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禮物

“杭雪兒有可能已經死於謀殺”的新聞一經小報發出,引發的輿論比我預料的還要猛烈。鋪天蓋地,從網上到線下,都在討論到底誰會是凶手,凶手與杭雪兒之間究竟是什麽關係。有網友根據網絡上爆料的各類線索,綜合分析,得出結論:杭雪兒有可能死於她與宗孟之間的第三者之手。同時,又牽扯到宗孟兒子的身世問題,甚至有人說宗孟的兒子小石頭實則是第三者所生。

當然,更多是由一條“宗孟曾在律師事務所暴打杭雪兒”的八卦作為出發點,推測因為財產分割問題,宗孟對杭雪兒下了毒手。至於這份財產有多少,網友有模有樣地給宗孟做了一個統計:不完全統計,資產達十億,甚至更多。不管真假,我都覺得有些可笑。

記者們也不管真假,蜂擁去了宗孟在麓山腳下的別墅。可令他們失望的是,宗孟已經不知所蹤。聽他們小區的保安爆料,昨晚宗孟已經帶著兒子秘密潛逃。這個爆料一出,宗孟再一次被推到風口浪尖而被扣上“潛逃的殺人犯”的帽子。

讀到這些消息之後,我發笑的同時,還有些生氣。畢竟我在瀏覽這些新聞和八卦時,會自動將死者代入成許小悠。何衝與許小年都來電話,向我打聽真正的死者身份。對何衝,我以涉及案件機密為由,拒絕透露。

至於許小年,在我以李凱楠要求我保密為由,不能透露死者的身份後,她沒有繼續追問。不過,她再次提起了宗孟兒子的照片出現在許小悠床頭,而小石頭又與許小悠有些掛象,以此聯係網上傳聞的小石頭是宗孟和第三者所生,猜測許小悠是否就是宗孟和杭雪兒之間的第三者。

許小年聲音都在發抖,她說:“畢竟,小悠子曾經與宗孟合作過,改編過他的小說。當時我們還沒吵架,她還總跟我說宗孟是個多有魅力的人。”

“你想多了吧。”我說,“許小悠在采訪時隻說她將宗孟當成是老師。”

許小年根本不聽我的而沉浸在自己的猜測裏,她說:“這兩天,心裏慌的很,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那她就可能是殺害杭雪兒的凶手。這也正好就說明了她為什麽要玩消失。這小妮子,怎麽能幹出這樣的事兒!”

“你別多想。我馬上到警局了,先掛了。”我掛了電話,下了公交車。

公交車站到警局,有幾百米的距離。遠遠就看見,警局門口擠滿了端著相機或者扛著攝像機的記者。不用猜,這些人都是因為昨晚發出去的新聞而來。他們徘徊在警局外,期望能得到回應,證實杭雪兒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

繞著他們走,從側門進了警局。我又從海哥那裏打聽到,其實那些記者主要是為了杭雪兒的經紀人而來。此時,杭雪兒的經紀人正坐在接待室裏,要求見李凱楠。

我急匆匆跑去李凱楠辦公室,李凱楠正在那裏閉目養神,手裏端著的手機顯示未玩完的一局消消樂遊戲。他見到我來,揉了揉太陽穴,並將手機丟給我說:“來的正好,幫我把這關過了。玩了倆小時都玩不過去。”

我心裏一陣無奈,這麽多記者盯著,杭雪兒的經紀人又在等著,他竟如此氣定神閑。可我也無法說什麽,端起手機玩了起來。他閉著眼睛,聽著聲音。在我走了五步之後,笑著說:“不錯,照你這玩法,應該能過去。”

我隻是瞎玩,根本不知道技巧。卻不想如他所料,真的過了這關。我把手機還給他時,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說:“走,咱去會會這鼎鼎有名的大經紀人。”

跟著李凱楠去見杭雪兒經紀人的路上,我的神經有些緊繃,甚至有些畏懼。這畏懼的起因是昨晚我所查到的李凱楠已經查到的信息。他比我以往想象的更深不可測。尤其是他偶爾看著我時,我自己都會懷疑自己是否有事瞞著他。他渾身散發出來的氣息以及讓人無法猜測因由的所有舉動,大概讓我明白,這或許就是許小悠所形容的,他身體裏藏著的邪性。

在警局的會議室,我和李凱楠見到了杭雪兒經紀人。杭雪兒經紀人是個稍胖的矮個中年女子,人稱花姐。她畫著濃妝,明顯是有備而來,一為方便記者拍照,二為求證杭雪兒是否真的遇害。她見到我和李凱楠,便對著李凱楠一頓牢騷說要立案告那些八卦媒體傳不實消息。她此刻已經讓律師在起草律師函了。

李凱楠笑了笑說:“煩請撤回那些律師函。”

“什麽意思?”花姐問,“你的意思,是雪兒真的的已經死了?”

