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樓外人

人類是善於用自私築建邊界，又善於用無私突破界限的矛盾種族。——《宇宙百科全書 傳奇種族篇》

從艾瑪記事開始，她就被周圍的人告知，自己是個幸運兒。

對於幸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定義。

如果你突然中了百萬彩票，一夜暴富，這是一種幸運。如果你被告知身患絕症無法醫治，最後卻發現隻是烏龍，這也是一種幸運。

不過長輩們告訴艾瑪的幸運，是住在摘星樓裏的人類的幸運。

據說在若幹年前，地球被外來文明占領了。

在外星文明真正降臨的那日，一部分人選擇俯首稱臣，拿著外星文明的先進武器，無情地對準自己的同胞。而另一部分人堅持抵禦，盜取外星人的科技，建造外星人自己都難以攻破的防禦高樓——摘星樓，把那些不屈從於地外文明的人類種子，送進摘星樓中。

艾瑪就是那些種子的後裔。

長輩們時常都這樣說：“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自由而安全。”

可當艾瑪想要觀察樓外人或者觀察樓外世界時，又會被警告和阻止。每當這時，艾瑪就會想，連看外麵的自由都沒有，怎麽能自稱是自由的呢？

對於她的疑問，她的母親耐心地解釋：“你還太小了，不懂得樓外人封閉而罪惡的靈魂。他們惡毒而敏感，不懂得交流和溝通，隻會像利刃、像射線那樣傷害你。”

直到十五歲那年，艾瑪有了觀察外界的機會。她跟隨家人乘坐反重力電梯上升了數百米，來到一片在透明穹頂下的無限綠色的世界。這裏是摘星樓的生態核心，管理委員會說過，這片森林對整個摘星樓生態係統的重要程度，好比亞馬遜雨林對於地球的重要。

猩紅的**順著褐色幹枯的破舊樹幹往下流淌，所過之處，樹幹冒出縷縷白煙。類似的白煙正在叢林各處升起，用強腐蝕性分解液除掉枯枝栽種新苗就是這片叢林的日常，每個摘星樓人都有義務來進行這項公共社會服務工作。但從沒人問過，為何樹木生長不到五年就會枯萎壞死。

艾瑪穿著淺灰色的緊身工裝，從背後拉出分解液的管道，將噴嘴對準樹幹，但她的目光卻落在穹頂外，久久地凝望著璀璨的星空。種樹通常在夜晚進行，對於艾瑪來說，這是她唯一能窺見樓外世界的時間。

“請幫我……”

虛弱的聲音突然傳入艾瑪的耳中，她順著聲音的方向低頭看去，驚恐立刻像蔓藤一樣纏住她的呼吸。她的腳邊有個從土中冒出的腦袋，麵容和頭發都被泥漿裹住，像是個待入火窖的瓷器胚，唯獨那雙黑色的眼睛讓她心驚。

這是一雙漂亮的眼睛，有神而清澈，顯示著擁有它的人的年輕活力。這也是一雙危險的眼睛。按照長輩的話來說，黑色眼睛就是背叛人類的樓外人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