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發現人類

通過星箱的下水排泄口抵達地下，艾瑪已經駕輕就熟。

為了不重蹈覆轍，她專門把爺爺留在星箱儲物櫃裏的防護服穿在身上，還把小時候學習遊泳的充氣墊背在背上。重新進入肮髒的激流讓她心理稍微不適，可探尋真相的心情迫使她從激流中爬出，回到了徐驍第一次帶她去的那個通道前。

摘星樓人世代都生活在星箱，他們像是蜜蜂一樣生活在狹小的空間裏，直至死亡才會空出新的星箱位置給剛成年的摘星樓人。

從未有人從星箱底部看整個星箱集中區的全貌。

徐驍帶艾瑪觸及了認知的盲區，也讓艾瑪有了大膽的想法。

封控區不允許任何無授權的人進入，解封需要全部委員的授權，她無法硬闖。所以，她打算從星箱底部的下水通道上行，這樣她隻需要解決封閉區被鎖定的廢水排放係統。

通道沒有多餘的光線，不知道在蛹狀的通道裏爬了多久，她的雙手突然觸及到硬邦邦的壁壘，前路走到了盡頭。

艾瑪突然遲疑了。

巨大的黑暗像是扼住了她呼吸的魔手，壓力和緊張填滿了她的胸口。未知是最大的恐懼，她不知道前路等待她的是什麽，更不知道她違抗爺爺的意願來尋找徐驍的決定是否又是另一個錯誤。

“你真的知曉一切嗎？”

回想徐驍的追問，艾瑪心底的倔強如星火燎原般燃遍了她的全部情緒。她耐心地摸索著壁壘邊緣的電路閉合接口，回想貝拉發給自己的電路破解圖。直到通道裏發出短暫刺耳的入侵警報，然後聲音又戛然而止。

等艾瑪適應了環境，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球形的巨大空間裏，成千上萬的星箱露出了發光的六邊形底部，它們高低錯落地排列，緊密地依靠，就像是空心球洞裏生長出的放射型水晶花。她原地旋轉360度都不能把所有環境收入眼底，走在這些水晶的尖端，她瞬間就被淹沒在它們燦如繁星的光芒中，形如毫不起眼的小黑點。

原來摘星樓內部還有這樣宏曠的地方。

艾瑪翻過幾個星箱，裏麵無一不是躺平昏睡的人類。但此刻她所見到的星箱裏的人，似乎已經稱不上是人類。

他們像爛泥一樣癱軟，仿佛被分解液分解成隻剩表皮的水，肢體完全綿軟地貼著透明的星箱底部。偶爾有幾個人似乎還能抬起一隻手臂，但當他們抬起手時，立刻渾身抽搐，表情痛苦，手臂迅速癱軟下去，然後再也沒有動靜。

艾瑪被嚇得臉色蒼白，她立刻撥打了巴裏的電話，可當接通的鈴聲傳來後，她猶豫了一瞬，又猛地掛斷了。

爺爺欺騙了她。

如果連最親的人都不能再信任，她隻能信任自己所見的真實。

她要自己去找到真相。

艾瑪挨個尋找，終於找到一個看起來還算立體的人類，她趴在玻璃上，仔細地打量星箱內部，發現除了昏睡不醒的人類，床邊還有顆拳頭大小，有青筋搏動的肉色橢圓狀卵。

真相呼之欲出，她因為過於驚詫，沒注意到後側的星箱裏，一張不知道躺了多少時日的“人皮”慢慢地蠕動起來，人皮腦袋頂端緩微微鼓起，一條柔軟的觸手在幾近透明的皮膚下遊走。它緩緩地貼近了艾瑪，人類疲軟的手指隔著玻璃一點點地順著艾瑪的輪廓移動。

突然，那隻手臂狠狠地抬起，重錘一般砸向星箱底部。隨著艾瑪驚恐的尖叫聲，一絲透明的觸須從星箱內部穿透而出，如噴射而出的高壓水束，尖端刺向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