李凱楠說:“是不是杭雪兒,還有待法醫的屍檢結果。不過,就現在我們從死者身上發現的證據來看,很有可能就是杭雪兒。”

花姐聽了,臉色煞白,幾乎要從椅子上滾落下來。她喘著粗氣,就像是個哮喘病人。我立即上前,將她扶起,並安慰她讓她冷靜,現在結果還未知呢。

“她不能死,不能死啊。”花姐轉而開始哭泣,“如果她死了,手上那些合約怎麽辦!”

李凱楠又費了些口舌,說了些安撫的話,也半真半假地說起了這個案子牽扯到的因素。她大概也沒真正經曆過這些,被說的一愣一愣,最終懇求李凱楠一定要找到殺害杭雪兒的凶手,就像杭雪兒真的已經死了似的。於是,李凱楠話鋒一轉,問:“假如死者真的是杭雪兒,你覺得誰會是殺人凶手?”

“我不知道。”花姐邊搖頭,邊抹淚,“我真的不知道。”

李凱楠又問:“那杭雪兒最近有沒有得罪什麽人?”

“她人很好的,共事這麽久,誰都沒得罪過。”花姐說。

李凱楠就那麽看著他,眼神極為給人安慰。花姐似乎感受到了安全感,仔細想了想之後,小聲地說:“離婚算得罪嗎?”

“怎麽講?”李凱楠給花姐倒了一杯水。

花姐喝了口水說:“其實,網上有一條爆料說的對,雪兒與宗孟在分割財產時,的確起了衝突。不過宗孟沒有打人,而是三番五次讓律師談判。後來,不知怎麽就談妥了。”

李凱楠又問:“宗孟和杭雪兒離婚的具體原因是什麽?真如網上說的,是因為有小三?”

花姐隻是歎息,說:“他們倆自打結婚以來,就是爭議不斷。都說宗孟配不上雪兒。可就我所看到的,其實他們感情真的還不錯。宗孟對雪兒也很細致,非常照顧。如果真是宗孟幹的,那真有點顛覆我的認知了。”

“你對宗孟這個人了解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李凱楠問。

花姐再次搖頭,說:“了解還真不多。雖然我和雪兒合作了這麽多年,但她從不讓我幹涉私生活,所以與宗孟接觸不多。”

“離婚是誰提出來的?”我問。

花姐說:“這我倒不知道。我估計就是感情淡了吧,畢竟兩個人都忙工作,在一起的時間很少。現在許多藝人夫妻不都是這樣嘛。”

我又說:“那網上傳的第三者呢?是真的嗎?”

“你說許小悠啊?”花姐說,“這個不好說,我也說不好。她好像跟宗孟走的挺近的,合作過好幾次。我向來有話直說,跟雪兒提起過,讓她提防著點。可雪兒說,他們是師徒關係,她很放心。可現在社會,哪還有什麽純粹的師徒關係,尤其是這個圈子。”

我心裏有些激動,但表麵很平靜,說:“那您的意思是,網友說的是真的?”

花姐笑了笑說:“我說不好,也不好說。”

李凱楠一直在觀察著花姐的行為動作,她見花姐在打太極,便問:“那,家暴呢?”

花姐再擺手,道:“家暴的新聞其實好多年前就有說了,我也問過雪兒,雪兒跟我說根本就沒有這回事,我也就信了。可如今,如果真的是宗孟謀害了雪兒,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最後,花姐提出想去看看屍體,被李凱楠拒絕了。李凱楠又與花姐閑聊了幾句之後,一定要對今天的談話保密,不能跟媒體透露半個字。杭雪兒如果真的死了,牽扯到的問題花姐比李凱楠更明白,所以也就更為慎重。故而她嘴裏,也沒多少實話。派了高叔將花姐送走之後,李凱楠又囑咐大靖,查查這個花姐。

