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難逃法網
那位與關海祥外表神似的患者叫江韜，現年45歲，比關海祥略大，外省人，來金海務工多年，據他自己跟醫院裏的人講，先前在建築工地幹了幾年，主要負責刮大白，後來就自己出來單幹，天天蹲在裝修市場外麵攬活。
駱辛讓葉小秋拿到他的病曆檔案，兩人隨即就出了醫院，摸黑直奔關海祥家，想做個試探。結果敲門敲了好一陣子沒人回應，倒是把旁邊鄰居的門給敲開了。據這位鄰居說，關海祥的母親帶著他的瘋老婆去鄉下住了，前天傍晚走的，至於到底去了什麽地方，鄰居也不清楚。
“不出所料，看來她們是去跟關海祥會合了。”駱辛坐上車後說道。
“到底什麽情況，你跟我具體說說唄？”雖然江韜的出現，讓葉小秋感覺到事情的蹊蹺，但其中的邏輯她還是沒完全搞懂。
駱辛示意葉小秋先發動車子，去刑偵支隊，隨後開始解釋道：“先前你提到東野圭吾，我一下子就想通了。東野圭吾有部小說你肯定看過，叫《嫌疑人X的獻身》，內容精髓是先殺人，再找替死鬼，製造假的死亡時間，從而幫凶手給出不在犯罪現場的證據。而關海祥完全是反著來的，先找替身，再去殺人，就更沒人會懷疑到他身上，而且他可以用替身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繼續照顧他的母親和瘋老婆。”
“江韜去診所看病，因為長相神似關海祥，被選為替身。由於江韜是被護士長介紹過去的，關海祥娘兒倆就不能再讓他頂替關海祥的身份回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去住院，所以才安排他去了腫瘤醫院，由此給外人製造出一種住在腫瘤醫院裏的是關海祥的假象。”葉小秋順著駱辛說。
“假的關海祥住進醫院，真的關海祥便開始預熱行動，從那時起他開始給陳卓的經紀人打電話預警。”駱辛接著道，“之後假的關海祥在等死，真的關海祥正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為綁架陳卓和後續的生活做準備，包括購買和改裝摩托車以及其他作案車輛，購買騎警服裝，選擇換車地點，尋找拘押陳卓和直播的地點，選擇逃跑路線，購買日後落腳的房子等一係列操作。”
“這麽一分析，邏輯果然全打通了，這應該就是事實真相。”葉小秋追問道，“後續怎麽把他找出來？”
“關海祥計劃得這麽周全，他本身又是犯罪小說作者，對警察辦案的路數，肯定也大致了解一些，估計隻能從你們經常提到的所謂大數據方麵入手了。”駱辛詳解道，“包括全家人的手機定位，查閱身份證使用信息，以及銀行卡和資金賬戶的使用信息，等等。”
駱辛說的這幾點，周時好很快便落實下去，但正如駱辛預見的那樣，關家全家三口加上江韜身份證以及身份證下登記的手機號碼，全都沒有使用記錄，不過駱辛分析這隻是短暫的情況，關海祥隻是為了更謹慎一些而已。尤其對警方有利的是，如今敵方在明，我方在暗，關海祥並不知道他的偷天換日之計已經被識破，早晚他一定會用江韜的身份證辦理銀行卡和資金業務。還有，目前尚不清楚，他先前在沒有動用家庭儲蓄的情形下，是如何弄到資金用於綁架案中的，但後續他一定有用到家庭儲蓄金的時候，所以監控其家庭資金賬號一定會有所突破。
周時好將情況向局領導做了匯報，由此明確了綁匪的身份，雖然辦案期限已過，但領導也沒太較真，還一個勁地囑咐他要耐心，不要漏掉任何辦案細節。如此，約莫一周後，駱辛的判斷果然應驗，警方通過銀行方麵監視到，注冊在關海祥母親張秀珍名下的一張銀行卡，通過網銀係統轉出多筆資金，接收方則為一年前以江韜身份證辦理的一張銀行卡，也就是說，關海祥使用江韜的舊銀行卡進行了資金操作。
