不可太過親昵,垂眸道:“鬆青蒲柳之姿,不敢與大小姐相提並論。”然後走進內屋,叮囑嬤嬤:“夫人隻要按照我開的方子和方法,約五日嗑疾便可有所緩解,到時候我還得進府替夫人針灸,等到那時候,我還有一劑方子,隻需配合治療便可。”
雨鬆青推卻了嬤嬤遞上來的銀子,莞爾一笑,“在夫人沒有好轉之前,鬆青是不會收診金的,今日已叨擾良久,我就先告退了。”
這行徑讓梁夫人眼前一亮,心下更添了幾分喜愛之意,忙叮囑著梁文荷,“替我送送雨姑娘。”
梁文荷與其母有幾分相似,都是溫婉端莊的仕女般的美人兒,不過雨鬆青觀她眉眼,眉梢向上挑起,頗有幾分文采飛揚之感,但也帶了幾分算計之意。
出門的走廊夾道與來時的不同,梁文荷有意延緩與她並行的腳程,“雨姑娘可是剛到燕都?”
“是,我原本是寧郡的人。”
梁文荷有些吃驚,攢緊了手中半舊的絹帕。
寧郡,那可是雍王的封地,無數眼睛關注的地方。
雍王這件事傳到燕都,那可謂刮起了腥風血雨,往常與雍王有舊的官員貴勳忙不迭擺脫關係,退避三尺不說,就是從寧郡來的人也要被層層盤問。
她心中有些怪母親沒有打聽好人,萬一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事情,可怎麽辦?
“姑娘是寧郡哪裏的人?”
雨鬆青被這突兀的詢問有著愣,她微微笑道:“福縣。”
寧郡六縣,福縣距離寧郡州府最遠,也是此次事件沒有波及到的地區。
梁文荷明顯鬆了一口氣,剛說了幾句閑話,一個打扮嬌俏明豔的婦人被仆人擁簇著走來。她笑著招呼著梁文荷,眉眼波動,很有風情,“大姐兒。”
梁文荷深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不鹹不淡,“樂姨娘。”
這樂姨娘是梁府中的寵妾,雖然出身不好,但耐不住人家有本事令梁禦史魂牽夢縈,視若珍寶。為這個樂妓出身的寵妾,梁禦史當年甚至被冠上了寵妾滅妻的名聲,官降一級。
即便是鬧得如此大,但她的地位依舊穩若泰山,因行事作風幾乎完美,拿捏不到任何錯處,接連生下了一子一女。
樂姨娘並沒有攔住兩人的腳步,隻是淡淡掃了雨鬆青的臉,有一絲錯愕之外,便掐著腰離開了。
目送樂姨娘去主屋侍奉母親,梁文荷心中升起一絲怒意,手絹更緊了緊,歎道:“若是天下有殺人於無形的毒藥就好了。”
雨鬆青驚歎,這千金大小姐居然有如此狠毒的心思?
她立刻規勸,“隻要是死者,身上都會留下痕跡。天下間害人於無形的毒物有很多,沒有一個是能神不知鬼不覺的。”
內宅深院整治人的法子千奇百怪,要說下毒,那才是落了下乘。
……
……
將餘傅歡送回南星館之後,雨鬆青打道回府正準備回鬆水院,剛入影壁,便被一張無形的大手攬進懷裏。
“唔……”
瞪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雨鬆青的嘴被堵住。
李熾身上還殘留著尚未清理幹淨的血腥味,幾日未曾好好見麵,一回來便是如此天雷勾動地火,她被吻得兩眼發暈,直到臉蛋都憋紅了,他才撐起她的腰,眸中還有意猶未盡。
他聲音有些啞,“太不經折騰了。”
此折騰非彼折騰,但是她小臉一紅,微張著濕潤的唇,橫眉一抬,“發癲呐!”
“發癲?”他總是能從她嘴裏聽到一兩個新鮮的詞,李熾挼著她的臉,偏頭過去,用實際行動的告訴她何謂真正的發癲。
唇剛貼上去,吳辭的聲音便在影壁外響起。
“都督,宮裏來人了。”
居然有人!
雨鬆青心髒狂跳,睜著一雙眼睛骨碌碌的瞪著他,隨著吳辭又一聲催促,李熾才堪堪放過她。
“讓他在外麵候著,本座馬上過去。”
他說得外麵,很顯然是鬆水院的前院,李熾這很明顯的是把鬆水院當做自己的私宅。察覺到他這個意向,雨鬆青臉更燒,可是不曾想這廝居然又低下頭來重新堵住她的嘴,帶著一股子心驚肉跳的力度,讓她渾身都是火。
“梁禦史並不參與朝堂是非,這梁家也算清淨,但你若隻想著這一條路攀扯到鑫國公府,恐怕是難。”
李熾說的話總是會讓她覺得有一種被看穿的錯覺,反正也什麽都瞞不過他,雨鬆青幹脆承認,“急什麽,誰沒有個三病兩痛的,更何況這些高門大院的小姐夫人。好名聲是需要經營的,這一點,我總得贏你。”
如果要李熾的關係去接近那些高門大戶這簡直就和紀律委員想打入敵人內部一樣,恐怕是個人都得對她退避三舍,如見蛇蠍,到時候她還怎麽更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