回到辦公室,回想花姐在說起許小悠與宗孟的關係時,話裏有話,心中有說不出的不舒服。而李凱楠也是坐在那裏,一言不發,一包接著一包地吃著餅幹。估計他和我一樣,都在為許小悠介入他人的婚姻而難過,甚至我們都沒敢詢問孩子的事情。我們沉默了許久,直到許小年打來奪命連環電話。

許小年給李凱楠打第一個電話時,小五正好進來向李凱楠匯報追查屍源的最新進展。他已經查到,元宵節那天下午大概是三點五十左右,也就是車禍前,杭雪兒曾出現在一家叫“黃雀”的烤肉店。

“黃雀?”我說,“我聽過這家店。”

李凱楠掛了許小年的電話,讓我說說這家店的情況。

我說:“這家店的老板是宗孟。聽說,這家店是會員製,隻接待預約的客人。說白了,就是宗孟的一個私人聚會場所。”

許小年又打來電話,李凱楠直接掛了,回複了一條信息說在開會。李凱楠又問小五有沒有查到,杭雪兒何時從裏麵出來的,當時還有沒有其他人。小五翻出另一段監控視頻,指著說:“大約在六點的時候,杭雪兒從裏麵出來。你看她神色,似乎有些慌張,上了車大概五分鍾才離開。”

我正想說什麽,許小年給我來了電話。我看了李凱楠一眼,李凱楠示意我接電話。接起電話,就聽到許小年的罵聲:“他幹嘛呢,又掛我電話。”

我說:“我們在開會呢。”

“有急事,你讓他聽電話。”許小年說。

我把手機交給李凱楠,李凱楠卻示意我將手機的免提打開。我隻得開了免提,將手機放到李凱楠麵前。而此時,監控畫麵中,在大約過了十分鍾後,有一輛車在“黃雀”門口停下,有一個穿白色長款羽絨服的男子下車後敲開了門。大約過了三分鍾後,門開了,宗孟與男子閑聊了幾句後,上了男子的車離開。

手機裏傳來許小年的聲音:“你不是往家裏買什麽東西了?”

李凱楠一愣,說:“什麽東西。”

“一個大箱子。”許小年此時應該是看著那箱子,“到底是啥玩意兒,要這麽大個箱子。看著又不像電器。聽你這口氣,不是你買的唄。”

李凱楠突然感覺到了什麽,說:“有沒有寫寄件人?”

“寄件人?”許小年說,“我看看。找到了,好像什麽黃雀烤肉店。”

黃雀烤肉店!在場所有人都是一驚,小五立即收拾了東西出去了,隻聽見他在外麵召集其他人準備行動。而李凱楠拿起電話放在耳邊,囑咐許小年不要動那個箱子,等著他回去。

李凱楠將手機丟給我,披上他的羽絨服,大步往外走。大靖等人都已經集合完畢,準備行動。

當我們趕回到李凱楠家裏時,許小年正在門口焦急地等著。她一上來就拉著李凱楠,心驚膽戰地說:“那箱子裏好像有東西,剛才一直在動,還有聲音。”

李凱楠讓許小年安心在外麵等著,他帶著人進了客廳。那是一個一米多高一米多寬的大箱子。裏麵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動,還發出嗚咽聲。李凱楠又問許小年:“誰送來的?”

許小年說:“我回來取點東西,回來的時候,這東西就在門口了。我以為你又買什麽了,費了我好大力才挪到客廳裏。當時我想拆,結果聽到裏麵有動靜,就給你打電話了。”

李凱楠朝大靖和高叔使了個眼色,大靖和高叔立即上前,撕開了箱子上的膠帶。每撕開一縷膠帶,刺啦刺啦的聲音,讓人心裏發抖。當大靖打開箱子時,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許小年,嚇得捂住了嘴。

那箱子裏裝著的是一個小男孩。小男孩全身被捆綁著,嘴巴被膠帶封住,正嗚咽著掙紮。當大靖和高叔將他抱出來,替他鬆綁,撕開膠帶的瞬間,我和許小年都認出來了,他就是宗孟的孩子,小石頭!

“這什麽意思?”許小年看著孩子,不知道發生什麽事。那孩子站起身,慢慢地走到許小年身邊,一把抱住了許小年,輕輕叫了一聲:“姨!”

