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川菜雖說有名，但在舊時，很多年都背負著‘味道粗俗且土腥味重’和‘隻會麻辣其它什麽都不會’的誤解，清末年間，慈禧太後有一位非常喜愛的川菜名廚叫黃敬臨，黃敬臨原籍江西，清同治十二年出生於四川雙流華陽鎮名門世家，這個人不但廚藝高明，還喜詩文和書法，他先中秀才，後受慈禧喜愛賞賜四品頂戴，以前的四品就相當於現在的正廳級，很快黃敬臨就被各路美食學者奉為近代頂級美食家和烹調高手，他在研究家鄉川菜的過程中為給川菜正名，經過無數次的嚐試和研究終於首開先河製作出了‘開水白菜’這道菜中之極品，後來這道‘開水白菜’被川菜大師羅國榮帶去了北京，在羅國榮的發揚光大下‘開水白菜’已經成為了國宴的一道固定菜式，中華大地各路菜肴博大精深，能進入國宴的，可以說是頂尖上的頂尖菜式，不過這道‘開水白菜’就如它的名字，看上去好似很簡單，但真正要做到色香味俱全，可不是普通廚師能夠勝任的。
張瘋子和光頭佬單單備菜就用了差不多一個鍾頭，這還是在‘極品’餐廳正好有市麵上幾乎所有最頂級食材的基礎上。
在場所有門兒清的人都知道這是場難得一見的頂級廚師對決，張瘋子雖然瘋，但他的廚藝是不容置疑的，當年‘綠林閣’無數川菜大師都去踢過館，無一沒敗下陣來，光頭佬更不用說，‘極品’集團本來就是一家以美食為主的大型集團，集團的主要業務就是每天麵對全世界各種美食精挑細選，能被這樣一家美食集團聘請過來主理餐廳多年的人，可不是開玩笑的，曾經世界上無數頂級美食集團都偷偷想要挖走過光頭佬，光頭佬之所以不為所動就是因為‘極品’給出的條件讓他每天都很開心，他完全找不到反骨的理由。
今天這場對決對於兩個人來說都是生死之爭，張瘋子本來就是來拚命的，光頭佬今天的狀態也特別不同，餐廳裏很多人都跟了光頭佬多年，從未見過光頭佬今天這副嚴肅而又緊張的表情。
今天這兩位都將廚房的布簾打的大開，好似生怕外麵的人不知道裏麵在幹嘛。
張瘋子這邊案台上各種雞鴨魚肉海鮮生蠔一應俱全，光頭佬那邊同樣各種山珍海味一樣不落。
“他們這是幹嘛？不是‘開水白菜’嗎？要鮑魚人參龍蝦魚翅幹嘛？”有人不明白的問。
“虧你還在‘極品’打工！‘開水白菜’最關鍵的就是湯！這道湯必須熬的鮮味怡人透明無物，而且不能給任何的調味料，必須提取食材原本的鮮味，最關鍵還不能有多餘的油脂，必須最後做到宛如真正的開水泡著白菜一樣才為最頂級！”
“泡白菜有什麽好看的？”那人又問。
“你是傻子嗎？白菜當然要經過加工！這個最考驗刀功！一顆大白菜隻能取中間極嫩的菜心部分，然後用刀雕琢成花兒的形狀最後放入高湯之中，成品宛如一朵清水中盛開的鮮花！”
“有沒有這麽誇張？”
“你給我閉嘴！這種對決我們這輩子可能就見得這一次！待會兒白菜肯定是吃不到了，不過能聞聞香味我就很滿足了！”
眾人正討論著，廚房裏的香味已經傳了出來，那是一種交織著各種頂級食材的特色鮮味兒，幾乎每個聞到的人都一個勁兒的吞口水。
“奶奶的！我才吃飽，怎麽感覺又餓了？”
“要不怎麽說這兩位都是頂級大師呢？死人都給你饞醒了！”
那兩位正在廚房裏鬥著，眾人也在圍觀著，可憐的吳美麗正扒地上清理著張瘋子扔下的餐盤，吳美麗一邊清理著油汙一邊抱怨著。
“這他媽是人幹的事嗎？這麽重的油往地上扔！拖把都拖不幹淨！非要我跪地上用手擦！”吳美麗當真是越擦越氣，但卻又沒辦法，這個就是現在自己的工作！難道這就是‘代言人’要做的事？吳美麗臉都快黑了。