這一次關海祥沒有使用VPN代理軟件，所以警方很容易追蹤到他上網使用網銀係統時的IP地址，顯示他當時身處莊江市蓮花鎮區域。隨後不久，警方又監視到關海祥通過江韜那張舊銀行卡進行了多筆網購，物流地址為莊江市蓮花鎮南洋村6組38號，想必這就是關海祥新的棲身地址。由此，周時好立即召集人馬，赴莊江市實施抓捕。
莊江市距金海市約170千米，縣級市，由金海市代管。蓮花鎮地處莊江市西北部，因建於清代中期的蓮花山廟院中一蓮花池而得名。南洋村則在蓮花鎮南部，是一個小漁村，相對偏遠，村裏老百姓大多靠捕撈海產為生，村裏還有大片大片的原始山林和綠油油的千畝良田，依山傍海，寧靜清幽，真的好似世外桃源般的存在。看得出，關海祥選擇在這樣一個小村莊過自己的下半輩子，也是煞費苦心。
周時好用自己帶的一部分人手，加上莊江市支援的警力，先在南洋村外圍形成一個包圍圈，隨後才進到村裏抓人。畢竟關海祥一家人並不是那種真正的凶狠殘暴之徒，所以當大批荷槍實彈的警察猶如神兵天降，突然闖進他們家的農舍小院中時，關海祥和他母親張秀珍頓時癱倒在地，未做任何抵抗，便束手就擒。
到案後，關海祥對自己綁架和殺害陳卓的罪行供認不諱，整個作案過程和心路曆程，與駱辛先前分析的大差不差。關於南洋村的農家小院，是關海祥最近從村民手裏買的，資金來源於他將父親生前積攢的一些古董變現了，因為他知道先前警方有可能會調查他們一家人的銀行賬戶，所以采取這種籌措資金的方式最穩妥。關於江韜，關海祥表示他不僅外形和自己很像，而且血型也是相同的，更為契合的是，他在老家已經沒什麽親人，無牽無掛，可以說是一個完美的替身人選。對如何說服江韜作為替身的提問，關海祥直言江韜是個心地善良純樸的人，當他坦誠地講出自家的遭遇和請求，並承諾在江韜人生最後的幾個月裏給予他最好的照顧後，江韜欣然表示同意，並積極做出配合……
先前去往莊江市的半路上，周時好給方齡打電話，說執行完抓捕行動之後，兩人晚上一起出去吃飯慶祝一下。但是到了傍晚，周時好又打來電話，說抓捕任務結束後，後續還有一些問題需要他出麵協調，所以晚上回不去金海了，吃飯隻能改期。方齡大度地表示沒關係，還囑咐他多加點小心，好好照顧自己。
晚上7點多，方齡開車出了支隊大院，沒走多遠，聽見包裏的手機響了。她把車停到路邊，拿出手機看到是一個陌生的號碼，稍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按下接聽鍵。沒想到電話那頭是林悅，林悅說自己的手機下午不小心弄丟了，這是臨時又買了個號碼，還問方齡有沒有空，說想請方齡喝杯咖啡，一塊坐坐，聊聊天。
方齡表示沒問題，林悅便發來咖啡館的位置坐標，方齡知道那是一家很出名的咖啡店，就是稍微有點遠，在海洋公園附近的一處海岸線旁。不過天氣很好，月朗風清，喝完咖啡在海邊散散步，也很愜意。想到此，方齡也來了興致，加快車速，向海邊方向駛去。
大約半小時後，方齡滿心歡喜來到咖啡館附近，卻並沒有看到霓虹閃爍、流光溢彩的景象，整個咖啡館沒有一絲光亮，周遭也是黑漆一片，唯有咖啡館前的小停車場中，白晃晃地亮著一對車燈，顯得極為刺眼。
方齡把車開進停車場，停好車，從車上下來，看到林悅站在圍欄邊，入神地望向大海深處。聽到方齡的腳步聲，林悅轉回頭，歉意地笑笑道：“不好意思，我也剛到，這咖啡館不知道啥時候歇業了。”
“沒事。”方齡也走到圍欄邊，笑著問道，“你這是看啥呢？”
“漲潮了。”林悅歎口氣，幽幽道，“對麵有個山頭，現在夜黑看不到，那個山頭的下麵，就是你們發現鄭文惠屍體的地方。”
“你怎麽會這麽清楚？”方齡滿臉迷惑地問。
“哼，因為是我拋的屍啊！”林悅陰森笑道。
