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玻璃缸裏的桂魚正尋著生命最後的軌跡對著外麵的吳美麗吹胡子瞪眼，吳美麗眼睛瞪的比魚還大。
這分明就是一個陷阱，一定是自己昨天得罪了光頭佬，他特地找個了高人來陷害自己，自己再怎麽厲害怎麽可能戰勝的了一個連續打敗了十位‘刀王’的家夥？
“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助聽器裏傳來了陳星的聲音。
“大哥！那家夥是‘北刀王’你沒聽到嗎？光頭佬說他連續戰勝了十屆刀功冠軍！我怎麽可能贏的了他？”吳美麗臉上的‘愁’字都快掉地上了。
“你看到廚房後麵的門沒有？”陳星說。
吳美麗轉頭看了看，那是一個側門。
“什麽？”吳美麗不明白。
“你如果想走，現在就從那扇門出去，以後隨便找個洗廁所的工作將就活著，蔣菲凡今天就會把照顧你女兒的兩位保姆辭退，以後你女兒永遠活在你前夫和前婆婆的‘照顧’中，最多五年，她就會徹底把你忘了，然後你一輩子都會活在今天的逃避中。”
陳星的話又讓吳美麗心沉了下去。
“吳美麗，別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師傅是誰！”
陳星的話讓吳美麗呆住了，所有人都以為吳美麗的廚藝是在廚藝學校學的，其實暗地裏，的確有位高人‘指點’了吳美麗很長時間，那段經曆對於吳美麗來說可以算得上‘奇葩’，因為吳美麗從未見過師傅的‘臉’！
“你真正的廚藝師傅是不是每次見你都戴著手套和頭套？”陳星說了件隻有吳美麗自己才知道的事。
“你怎麽知道？”吳美麗吃驚的問。
“你還要我重複多少次？你知道的我都知道，因為我就是未來的你派來的！”陳星重複了一遍已經重複過無數次的話。
“未來的我有提到這次比賽嗎？”
“當然有！但是我不會告訴你結果！你還記不記得師傅對用刀的技巧說過什麽？”陳星問。
吳美麗回憶的瞬間，又回到了那個夏日的午後，在一間好似專門為她準備的廚房裏，十幾歲的吳美麗怔怔的注視著一個戴著卡通兔子頭套的家夥，那個家夥身上穿著廚師裝，頭上卻戴著一個非常誇張的卡通頭套，手上也戴著一雙非常薄的手套，還有他的聲音，明顯是經過了變聲器的處理，當時師傅手上正拿著一把菜刀注視著吳美麗。
“普通人對刀功有很多誤解，以為廚藝界的刀功隻是為了炫技和好看。”師傅說。
“難道不是嗎？”少女時代的吳美麗問。
‘兔子頭’將目光緩緩的從吳美麗身上轉向了他手上的刀。
“我隻說一遍，你記清楚，不論怎樣花哨的刀功，如果脫離了廚藝的本質就是廢物！刀功隻有一個用處，就是讓食材更加入味！讓所有食材在同樣的火候下可以保持一致的生熟度，中國所有菜係都講究刀功，並不僅僅隻為了好看，所謂的刀功美，隻是建立在食物口味完美基礎上的，食物再美，刀功再無敵，做出來的菜像屎一樣的味道，也沒人買賬。”
那天師傅給吳美麗展示了各種刀法，吳美麗當真開了眼界，吳美麗沒想到一把簡單的菜刀竟然可以讓各種食材開花結果飛天入地，時而輕如羽翼時而圓如珍珠時而流光溢彩！
吳美麗整整在師傅的指導下苦練了十年的刀功，吳美麗是個極有天賦的女孩，不到三年，就已經達到了頂級廚師的刀功水準，後麵的七年，師傅都在教授吳美麗刀功的心性。
“再好的刀功，也有極限，但是人心，無極無盡！”師傅說。
“師傅，道理我都懂，但是怎樣可以做到？”吳美麗不明白的問。
“很多人都認為廚藝是讓某個東西死，其實最高的廚藝是讓某種東西生！”
“師傅，您能不能說人話？”吳美麗摸了摸腦袋。
“每種食材都有自己的尊嚴，廚藝的最高境界就是讓食材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綻放自己的光彩體現自己的價值！而不是最後讓人像垃圾一樣隨便扔掉！”
“師傅，我真聽不懂？”