廚房裏的兩位都非常心高氣傲，人隻要藝高了，膽子也就大了，剛剛兩人進廚房之前各自放出豪言，原本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完成的‘開水白菜’兩人都說在一個小時之內可以做出 ，有好事的人幹脆在廚房門口放了個倒計時的大電子鍾，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眾人也都伸長了脖子張望著。
很快一個小時的期限就到了，張瘋子和光頭佬幾乎同時各自端著兩個陶瓷小湯盅就出來了，大家注意到湯盅都是蓋著的，但兩人一端到眾人麵前，就各自打開了湯蓋，毫不誇張的說，在他們打開湯蓋的一瞬間，整個餐廳都被一股子華麗的香味給占據了，各種驚訝聲此起彼伏，眾人再看向湯盅內的成品，更是驚呼聲一陣陣的襲來。
張瘋子手持的湯盅之中就好似一朵真正的鮮花漂浮在了清水之中，那朵‘鮮花白菜’可以說雕琢的栩栩如生，就好似剛剛從花枝上采摘的一樣。
光頭佬手中的那朵也不遜色，清澈如純淨水般的湯汁中一朵垂涎欲滴的白蘭花懸浮著，這朵花的形狀雖和張瘋子那朵不同，但可以說各有特色各自美麗，如果不說這花兒是白菜雕琢而成，很有可能被人誤以為真的白蘭。
“好了，現在‘開水白菜’已經做出來了……”光頭佬環視了一周，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剛剛他隻顧著和張瘋子鬥氣，卻忘了誰當評委？
張瘋子和光頭佬有同樣的顧慮，這場的基本都是‘極品’的人，隨便找一個都會幫光頭佬說話，到底應該找誰品鑒呢？
“你們讓讓！剛剛洗的地！別踩髒了！”
兩人正犯著難，忽然聽見腳下傳來了一個人聲，兩人低頭一看，隻見吳美麗正扒在兩人的腳下狼狽的擦拭著地板。
“小姑娘！你可會品菜？”張瘋子對著地上的吳美麗問，張瘋子感覺現場所有人裏吳美麗應該是最沒有利益糾葛的。
“品你媽個頭！你看我像有空的樣子嗎？”吳美麗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她一看就是個下人！這種頂級美食，她哪裏見過？”光頭佬鄙視的說了一句。
“頂你媽個頭！”吳美麗氣不打一出來的猛的站起，她重重扔下了手裏的抹布惡狠狠的盯了光頭佬一眼，隨後吳美麗生氣的左右看了看兩人手中的‘開水白菜’。
“光頭佬！你這朵花是二奶生的嗎？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顏色已經開始發黃了你不知道嗎？”吳美麗沒好氣的噴了光頭佬一句，光頭佬趕緊低頭看了看，正如吳美麗所說的，自己精雕細琢的白菜可能雕琢時間過長，真就漸漸開始發黃了，不過這種黃普通人看不出來，普通人隻會以為那是白菜本來的顏色，通常隻有對食材非常精通的頂級廚師才能看出其中的端倪，光頭佬不覺心裏一驚，心說不好，這個女瘋子不會有意向著張瘋子那邊來拆我的台吧？不過好在吳美麗當真對事不對人，她很快又看向了張瘋子手裏的湯盅。
“都說你瘋，你還真瘋，你這是從剛剛土裏挖出來嗎？選白菜也不長長眼睛？這一絲絲的灰色你看不到嗎？”