許小年看著那孩子有些不知所措,手都在發抖。她看著李凱楠,不知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而這時候,她手機響了。她摸出電話,屏幕上顯示是一個未知號碼。她又看向李凱楠,李凱楠接過手機,接起了電話,並且按下了免提。

手機裏傳來了一個低沉的男聲,是宗孟的聲音,他說:“禮物收到了嗎?”當下的氣氛,聽著宗孟的聲調和語氣,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李凱楠卻十分冷靜,開玩笑地說:“把你兒子當禮物送給我老婆,你也是夠大方的。”

“不,他不隻是我的孩子,還是你姨妹子,許小悠的孩子。”宗孟說。

許小年聽到這句話,幾乎要癱坐在地上。我一把扶住她,她強忍住崩潰,大概是顧忌抱著她的孩子。李凱楠看了許小年一眼,許小年點著頭,抱起孩子去了另一個房間。

李凱楠又說:“所以,孩子媽,是你殺的了?”

“你們警察問話,都這麽直接的嗎?”宗孟笑了笑,“你查到的那些,可證明不了任何人是凶手。”

“你想怎麽玩?”李凱楠示意大靖等人準備行動。大靖會意,立即拿起電話出去了。

宗孟微微一笑說:“好可惜啊李凱楠。如果你不是警察,我肯定能與你成為朋友。”

“如果我不是警察,這時候你已經在我手裏了。”李凱楠笑說。

宗孟又說:“所以就算你讀懂了我的消息,卻還是按照我的劇本演,目的就是引我自己現身了?”

李凱楠說:“你不是已經自己跳出來了嗎?”

宗孟哈哈一笑,說:“那我們之間的遊戲,還有的玩了。既然這樣,孩子我放心地交給你們保護了。不過,千萬得保護嚴實了,否則許小悠最後一點骨血都會沒了。”

“虎毒不食子。”李凱楠說。

“那是說給你這種人聽的。”宗孟冷冷地說,“不跟你閑聊了,咱們以後有的是時間。我給你們十五分鍾,我在店裏等著。如果你們能抓到我。接下來,我按照你的劇本走。如果抓不到我,那對不起,你得按照我的劇本玩。”

海哥和高叔聽了,示意李凱楠不要答應。而這時候,大靖從外麵進來,向李凱楠示意,都已經安排好了。李凱楠順著宗孟的意思說:“好。”

“那我,等你。”宗孟說完,掛了電話。

李凱楠立即讓大靖帶著其他人出動,他進屋與許小年囑咐了幾句,讓她好些在家裏呆著。從李凱楠的眼神中,許小年也證實了孩子的身份而抱緊了一臉茫然的孩子。

不到十分鍾的時間,我跟著李凱楠已經趕到了河西杜花路“黃雀”烤肉店的門口。大靖已經帶著人包圍了整個烤肉店。他們來的時候,店裏沒有任何人出入。李凱楠在門口站了許久,從他的神色中,我已經感覺到了什麽。而他,還是大步地走了進去。

店裏的裝潢如宗孟家一樣,都是日式風格,主打的是日式烤肉。宗孟已經人去無蹤。眼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個大箱子。箱子未封口,可以看見裏麵裝著的是餅幹,李凱楠愛吃的小熊餅幹。箱子上還貼著一張紙條:失約了,這一箱餅幹作為歉禮。

李凱楠冷哼一聲,長吐了一口氣,示意海哥等人仔細搜查。海哥戴上手套,帶著人進入了後廚,其他人在各自行動。

我問李凱楠:“他是不是已經跑了。”

“跑倒不至於。”李凱楠看著那些餅幹,是他一直吃的那個牌子。他笑笑說,“設計了這麽多,鋪墊了這麽久,他怎麽會不出場。”

後廚一陣**,海哥拿著一把刀出來,說:“這應該是就是凶器了。”

李凱楠拿起來一看,是一把長約四十厘米,寬約五厘米的日式廚用刀,鋒利無比。李凱楠正琢磨著什麽,電話再次響起。他拿起手機一看,是一個未知號碼發來的信息:打開電視。

我立即打開了店裏的電視機。電視裏正在進行現場直播。我仔細一看,鏡頭對準的竟是宗孟。他此刻正在警局門口,麵對著一大群媒體記者。他還如上次麵對記者一樣,形如一隻受傷的綿羊。

宗孟一臉誠懇,含淚的眼睛裏帶著極大的歉意,對著鏡頭說:“非常抱歉,再次與大家見麵是在這樣的場合。我今天來,是想向警局自首,我就是元宵繞城高速車禍案的始作俑者,當中涉及的命案,是我所為。隻不過,要向大家澄清的是,死者並非所傳的我的前妻杭雪兒,而是我的婚外情人,許小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