“人也一樣，必須在適當的時候綻放自己的光華，生命才有意義。”
“師傅？您到底在說什麽……”
“吳美麗……吳美麗！”
吳美麗擦了擦自己的口水，她感覺自己差點被回憶拉睡著，好在陳星叫醒了自己。
“還有二十分鍾！”陳星一句話，吳美麗又慌了。
“你師傅對刀功說了什麽？”陳星追問。
“師傅說刀功有極限，人心無極無限！但是這句話我從來沒懂過？”吳美麗哭喪著臉。
“未來的你告訴我……”陳星說話間竟然沒了聲音，吳美麗使勁拍了拍助聽器，然後取下看了看，吳美麗差點眼睛一白倒下了，助聽器竟然沒電了！
吳美麗又看了看桌上的電子鍾，隻剩下了18分鍾，這時吳美麗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了一陣驚呼聲，吳美麗聽得見的那隻耳朵正好對著廚房門口，人要是一隻耳朵不靈，另外一隻耳朵就會特別靈，吳美麗很清楚的聽到了門外人們的讚美聲。
“藝術品！”
“這真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刀功！”
“無敵了！每一刀粗細都一模一樣！”
“‘北刀王’的稱號真不是白給的！”
“我要是吳美麗直接死了算了！”
“就是，昨天那是單憑一張嘴的運氣！今天這是實力！”
“沒錯，憑嘴誰都贏得了！見真功夫她就是垃圾！”
……
外麵的吵鬧聲讓吳美麗心煩意亂，但很快吳美麗就想到了師傅曾經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斬斷幹擾，方可成事。
吳美麗腦子飛速轉了轉，她看向了一旁有人準備做配料的麵團，吳美麗直接揪下了一小團塞到了自己的左耳裏，自己唯一聽得見的一隻耳朵，也瞎了，隨後吳美麗閉上了眼睛，極速回憶著師傅教授自己的每種刀法，不到十幾秒，吳美麗臉上的神色就變了，吳美麗整個人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緩緩從背後取出了那柄‘龍鳳斬’，在吳美麗眼光接觸‘龍鳳斬’的一瞬間，一道華麗的光彩直接從吳美麗的身體裏迸發了出來。
師傅說廚藝的最高境界就是賦予食材第二次生命，食材賦予廚師的，又何嚐不是？
吳美麗沒有聽錯，‘北刀王’的確已經端著一盤完美的鬆鼠桂魚從廚房出來了，那盤鬆鼠桂魚出來的時候光頭佬直接哭了，光頭佬是個極為自負的人，但越是自負的人，越服強者，如果說光頭佬的鬆鼠桂魚已是普通廚藝界最強水準，‘北刀王’做的這盤鬆鼠桂魚就可以稱之為鬆鼠桂魚裏的皇帝了！
“你下注沒有？現在吳美麗和‘北刀王’的賭注是一比一千！”陳星正在人群中觀望著，忽然有人問了他一句，他一轉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劉強正在下注。
“我非常看好吳美麗！幫我買兩千塊‘北刀王’贏！”劉強口不對心的冒了一句。
“有人買吳美麗贏嗎？”陳星好奇的問。
“隻有一個。”
“誰？”
“覃紫荊，估計腦子壞了。”
“好，那我也買吳美麗贏！”
‘北刀王’坐的這邊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極品’裏麵的大多數人都對美食和廚藝有所了解，也有很多人都是美食博主或者探店主播，今天‘北刀王’的這盤鬆鼠桂魚當真讓所有人都開了眼界，鬆鼠桂魚屬於蘇幫菜裏色香味俱全的存在，相傳當年乾隆下江南，微服私訪至蘇州鬆鶴樓菜館，那裏的廚師用鯉魚去骨，魚肉雕花，後醃製裹上蛋黃入油炸脆，後澆上糖醋鹵汁，乾隆嚐後大加讚賞，後來這道菜名揚四海，起先這道菜叫‘鬆鼠魚’，後來很多廚師以更鮮的桂魚代替了鯉魚，這道菜經過多年的改進，最終成為了如今眾人皆喜的鬆鼠桂魚。
“老大，要說比刀功應該以淮揚菜為主，‘北刀王’為什麽要選‘鬆鼠桂魚’這道蘇州菜？’”有人不明白的問光頭佬。