一聽吳美麗的話張瘋子趕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白菜’，之前張瘋子隻顧著白菜整體的雕工形狀，此刻在吳美麗的提醒下張瘋子才注意到湯中白菜的葉片之間的確有隱隱的灰絲，那種灰絲是食材發黑之前的征召，雖然距離壞掉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對於這盤頂級的‘開水白菜’來說，這種錯誤是不應該犯下的，張瘋子不覺間神色緊張了起來，他心說這女人終究還是‘極品’的員工，她一定會向著‘極品’那邊，但張瘋子沒想到吳美麗忽然抄起湯勺嚐了口光頭佬的‘開水白菜’，不過幾乎在瞬間，吳美麗又將那口湯噴到了光頭佬臉上。
“你把龍蝦海鮮和雞放在一起熬？還用高壓鍋熬？”吳美麗鄙視的注視著光頭佬，光頭佬平日裏雖然強勢，但他從不說假話，光頭佬當真沒想到吳美麗竟然品出了自己熬湯的三種食材，光頭佬狼狽的點了點頭。
“你以為是鮮上加鮮啊？鮮上加鮮是熬出來的！你用高壓鍋！雞熟的時候蝦蟹已經死了幾萬年！串味了大哥！”吳美麗繼續鄙視著，光頭佬趕緊自己喝了一口，隨後他眉頭一緊，吳美麗說的這種串味普通人肯定嚐不出來，因為這湯的鮮味已經做到了極致，普通人隻會嚐到‘鮮’這一個層麵，再往上了走，就是食材與鮮味之間的調和搭配，吳美麗說的沒錯，這湯裏雞的鮮味已經完全壓製了海鮮的鮮味，光頭佬心說自己幾十年的英明，沒想到會栽在一個清潔工的手裏！光頭佬正瞎琢磨著，忽然又看到吳美麗不知從哪裏拿來了一杯白開水，然後當眾漱了漱口，最後將口裏的水一股腦的吐在了光頭佬端著的湯盅裏，這可以說是光頭佬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很快吳美麗又惡狠狠的看向了張瘋子，張瘋子這是第一次見到比自己還瘋的人，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看似乞丐的清潔工竟然是位隱藏的‘掃地僧’，此女對廚藝的品味和認知絕對不在自己和光頭佬之下！
吳美麗這次沒用湯勺，直接端起了張瘋子手裏的湯盅喝了一口，隨後吳美麗的表情比剛剛還痛苦，她快速的左右四下看了看，最後那口湯還是噴在了張瘋子的臉上。
“不好意思，原人化原食！”吳美麗用衣袖重重擦了擦嘴巴。
“姑娘！我這湯……”張瘋子不想敗的不明不白。
“虧大家還說你是川菜宗師！我要是你師傅不扇你幾耳光都對不起自己！”吳美麗口水都噴到了張瘋子的臉上。
“請問女俠能不能講明白點？”張瘋不理解的問。
“你這湯用在別處就叫湯，用在‘開水白菜’裏就是潲水！潲水你懂嗎？就是洗完鍋的剩水！”吳美麗繼續抨擊著。
“就算我這湯有不足之處，也不可能如你講的這般一無是處？”張瘋子反駁。
“哼……”吳美麗鄙視的看了張瘋子一眼“……我問你！這湯你用高壓鍋壓了多久？”
“四十分鍾左右。”張瘋如實的說。
“好！四十分鍾！然後你是不是為了讓湯汁清澈，用白布過濾過高湯？”
“沒錯。”
“你過濾了幾次？”
“三次！”
“大哥！你選白布之前用鼻子聞過沒有？”
吳美麗的話讓張瘋子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幾塊過濾湯汁的白布都是食材專用的過濾布，而且還都是剛剛新開封的。
“自己喝一口不就明白了？”吳美麗白了張瘋子一眼，張瘋子這才低頭喝了口自己熬的湯汁。
“哪不對了？沒問題啊？”張瘋子一口下去，並未覺得哪裏不對，反倒覺得非常鮮香。
吳美麗一句話沒說，伸出肮髒的右手，做出了倒計時的手勢，五，四，三，二……