“是你，是你殺的鄭文惠？”方齡一臉驚愕，隨即不自覺地退後幾步，因為她看到林悅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槍。
“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勾搭時好，還弄大了肚子，你說她該不該死？”林悅把玩著手裏的槍說道。
“你怎麽知道的？”方齡顫聲問。
“那天我去婦產醫院看望一個大學同學，恰巧看到時好帶著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去做人流。”林悅瞪下眼睛，不忿道，“咳，之前時好還找來那個菜鳥法醫幫忙糊弄我，想想還真夠傷自尊的。”
“那……那鄭文惠是怎麽死的？”方齡吞了吞口水問。
“那天傍晚我路過醫院，看到她站在街邊打車，我招手讓她上車，把她送回了家。到她家樓下，她問我有沒有時間，說想讓我幫忙從家裏拉些行李到她母親家。我頓時反應過來，她應該是考慮好了，想和駱浩東離婚，然後徹底跟周時好在一起。”林悅回應方齡道，“我假意迎合她，跟她上樓回家，看著她在衣櫃前收拾衣服，心裏越想越惱，便隨手抄起放在床邊的一支警棍，衝著她的後腦狠狠砸了幾下，沒承想她很快就沒氣了。隨後，我在她背包裏發現一封寫給駱浩東的道別信，靈機一動，便想到把現場清理幹淨，再拋屍滅跡，製造出她跟別人私奔了的假象……”
“那你現在叫我來是為了？”方齡麵色尤為緊張地問。
“你說呢？”林悅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方齡，“那晚你和時好在小花園裏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從那一刻就注定了你今天的結局，既然你想插在我和時好中間，那你就必須得死！”
方齡再跨後一步，用手指捏住衣領，衝著別在內裏襯衫口袋上的小對講機，輕聲說道：“行了，證據可以了，出來吧！”瞬即，方齡從後腰間拔出一把配槍，雙手握槍，與林悅對峙起來。
隨著方齡一聲令下，周時好和張川從方齡的車中走出，緊跟著警笛聲四起，數輛警車從多個方向出現……此番場景，讓林悅霎時明白自己中了警方的圈套，尤其周時好的現身，讓她意識到周時好一直在配合方齡演戲給她看，她不由得心碎不已，而又惱怒萬分，揮舞手中的槍，氣急敗壞地嚷道：“周時好，你個渾蛋，枉我這麽多年對你的感情，你知道我在你車裏放了竊聽器，竟然就和這個女人聯手設計我？”
“林悅，你冷靜些，把槍放下，聽我說。”周時好舉著雙手，示意自己並沒有帶武器，走近林悅道，“當年很多事情你都誤會了，我並沒有和文惠姐好過，她肚子裏的孩子也跟我無關，至於孩子的父親，我們剛剛抓到，隻是還沒對外發布公告而已。”
“所以那天你第一次到我家，其實就從牆上的照片中看到了我穿著戴有類似櫻花扣的衣服，所以隔天晚上故意把證物照片拿給我看，就是想試探我會不會把那張照片取下來對嗎？”林悅眼中噙著淚水，握緊手槍擋在身前說，“取下來就證明鄭文惠是我殺的對嗎？”
“你知道我是多麽多麽不願意看到你真的把那張照片換下來嗎？那一瞬間我和你現在一樣痛苦，我寧願案子永遠不破，也不希望是你，你明不明白？”周時好眼中也含著淚道。
“很抱歉，讓你看了這麽長時間的戲，案發這麽多年，我們實在無法找到你直接的犯罪證據，隻能故意刺激你，用這種抓你現行的方式，讓你自己說出來，對不住了。”方齡規勸道，“把槍放下吧，跟我們走。”
林悅渾身顫抖，淚水奪眶而出，慢慢張開握著槍的那隻手，隨著手槍“當啷”一聲落地，林悅返身翻過圍欄，縱身一躍，跳入深海……
一瞬間，周時好未做絲毫猶豫，飛身向前，緊隨著躍入大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