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權限
我大概是青年們唯一不敢威脅的衰老者,因為我手裏有飛船的主控權。但我開始越來越不敢睡覺。我怕一旦睡著,就會有人偷襲我,奪走我對飛船的控製權。
隨著生物燃料的補充數值的漸漸,我更多時候都守在了隻有我能打開的房間內。
我沒有一刻停止過關於出路的思考,直到我開始著手改造房間內的那個東西,甚至把全部時間都花在了這上麵。外麵的一切我不想再過多幹涉,我甚至不願意接觸更多的人。
就這樣又是一天過去,我開始感覺到力不從心,縱然生命時間延續,但此刻我已經過了身體素質的巔峰期。
我在間歇中打開了飛船的總監控,查看生活人群的變化。
就在這時,我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人圍攻毆打。
“這把年紀的老骨頭就別在這浪費資源了,快滾去做貢獻吧!”
“你還想吃?再敢吃一口就揍你!”
“打他!打他!”
起哄的人群圍繞著一個趴在地上的人,年輕人們伸出拳頭肆無忌憚地砸下去,稍微年老一點的人們謹慎地靠在牆角,不敢言語。
被圍攻的是我的老熟人,博洋。
曾經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也彼此敵對過,他還是一部分人的頭領,跟我發生過一場戰爭。他在戰爭前失去了心愛的人,在戰爭後失去了至親的人,他所有失去的東西都是被我奪走。
而如今度過第七天生命時間的他,幹癟粗糙的皮膚和稀少的毛發都意味著他已經到了衰老期。他比我在飛船外待的時間多了三個小時,所以比我衰老得更快。
我可以不管他,因為他一直用怨恨的眼神瞧我,他從未忘記對我報複。
可我看著他被那些新生代的小年輕按在地上摩擦侮辱的時候,我突然感同身受地感覺到悲哀。當人衰老到一定程度後,在剩餘的生命時間裏反而希望更有自尊地活著。我最後還是沒忍住,來到了許久未出現的眾人麵前。
“住手!”
我高聲製止了那些人,然後躬身對博洋伸出了手。
博洋趴在地上,口吐鮮血,斜著眼睛盯著我:“你可憐我?”
我動作沒變,說:“已經夠了,我改變主意了。這是不對的,我們不應該放棄任何活著的人。”
博洋突然哈哈笑了起來,臉上掛著血猙獰地瞧我:“可惜已經晚了。”
我突然意識到周圍的人距離我太近了,博洋對他們使的眼神也很熟悉,就跟當初他慫恿人群圍堵我一樣。但我的身體已經不如青年期那樣反應靈活,我想過抽身躲避,卻被一個重物擊中我的後腦,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我突然意識到,花海中那些曾經載歌載舞,敬畏每一個逝去生命的人群消失了。
當人們進入這個新的秩序環境後,雖然比過去一日的生命多了十倍的時間,但這裏不僅僅隻有生存,還有了階級。罪惡和算計也成了常態。
其實這並不是我想留給女兒的未來,我該做出選擇了。
再次醒來,我是被水潑醒的。
我的雙手被花莖懸掛著,吊在飛船外麵。
加速湧動的血流讓我渾身肌肉都在顫抖,已經不再年輕的皮膚顯示出更多衰老的歲月痕跡。
博洋氣急敗壞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為什麽主控權不能轉移!你做了什麽?”
我意外的心情平靜,抬頭望著剛剛露出晨光的雲層,說:“我修改了程序,沒有我的授權密碼,你不可能再像我那樣轉移授權。”
“密碼是多少?”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
“你不告訴我,就在外麵等死吧!如果我沒記錯,當陽光最強烈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我笑了起來,無所畏懼:“那我們就看誰先死吧。”
待在飛船內部的博洋或許比我的時間更多,但飛船內部如今是個青年做主的社會,博洋這樣的老人如果不能順利拿到我的飛船主控權,對他們來說就是無用的廢物。
無用的人是要被送去氣化爐做燃料的。
我可以想象博洋現在的臉色,因為他沉默之後,難得聲線顫抖地跟我說:“兄弟,相交相識一場,就當我求你了!你把密碼交出來,我放你回來,我給你找最好的載體,讓你在元界係統中一直存活下去。你怎麽就不明白,留在元界裏才是我們真正延長壽命時間的辦法。這幾天的結果你應該已經看見了,生物能源能補充的供給微乎其微,就算把飛船上所有人都拿去氣化了,都無法補足過去百天損耗的能源。”
“是的,從第一批探險者踏出艙門起,我們已經損失了太多的時間。”
我聽著博洋語重心長的話,難得認同了他的觀點。
才進入花海的先輩無法適應環境,死了大片,最後小部分人存活下來,開始在花海繁衍。但僅僅繁衍活下來就花費了幾十代人的時間,因為每代人的壽命隻有一天。等到他們終於想起進入神跡探索和求知,又花費了幾十代人的功夫。
一來二去,滯留在此的時間越久,飛船能源損耗過大,當我們想要重新啟動飛船走出去,已經沒有了動力。
而擁有主控權的我,跟先知一樣,在聯絡外界母艦的過程中陷入了絕望。
花海周圍的強電離層隔絕了一切信號,我們收不到外界的消息,外界也無法獲取我們發出的訊息。
就如先知所言,我們甚至不知道雲層另一端的母艦是否還留存。
這也是後來研究科學的人放棄離開花海的原因。
我們無法出去,所以隻能留下來,留在元界裏。
“我可以給你密碼。”
我看著自己快速老去的身軀,重新喚了博洋,“但你要保證所有人都願意進入載體,我要等他們進入載體後,才把密碼交給你。”
博洋有些不可置信地問我:“你沒騙我?”
“相信我一次,對你沒有壞處。”
很快,我被重新拉回了飛船內,環境驟變後,我體表的皮膚難免出現了一些龜裂。
那些試圖跟著博洋一起反抗我的人,用敬畏恐懼的眼神看我,但我直接開放了所有載體。一條條亮起來的導線管,仿佛發光的雨線,從頂部懸垂在船艙地麵,在船艙內構建了一個熒光亮彩的世界。
“都進去吧,我會把你們的意識並聯,你們可以在元界係統內重新建立新世界。”
我看著最後一個人躺進去後,走到了對我時刻保持警惕的博洋身邊。
“我現在把權限給你,但在那之前,你要幫我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