當吳美麗的右手變成拳頭的時候張瘋子的臉上閃現過了一種奇怪的神色，張瘋子雖然已經極力克製了，但那股子神色還是被一旁的光頭佬看到了，光頭佬快速過去也喝了口張瘋子手裏的湯，五秒之後，光頭佬神色和張瘋子變的一樣。
“不用我說了吧？兩位喜歡隨地亂扔垃圾的大師！”吳美麗一低頭，又開始扒地上擦拭地板。
剛剛還一個比一個囂張的張瘋子和光頭佬此刻額頭上已經冒出了汗珠，現場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其實兩人都敗了，但此刻兩人實在下不來台，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尷尬至極的時候吳美麗忽然又猛的蹦了起來，吳美麗往張瘋子和光頭佬一人手裏塞了塊抹布，大聲的說。
“我實在受不了了！這地上都是你們扔的！應該你們來擦！”
“那我們……”
“誰輸誰贏？”
張瘋子和光頭佬此刻就像小學生注視著老師一樣懇求著吳美麗給出分數，他們知道，吳美麗此刻一句話，就可以決定兩人以後在廚藝江湖上的生死。
“你們三歲嗎？抄個菜還爭輸贏？你們師傅有沒有教過你們廚藝的本質是什麽？是讓你們舉著把菜刀每天到處跟人爭決鬥嗎？”說話間吳美麗惡狠狠的看向了張瘋子，張瘋子此前雄霸威武的表情此刻早已煙消雲散，他在吳美麗麵前安靜的像個孩子。
“別人叫你張瘋子不是沒有道理的！你不但是個瘋子！你還是個傻子！一本破雜誌說你們餐廳不好你就認命？你應該當他們是在放屁！你們‘綠林閣’在海風市火了多少年？是一本雜誌說好說壞可以決定生死的嗎？就算那些對你們不利的報道是真的！你們難道不會改嗎？他們說什麽你就是什麽？那麽大個‘綠林閣’你是怎麽開起來的？你要是稍微有點血性！就不應該在乎旁人的評判！以前怎麽做現在和以後還是怎麽做！餐廳一時生意不好很正常！人也有起有落！更何況那麽大個餐廳！你今天把地擦幹淨了好好回去反省反省！既然所有人都叫你川菜宗師，就拿出點宗師的樣子！別被人看扁了！”吳美麗說的張瘋子這個彪須大漢臉都綠了，因為他竟然覺得吳美麗說的很有道理！
“還有你！”吳美麗又惡狠狠的指向了光頭佬“你身為這麽大個集團的餐廳負責人！竟然接下這種江湖恩怨！你傻嗎？極品美食評選得罪了那麽多人！你今天接了招！以後每天都會有人來踢館！你接的過來嗎？”吳美麗一席話讓光頭佬一陣後怕，吳美麗說的沒錯，自己今天就算取得了一時的勝利，這件事當真就會變成導火索引來‘極品’無數的‘仇家’！自己怎麽會這麽糊塗？
“你們別一個個王八瞪綠豆了！趕緊給我擦地！這裏一直到那邊都是我負責的！你們給我擦幹淨了！”說話間吳美麗非常瀟灑的把手裏的抹布往清潔車上一扔，在眾人的注視下飄然而去。
不到兩分鍾，吳美麗就小跑到了餐廳洗手間的門口，她左右看了看，沒人跟蹤自己，吳美麗趕緊按下了助聽器上的通話按鈕。
“覃主管，我戲演的怎麽樣？你們都拍下來了吧？你們請的演員真專業！不說我都以為是真的！”吳美麗對著助聽器一陣誠惶誠恐的說著。
“我們沒請演員，那些都是真的。”助聽器裏很快傳來了覃紫荊的聲音。
“什麽真的？”吳美麗感覺自己沒聽清。
“你剛剛經曆的事都是真實發生的，那個張瘋子是真來踢館的，光頭佬也真是過去接招的。”
覃紫荊這句一出，吳美麗腳底一軟，一屁股坐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