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段時間,田二爺被芳嬸撩撥得神魂顛倒。他想一口將她吞到肚子裏去,可每每到了嘴邊卻又讓她溜了。越是這樣,田二爺越是迫不及待。他開始不斷施以好處:先是絲綢衣料,再就是玉器,後來又是金銀手飾。這些東西,芳嬸偷偷放在一個紅漆箱子裏。那箱子是她的嫁妝。丈夫不在的時候,芳嬸會一個人偷偷拿出來,把玉鐲戴在手上,把銀發夾別在頭發上,把絲綢衣料在身上比來劃去。

兩人苟合的地方往往選擇在野外,也就是寨子外麵的山坡上,那裏樹木蔥鬱,落葉如氈,是天然的**場所。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田王寨有太多的眼睛盯著田二爺,別說跟一個女人行苟且之事,就是田二爺打個噴嚏也會被大夥議論半天。

不過,兩人的事情還是被人知道了。一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事實上,那隻是臆想,沒有人親眼所見。不過,寨內寨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知道。隻有一個另外,那就是芳嬸的丈夫。

關於朱哈巴的事,芳嬸可不想麵對田二爺。不僅是這事,任何時候芳嬸都不想麵對田二爺。兩人已不再做那些偷偷摸摸的事了,做了多年的露水鴛鴦之後,先是田二爺興趣沒有了,再就是芳嬸的孩子也漸漸長大了。自從兩人斷了“關係”之後,芳嬸反而不想再見田二爺了,一年四季都躲著他。她不想讓寨裏人再說閑話。

朱哈巴的事又過了十天,芳嬸又坐不住了。她先是試探性問朱哈巴有沒有親戚,朱哈巴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又問:寨子裏不是還有幾戶姓朱的人家嗎?你能……不能到他們那兒吃住幾天……朱哈巴又搖了搖頭,表示不想去。又問:你能不能去找田二爺,是他田家大少爺把你爹騙走的……你得找田家要吃要喝的。朱哈巴再次搖了搖頭,表示不敢去。

似乎所有的招數都用盡了,朱哈巴還是不肯走。不是不肯走,而是不想走。這個朱哈巴。

再後來,芳嬸就在家裏無緣無故地發脾氣。打孩子、摔凳子、還罵人,還把家裏那條黃狗打得團團轉,還讓家裏那頭白豬餓得嗷嗷叫。這一切自然衝著朱哈巴來的,可朱哈巴壓根兒沒感覺到。這個朱哈巴。

不得已,芳嬸隻好拉著自己的丈夫一起去找田二爺,讓他另想個法子。開始的時候,田二爺安慰說,說不定朱大嘴明天就回來了,別急,再等等看。

芳嬸本來就憋一肚子的火沒處發泄,聽田二爺這麽一說,竟一團火潑在田二爺身上:

二爺,您老人家說得好聽,這朱大嘴一走半年多了,如今是死是活都不曉得,您說他明天回來,那真是,綿羊咬死娃——誰信呀?

接著,芳嬸想起田二爺過去曾許諾過的一些事還沒有兌現,一下子氣就上來了,衝著田二爺直嚷嚷:

田大少爺是您家公子吧,是他讓朱哈巴成了孤兒的,按說這孩子下半輩子就交給你們田家了,管吃管喝,管穿管住,病了要請醫,死了要收屍……可您倒好,褲子一提抽身走人,卻讓我們這些窮人幫您擦屎擦尿……

芳嬸越說越來勁,越想越來氣。壓根兒就沒有田二爺還嘴的份兒。田二爺心裏明白,芳嬸不僅僅為朱哈巴的事,她話中有話,她是借機生非,借此撒潑。

一位家丁過來了,衝著芳嬸劈頭蓋臉地一頓喝斥:

你這麽大嗓門跟誰說話呢,這是二爺,田王寨一寨之主!就是縣太爺也不敢這樣跟二爺說話,你今天吃了豹子膽了?

