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狸貓換太子

婦人聲音並不尖銳,卻帶著居高臨下的的口氣,隨著她話語落下,馬車旁的幾位軍士便將前去逮捕的謝林翰扔在地上。

幾人渾身都是血,擁簇在一起,格外狼狽。

孫縣令氣的胡子都要吹起來了,不用說這道逮捕的命令是錦衣衛下達的,即便是再高的門第,如此不買官府麵子,他還是第一次遇到。

可常州謝氏,有著祖上恩蔭,向來眼高於頂,在常州的位置穩如泰山,堪比郡王權勢。

孫縣令冷哼一聲,他素日最看不慣這種仰仗著家中權勢罔顧律法之人,今日即便是常州郡守親來,他也不能讓人將謝林翰帶走。

擔任臨川黑水兩縣縣令,若是安頓好黑水縣一堆爛攤子,他的名聲也在官場中初拔頭銜,日後進省城或往燕都升,也不是難事。若今日讓這婦人明目張膽的把人帶走,他的官名也算是走到頭了。

“本官定會查出真相,還令公子一個清白,若是夫人阻攔,可莫怪本官不留情麵。”

謝長夫人莞爾一笑,更咄咄逼人,“我兒人品我知,他與市井婦人之子不可同日而談,此次外出遊曆,不過是暫住他家。他家的事,與我兒無任何幹係。”

謝林翰前麵的三個兄長都未長成人,她膝下子嗣就他一個,莫說被汙蔑殺人,就是別人多言一句,她都會怒斥杖責。

這些鄉野村民!

“孫大人,若有逮捕令但嫌犯不從,該如何?”

“圍拒官令查末要犯,廷杖二十,若遇阻攔,羈押大牢,徒一年。”

雨鬆青和孫縣令一唱一和,謝長夫人聽得怒火中燒,“誰敢!”

孫縣令冷哼道:“這裏不是常州,夫人可聽說過一句話,強龍不壓地頭蛇。若因此事鬧上禦史台,得不償失。”

謝家三代沒落,謝林翰又不是個讀書的料子,今日的謝家早就不是當日的盛況,雖說是先帝爺親自恩賜謝家二代襲承官位,但這官位又不是爵位,能落到二代頭上,但不一定能在三代襲承。

謝長夫人平日裏雖是囂張跋扈慣了,但一提禦史台,她還是發虛,看著縮在角落裏一言不發的兒子,掀開了馬車門簾。

這一看不要緊,雨鬆青隻單單一見到謝長夫人這張臉,心中頓感不妙。

眼睛,眉毛,嘴巴,簡直就是徐寬進的翻版,不,應該說,徐寬進是這謝長夫人的翻版!

從前看著徐家父母她便有些起疑,這兩口子身高平均不過一米六左右,雖說上了年紀的人骨頭因為鈣元素的缺失和脊柱縮短而變矮,但是不知是身高,徐寬進的脾性和五官都與這老兩口大相徑庭,基因再怎麽返祖或者突變,她都不認為能生一個與自己毫無幹係的孩子出來。

常言道,外甥肖舅侄女肖姑,這不是沒有道理的。被拐賣的孩子長大之後都會發現自己與父母一點都不相像,從而開始尋親之路,所以說,基因這個東西,遺傳的穩定性是很高的。

謝林翰跟著母親走進官衙門內,他麵色極其不好,腳下虛浮,眼眶下的青影很重。

“本官長話短說,謝公子,四月二十日戌時,你在何處?”

謝林翰從容答道:“我在家。”

“可有人證?”

謝林翰想了想,搖頭回道:“沒有,當晚,隻有我一人。”

四月二十日是案發前一日,眾人疑惑地看著孫縣令,而孫縣令倒是胸有成竹。

“你沒人證,本官有人證。”

說著,一布衣打扮的中年男子走上了公堂。

“大老爺,四月二十日晚,我的確看到謝公子在家,不過,他並非在徐家,而是在孫家。”

一石驚起千層浪,他緩緩道:“大概戌時左右,草民因出門倒夜香,必須路過孫家門口,就看到這位公子側立在孫家胡同小巷外,正與孫同說這話。”

孫徐兩家不睦已久是眾所周知,這般和氣的說話還是第一次,他有些好奇,便湊過去過聽了幾句,雖沒聽完整,但零零碎碎也聽見“鬧事,銀子,好處。”這些詞。

“胡言亂語!”

謝林翰氣憤不已,慌張地回他,“就憑你一張嘴,也想定罪!”

“若作偽證,草民一家都會受牽連……草民不敢胡謅!”

