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索

對我來說是“神跡”的飛船，我帶著既敬畏又好奇的心情，跟在博洋身後，一步步踏入了其中的核心。

光滑幹淨的甬道般的通道裏，光影在我身邊旋轉。

我看見星辰宇宙變化，星雲流轉，那些發光的星星呈現線狀波動，然後星雲遠去，我看見一個巨大的紅色光芒照射在一團星雲上。

“這是什麽？”我問。

“我們的位置。”先知跟在我身邊，伸手觸碰那些光影，“我們就在這團星雲中。”

他說著，轉過頭來用那平靜而溫和的目光看著我，說：“孩子，我們仰望星空，不僅僅是為了明白方位，更重要的是，尋找未來。”

博洋的聲音從前方突兀響起。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未來？”

周圍的光影突然跳轉，我們周圍的艙體隔離金屬板緩緩地張開，露出了一個寬闊的空間。

在仿佛花海正中的平靜水麵的純白房間裏，我瞧見了一個個宛如垂吊的花朵果實般的裝人載體，每一個載體都由柔軟纖長的管繩連接，從上而下懸掛在空中。

透過載體前端那些透明的隔層，我能看見人們躺在其中緊閉眼睛的沉睡模樣。

博洋指著其中一個載體說：“這是我的哥哥，我還記得他離開的樣子。他們都說他瘋了，他想要活得更久，於是加入了瘋子的隊伍。我也因為他，受盡了別人的嘲笑。結果呢？是的，他看起來一點都沒有變，但他這樣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我望向先知，我從他眼底看見了我充滿質疑的表情倒影。

先知拍了拍我的肩頭，偏頭說：“你們都跟我來。”

我邁步往前，博洋卻一把拉住我：“你沒看到嗎？他是個瘋子，如果加入他們，就會變成這樣的下場。”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我抬起手臂，讓博洋看清楚上麵的變化，“按照時間來說，我的皮膚應該變得更黝黑，開始變得幹燥，跟我們的長輩一樣，我們應該一步步地走向衰老，可如今，至少在這裏，我感覺時間似乎在我們身上靜止了。”

“你相信那些曆史故事？”博洋滿眼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我點頭：“是的，我相信，而且我認為我們有機會改變未來。”

“那些都是騙人的！你看看我哥做了什麽蠢事！”

“我從來沒有認為你哥做的不對，小時候我見到你時就說過了，我相信你哥講述的人類過去，我也相信我們還能擁有那樣的輝煌。”

博洋跟我四目相對，我沒有退縮，他眼底終於有了動搖的神情。

作為失蹤的傳承人的家屬，或許他心底比我更想相信先知的話，這樣才能證明他的家人沒有錯。所以我能猜到他最後的選擇，我也不需要跟他再做過多的解釋。

我快步跟上了先知，博洋站在我身後沉默片刻，果然也小跑跟了過來。

先知將我們帶到了房間的盡頭，然後指著兩個空****的載體說：“你們躺進去吧，親身體驗比解釋更讓你們直觀了解緣由。”

我心底有瞬間的懷疑，但我閉眼想起女兒可愛的小臉，胸中那根名為羈絆的神經緊緊地纏繞住了我的心髒。我不再猶豫，按照先知的要求，躺下，閉眼，任由一些冰冷觸感的硬物靠近了我的皮膚。

緊接著，我的後頸一痛，眼前一黑，意識開始模糊起來。

好像有人站在我睡覺的地方跟我說話，我想要回答但是發不出聲音。慢慢的，我的意識漸漸地回到身體，我能聽到自己的呼吸，但是手不能動。我用盡全身力氣，才讓手指動起來，我用手指去摸手臂，一開始並沒有觸感，等到我有感覺的時候，眼前的光線驟然明亮起來。

我獨自一個人站在純白無邊的空間裏。

對麵，是精氣神完全不一樣的先知。

“這是什麽地方？”我問。

“人類意識上傳形成的空間。”

我貧乏的知識讓我根本聽不懂這些詞的含義。

不過先知並非第一次麵對我這種情況，他背著手，轉身往前走，腳尖每踏足一個地方，那裏就緩緩地出現了斑斕的色彩，色彩交叉拚湊成一幅幅圖案，最後又變成了栩栩如生的立體影像。

我好奇地看著平地而起的影像，冷不丁一段影像仿佛有生命似的，自己旋轉躍動，直接撞向了我的腦門。

“啊——”

我受驚跌坐，身體卻沒有被撞擊的痛楚，反而腦海裏突然多出了一些關於天體引力和潮汐力的概念，畫麵中解體的星體就像被我捏碎的枯葉，分裂成無數碎渣顆粒，無序地漂浮在黑暗無邊的宇宙中。

“這是什麽？”我心裏的好奇和求知欲被徹底激發。未知的奧秘就像花蜜釀出的酒，讓人忍不住懷著雀躍的心情去探索品嚐。

先知很滿意我的吃驚，他緩緩地說：“在意識空間中，任何你瀏覽過的畫麵都會成為電子信號映射入你的大腦皮層，在你的腦袋裏留下記憶符號，變成你真正的認知，每個來到飛船的人都是靠這一點繼承了先輩的知識。但是……”

他話鋒一轉，變得嚴肅而冷厲，“懂得越多，並不代表你就願意繼承我們的一切。你要知道，純粹的無知或許比一知半解更幸福。一旦你摸到了世界規則的邊緣，你就無法再回到過去愚昧懵懂的生活中。做好準備了嗎？”

我沉默了一瞬，堅定地望向他。

“如果這一切，能為我，為我的家人帶來更多的時間，我願意。”

無數畫麵就好像白駒過隙，就好像電光火石，又仿如轉瞬即逝般在我眼前而過。

我知曉了更多的語言，我知曉了物理和生物的知識，我甚至能看懂星圖坐標，知道宇宙航行的奧秘。

時間仿佛真的在這個間隙中靜止。

我就這樣呆呆地站在虛擬空間中被動接受，心中震撼不已。

當畫麵消失後，我的大腦還在不停地工作，思維和記憶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意識將龐大的信息量組合延伸，在這個過程那個，時間仿佛永恒，我就像做了一場沒有時間盡頭的夢，直到先知再次把我喚醒。

“如你所見到的，文明的發展就意味著生存空間的擴張，為了尋找更多生存家園，我們的祖輩離開了他們的母星，在他們探索無限宇宙的過程中，發現了我們如今生存的世界。這艘飛船隻是探險隊的一艘著陸艙而已，祖輩進入這片花海也僅僅隻有一百多天，我們不確定花海外探險隊的母艦是否還在停留等待，如果母艦還在，我們就可以搭乘母艦離開這裏。”

“要離開沒那麽容易，對吧？”

“是的。”先知說，“但這一切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

“那他們為什麽放棄了？”我是指那些閉眼沉睡的人。

先知的回答既無奈又帶著憤怒，“因為他們舍不得已經擁有的漫長時間，他們僅僅想要活得長一點，卻忘記了怎樣才算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