這一喝,倒把芳嬸鎮住了。芳嬸隻得拿眼神向田二爺求救。田二爺也念往日舊情,忙攔住家丁,對芳嬸兩口子說,你們先回去,這事我來安排。

事到如今,田二爺不得不出麵說話,他要求寨子裏每家撫養朱哈巴一個月,挨家挨戶輪流轉。

從此朱哈巴成了吃百家飯,穿百家衣的人。這樣的日子一直過到十八歲。十八歲那年,朱哈巴回到了父親留下的三間要倒的土牆瓦屋,開始自食其力。

關於田王寨

現在有必要向讀者介紹一下田王寨。田王寨過去根本不是一個寨子,因為它沒有寨牆、護城河,甚至連寨門都沒有。至少清道光年前是這樣。

中國每一座古寨都有一段傳奇的曆史。田王寨也不例外。田王寨最輝煌的時期是在清道光年間。也就是那個叫愛新覺羅·min寧的皇帝。這很不幸,因為道光是曆代皇帝中最倒黴的一個。內憂外患。真正地倒黴透頂。可見皇帝也不是個個都稱心如意。當然這裏不是講清朝的曆史。要講的是道光皇帝有一年南巡,路過鄂豫交界的時候被一夥土匪劫去了。你說倒黴不倒黴。當時,皇帝的隨從找到田九爺。因為九爺是當地的大地主,與山上的土匪頭子歃血為盟是結義兄弟。九爺當時也不知道劫去的是皇帝老兒,對方隻說是朝廷大員。朝廷大員也不得了呀。九爺就去山上走了一趟,結果把皇帝老兒救了出來。這道光皇帝回京之後就下了一道聖旨,給田九爺又是封官又是賞賜。田九爺拿著那筆賞錢就建了這田王寨。

這田九爺後來可沒得到好死,因為皇帝封他為隨縣綠營都司,負責隨縣這一帶的防務。可田九爺為了建田王寨成年住在距縣城二十公裏以外的鄉下。等到道光的兒子鹹豐當皇帝時,天平天國起義風起雲湧。後來天平軍範立川部就攻克了隨縣城。可你當都司的不能不抵抗呀,上麵怪罪下來那是死罪一條。話又說回來,田九爺那些鄉兵遊勇哪是驍勇善戰的太平軍的對手。反正總是死,田九爺隻好帶著他的三千鄉兵大清早出發趕往求援,等走到隨縣城邊時已是人困馬乏。雙方一交戰,沒幾個回合,田九爺就被斬落馬下。後來,好事的說書人編成鼓詞兒到處唱:

八月秋高石榴熟,

田九統兵打隨州;

日落西山回家轉,

人頭掛在城門口。

……

田九爺雖是死了,可他給後代留下一座即將竣工的田王寨。後來經過他的兒子、孫子,以及子子孫孫的續建,田王寨才有了今天的規模。

應該說,田九爺當年建造田王寨是頗費一番心思的,這田王寨占地三千多畝,四周是高高的城牆,城牆外是十米寬五米多深的護城河。通往南邊城門的是一座巨型吊橋。這吊橋平時一直安放在橋墩上,一旦遇上戰事,它就被高高吊起,成為一道天然屏障。

其實,這田王寨裏麵的布局也十分講究,匠心獨運,它的建築分為東南西北對稱的四大板塊,而兩條寬闊的幹道橫穿東西和南北。從高空望去宛如一個巨大的“田”字。

由此可見,一百多年來田王寨的規劃是異常嚴格的,雖然時常有住戶搬進搬出,但誰家建一間豬圈搭一個雞舍也是需要寨主點頭應允的。即使如芳嬸這般有特殊關係的人,亦是休想私建一磚一瓦的。

丫環桂花

桂花給田家當丫環是在十二歲那年。那時她是一個黃毛丫頭,瘦得皮包骨頭。由此可以看出她的家境是多麽糟糕。這是因為她的父親是個酒鬼,而她的母親是個潑婦。使她父親成為酒鬼的是她沒有兄弟。也就是說,母親生了五個女兒,而沒有生一個傳宗接代的兒子。農村人自然極看重這個。當第四個女兒出生後,一向本份的父親開始借酒澆愁。等到五女兒出生時,父親就成了地地道道的酒鬼。

桂花的母親翠蘭天生就是個潑婦,口不饒人,說起髒話來男人都退避三舍。翠蘭與人吵架時幹活特別賣力,似乎要把所有的怒氣發泄在農活上,人家挑一擔糞,翠蘭怒氣衝衝地能挑兩擔;人家割一壟麥,翠蘭義憤填膺地能割兩壟。她邊幹活邊吵架,手口一致,一點兒也不覺得累。因而,有人請翠蘭幹活時還故意請個人跟她吵架。

翠蘭不吵架時成了一副無精打采,病懨懨的樣子。不過,這樣的時候很少,給周邊人的印象是,翠蘭永遠是一副怒火衝天的模樣。這也難怪,丈夫成天醉眼蒙蒙,還有五個孩子要吃要喝,家裏往往缺錢少糧,似乎永遠沒有順心事。翠蘭是懷著滿腔的仇恨來到這個世界的。這個世界恨她,她也恨這個世界。