“你懂個屁！淮揚菜雖以刀功見長，但淮揚菜的刀功都不在活物上！”光頭佬不肖的回了一句。
“不在活物上？”手下不明白的問。
“淮揚菜的幾個代表，蟹粉獅子頭，大煮幹絲，平橋豆腐，文思豆腐，都以靜物為主，隻要是不動的，刀功再牛也有極致，但是活物卻不同，所有活物裏要屬魚鮮最難控製，你要知道鬆鼠桂魚的最高境界是要在桂魚還沒完全斷氣的情況下橫豎108刀下去，在桂魚還在掙紮的時候做到每一刀都厚薄尺寸均勻，然後一氣嗬成的褒漿下鍋上料，很多大師級的廚神做的‘鬆鼠桂魚’上桌的時候魚都還是活的！”光頭佬說。
“被切了108刀，還下了油鍋，上桌還是活的？有沒有這麽誇張？”下屬明顯的不信。
“這就是食神和凡人的區別，我敢用腦袋保證，你現在用筷子戳一下‘北刀王’的鬆鼠桂魚，那條魚還能動！”光頭佬自信的說。
“我哪敢動啊？”屬下看了看‘北刀王’威嚴而又肅靜的樣子，不由的被其氣勢所折服。
‘北刀王’現在雙手插入了袖筒，閉著眼睛靜靜的等待著，‘北刀王’靜止的模樣就好像一尊雕像，幾乎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向吳美麗那邊張望著，但吳美麗所在廚房的門口一丁點動靜都沒有。
“是不是又跑了？”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我要是她也跑了！”
“還有三分鍾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會不會死了？”
……
現在說吳美麗什麽的都有，就是沒一個信吳美麗會贏的，比賽還剩最後一分鍾時，大家猛然看到吳美麗這邊廚房門簾被緩緩的掀開，吳美麗就那樣大大咧咧的蹲著一盤鬆鼠桂魚出來了，那盤鬆鼠桂魚出來的一瞬間現場發出了一陣陣的驚呼聲。
“哇……”
“這是孔雀嗎？”
“她怎麽把魚立起來的？”
“這是桂魚嗎？不像啊？”
“這是孔雀開屏？”
……
眾人說的沒錯，吳美麗手中的‘鬆鼠桂魚’真就呈現著一種‘孔雀開屏’的姿勢，整條魚頭向前，尾朝上，整個魚身宛如孔雀開屏一般的綻放著，整條‘孔雀’在吳美麗調配的糖醋汁鮮豔顏色的映襯下顯得非常賞心悅目！
這次吳美麗走路非常小心，她不想再像上次那樣一盤子蓋在‘北刀王’臉上，那‘北刀王’非削死自己不可。
吳美麗一直雙手端著餐盤，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北刀王’麵前。
‘北刀王’早就聞到了魚肉和糖醋碰撞的鮮香味兒，但‘北刀王’這次比試根本就不看重味道，鬆鼠桂魚隻要醬汁配的好，味道都差不了，這次‘北刀王’唯一看重的隻有他一生為之癡狂的‘刀功’！
吳美麗剛剛準備開口，‘北刀王’緩緩睜開了雙眼，他隻看了吳美麗手裏的‘鬆鼠桂魚’一眼便緩緩站起了身子，幾秒之後‘北刀王’的視線竟然從鬆鼠桂魚上緩緩的離開了，他輕輕從背後掏出了那把伴隨了他一生的‘北雪’，緩緩的放到了桌上，隨後他竟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北刀王’離開的時候現場安靜的宛如一個墓地，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老大？什麽情況？”屬下實在受不了現場‘墳墓’般的氣氛，忍不住問了光頭佬一句，但光頭佬久久都未回話，下屬轉頭看向光頭佬的時候發現光頭佬的下巴幾乎掉到了地上，就好似見到了一個可以將他震撼到死的玩意。
“什麽情況？”屬下滿臉的問號。
“怎麽可能？”光頭佬憋了半天隻說了四個字。
“什麽怎麽可能？”屬下好奇的追問。