“我次日上街遇到孫同時候,見他正在買酒,我就隨他一起回家,我清清楚楚看著,他那日給酒販的銀子,可是嶄新的官銀!我就問了他一嘴,他隻說是最近走了財運。”

官銀是用來入庫的,也就是每個省的稅收的財政收入。必須刻下官銀標誌的字樣或圖案,方便入國庫管理。在官銀支出給各地和個人以後,獲得官銀的單位或者個人,必須將官銀再溶化一次,煉出新的銀錠或者銀塊,這便是“火耗”。

而大燕民間是不允用官銀的,可是這種事情,在省城是常識,但在偏遠的縣丞,百姓連官銀都很少見到,更何況知曉這個不成文的規定。

“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驚堂木一拍,官吏迅速將謝林翰壓在地上,皎白的衣衫被灰塵沾染,他神色慌張,連辯解都辯解不出。

謝長夫人死死咬著下唇,眼尾紋路深不見底,攢緊拳頭,胭脂都遮不住她麵容的怒意。

“仵作檢驗,孫家四人,有三人是死於毒箭木之毒,而此毒,雖盛行於軍中,但也是鮮少有人得用,價值千金。謝林翰,你們謝家乃常州父母官,謝郡守一攬麾下的守備軍曾是跟隨老太公退役的攻伐之軍,你來本官說說,此毒,究竟是出自誰手?”

“謝公子莫要認為把證物帶走,就能置身事外,你可知,毒箭木的酒壇銀針根本測不出來毒,而隻有你,心懷鬼胎,才會忐忑不安。”

看著謝林翰扒在地上不置一詞,謝長夫人心中的已有七八分相信,若非為謝氏門庭撐著場麵,她現在一定會讓人架出家法,將這個蠢貨狠狠打一頓。

“孫大人!”

謝長夫人緩緩站在公堂中央,示意門口的侍衛圍擋官吏,眼神清冷威嚴,“此事,恐怕另有原因。我們謝家雖不是朝中官宦貴胄,但也有幾分掩麵,勞煩孫大人屏退左右,咱們慢慢細說。”

雨鬆青的位置很巧妙,剛好在公堂木樁的角落,她側眸凝視,嘴角泛起淺笑。

遮掩罪名,賄賂官員,妄圖一手遮天,以權壓人,隻要她敢有這個念頭,但必定會讓她後悔莫及。

孫縣令捋順胡須,巋然不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他手中四條人命,難道謝夫人認為此事還能有轉圜的餘地嗎?”

油鹽不進!

謝長夫人並未動怒,和善勸他,“孫大人此次臨危受封,本就分神費力,若朝中無人提攜,那這份心力豈不是白搭,我謝氏雖無長物,但是提攜上書,那倒是不難。”

“不必!”

孫縣令搖手回絕,正顏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孫某再無能,也知道自己是百姓父母官,是他們的依仗。若是因自身官途而棄百姓於不顧,不能護其周全康泰,孫某即便是一死,也是愧對百姓。”

“來人!即刻羈押謝林翰,關入地牢!”

壓在肩上的痛意加深,謝林翰頭朝地麵,扭過頭嘶吼著,“母親!母親救我!”

夭折三子,謝林翰在謝長夫人心底珍珠似寶,即便是知道他不學無術,荒廢學業,她也沒舍得責怪半分。而今日卻要活生生看著兒子從自己身邊被人拖走,她心痛如刀割,也不顧謝家聲譽了。

她剛厲聲阻止,徐氏夫婦闖入公堂,半跪半爬地來到公堂,“大人!大人!此事或另有蹊蹺!您莫要糊塗斷案啊!”

“證據確鑿,人證物證皆在。何來糊塗斷案!”

驚堂木重重一拍,孫縣令指著謝林翰,“構陷旁人,殺害孫家,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官吏的緝拿,母親的憤然,事情的敗露,謝林翰卻支支吾吾半天,“我沒想著要害孫家!我隻是想讓他死!孫家……孫家與我無關!”

雨鬆青與孫縣令眼神輕輕對撞,他冷笑一聲,“既然是你與徐寬進的事情,那本官就將他帶來,好好審審你們之間究竟有何仇恨!”

“不行!”

“不行!”

謝林翰猛然起身撞向兩旁的官吏,眼神慌亂,張著嘴喊道:“是我,是我心胸狹隘,母親,兒子錯了……兒子認罰,徐寬進……他沒錯!母親,你快修書一封求父親救我!”

不能讓他們相見,絕對不可以!

兒子這般失態,謝長夫人也是第一次見,她心中疑惑,倒也沒有那麽執著於見到徐寬進,而是看著孩子與跪在地上的徐氏夫婦,心中驀然生出了幾分詭異。

可這件事的確是拖不得,若是讓人鬧大,莫說謝家能不能保住他,就是謝家這些年的聲譽也會被影響,夫君素來不喜兒子優柔寡斷,一事無成。若今日她態度不強硬,真叫人把孩子帶走,就是後麵想用銀錢贖回,那恐怕也會被抓到把柄。

謝長夫人正猶豫著要不要強硬將兒子帶走,便看到一隊官吏押著一個身量高大的男子前往公堂,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眼神堅毅冷漠,可謝長夫人一見到他,徹底軟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