光頭佬沒有再說話，而是大步走到了吳美麗那盤‘鬆鼠桂魚’的前麵仔細觀察著，現在已是黃昏，‘極品’餐廳為了追求高品質高格調，環繞整個餐廳的全都是巨型落地玻璃窗，此刻夕陽正好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斜射在了吳美麗那盤鬆鼠桂魚上麵，一絲絲的斜陽透過魚肉之間的縫隙流淌了出來，整盤鬆鼠桂魚就好似散發著奇異的金光，光頭佬不覺間竟看的癡了。
“吳美麗！你發財了！”
“對！聽說這刀價值百萬？”
“你可以直接退休了！”
“‘北刀王’是不是尿急？”
“她怎麽就贏了？”
“唉，不管怎麽說‘北刀王’把刀留下了！就是輸了！”
……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同時，吳美麗一直注視著‘北刀王’留下的那柄‘北雪’，就算在紅色夕陽的照射下，‘北雪’依舊散發著雪白的光芒，就好似各種色彩都無法對它侵襲，吳美麗當然知道一把好刀對一位廚師意味著什麽，‘北刀王’說的沒錯，這刀就是他的精氣魂，如果沒有這把刀，‘北刀王’也許永遠都會變成那個彎腰駝背的垂暮老人！
吳美麗幾乎沒有猶豫的操起‘北雪’就追了出去，‘北刀王’的步伐已經年邁，他並沒有離開太遠，吳美麗擋在‘北刀王’麵前的時候他好似微微有些意外。
“刀還給您。”吳美麗將‘北雪’雙手遞到了北刀王麵前，北刀王抬頭看了看吳美麗。
“我師傅跟我說過，不管多窮都不能奪人所愛，我看的出來這把刀對您的重要性。”吳美麗舉刀的雙手一直沒落下。
“但是你贏了。”北刀王的話語中充滿了蕭瑟。
“誰知道？”吳美麗無所謂的回了一句。
“你可知道這把刀價值多少？”北刀王問。
“價值多少跟我有什麽關係？”吳美麗反問。
北刀王微微楞了楞。
“你把這把刀賣了，就可以退休了。”北刀王麵無表情的說。
“我這麽年輕，距離退休還早的很！”吳美麗說的好似很認真。
“就算你不退休，這筆財富也是很多人一生所不能及的。”
“這刀很重，我手有些累了，麻煩您拿回去。”吳美麗堅持。
“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北刀王注視著吳美麗，就好似從未見過如此奇怪的人。
“我懂的不多，但我知道，我能拿的，我一定會拿，我不能拿的，就算被人用刀架著脖子，也不能拿，這刀就是我不能拿的！”說話間吳美麗竟將‘北雪’硬生生塞到了北刀王的手裏。
“您說‘它’是您的朋友，我相信，既然是朋友，就應該永遠陪在您身邊。”吳美麗衝著北刀王笑了笑，然後邁大步離開了。
‘北刀王’看了看手裏的刀，又看了看吳美麗的背影，忽然之間‘北刀王’竟然笑了，而且還笑的很大聲。
“哈哈哈……世間竟還有如此有趣之人！菲凡！你的眼光果然獨到！”
蔣菲凡一直在病房裏關注著這場比賽，不過她並未想到吳美麗會將‘北雪’還給‘北刀王’，這一幕令她感到了意外。
“紫荊，你告訴她這把刀的價值沒有？”蔣菲凡問。
“說了，而且說的很清楚。”覃紫荊回道。
“那她為什麽不要？”蔣菲凡問。
“也許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難道不知道這把刀可以改變她的貧困嗎？”蔣菲凡不解的問。
“她應該知道。”
“知道為什麽不要？”
“也許這就是您選她的原因。”覃紫荊是個極聰明的女人，她回答問題的方式也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這天覃紫荊離開醫院的時候在門口看到了一個人，那個人宛如乞丐般的狼狽不堪，彎著腰，駝著背，那人一直注視著蔣菲凡病房的方向很久很久，覃紫荊當然知道那人是誰，她本想回去告知蔣菲凡，但邁出的腳步又收回了，覃紫荊苦笑了笑，最終選擇轉身離開。
有些人，有些事，是外人無法幹涉的，裏麵的痛，其中的苦，也隻有他們自己，才能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