桂花在這樣一個家庭度過了十二年。她是家裏第二個孩子,從很小開始擔當起家庭的部分擔子,十歲前負責照料妹妹,喂兩頭豬,以及撿柴禾。十歲之後,她負責喂豬、撿柴和做飯。由於個頭太矮,做飯時她不得不在灶後麵放一張凳子。她炒菜的時候讓人擔心她隨時會掉進巨大的鍋裏。開始的時候,她做飯可沒少挨父母打,因為她做的飯不是糊了就是生了;菜不是忘了放鹽就是沒有放油。後來,挨打的次數漸漸少了,因為她逐漸掌握了烹調這門手藝。她做的飯菜甚至比母親做的還好吃。

盡管如此,她仍是一個多餘的人。因為她下麵的那個妹妹已經十歲了,可以接替她的活兒。父母的考慮是,家裏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要吃,多一身衣服要穿。父母的意思是把桂花送給人家當童養媳。可找來找去,方圓數十裏除了幾個年過三十的老單漢外,再也沒有合適的人家。最後,桂花的母親找到田家二太太春芳,能不能讓女兒在她身邊當個丫環?

要說這二太太春芳跟翠蘭還有點兒沾親帶故,論資排輩起來,這春芳還是翠蘭的表侄女。而做了二太太的春芳壓根兒不認這個潑婦表姑。所以兩人開始的時候談得還融洽,當翠蘭想進一步套近乎喊了一聲“春芳侄女”時,春芳的臉色就變了,她惱怒的樣子嚇得翠蘭將說到嘴邊的話縮了回去,也差點兒讓桂花進田府的事泡了湯。好在翠蘭不蠢,她立馬“二奶奶長二奶奶短”地連叫了數聲,才將即將入河的泥牛硬是拉了回來。

那時候的春芳還不到四十歲,她給田二爺生過一兒一女再沒有生育了。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她不想生。她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我得好好享享清福,孩子多的女人老得快。因而,快四十歲的人,二太太春芳的身材一直保持得不錯。這也是三房太太中,她最得田二爺歡心的原因之一。

春芳節育的方法來自一個叫金文軒的江湖郎中。金文軒並不住在田王寨,他的父母曾是非常殷實的富農,在金文軒小時候就被送到漢口讀書,可惜他天生就是個敗家子,並沒有學到多少知識,腦子裏裝得最多的是“嫖經”,因為後來他就把“家”安置在妓院裏。他大把大把地要錢終於引起了家人的警覺,當父親來到漢口最後找到他時,方才明白他已無可救藥,並糾著耳朵把他拉了回去。

回到家之後,他才明白家裏為供他“讀書”不僅花光了積蓄,而且幾乎賣光了田地。他的父親是個異常開明的農民,他並不心疼那些田產,如果兒子將來有出息他們寧願討米。他們痛心的是兒子是如此不成器。

金文軒是個獨子,在父母死後,姐妹都出嫁之後,他靠行醫維持生計。他在醫學方麵確有天賦,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幾本破爛醫書,他竟裝模作樣地給鄉下人把脈問診。還別說,方圓十裏的鄉親不僅感冒發燒前來找他,他還治過不少疑難雜症。不過他最拿手的還是婦科。當年,他在妓女那裏學到許多治療婦科疾病的偏方,其中就包括節育。

多少年來,春芳似乎把這位過去經常出入她家的郎中給忘了。當她在娘家再見到金文軒時卻驚歎幾十年過去了,他竟一點兒不顯老。

我有長生不老之術,金郎中半開玩笑地說。

春芳才不相信他那套鬼話,但她那幾天正在經受痛經的折磨,她偷偷地問他有沒有這方麵的藥方?

郎中詭秘地笑,說,你真是問到點子上來了,在這方麵我是專家。

金文軒幾乎很願意幫忙,或者說他很願意在春芳麵前顯示一下他高超的醫術,因為一向懶散的他竟尿顛顛地跑了二十多裏路,從家裏取來一大包草藥。當天,春芳就在郎中的指點下熬成藥湯喝了半碗。第二天早上,春芳喜孜孜地告訴金文軒:

你的藥真神奇,我的肚子不疼了。

這時,金文軒對她悄悄地說,他家裏還有更神奇的東西,那是節育的藥。

什麽是節育?春芳並不懂這個詞的意思。

就是喝了它之後不會懷孕。金文軒衝她擠了擠眼,又是神秘一笑。

春芳回以一笑。

春芳當時確實沒有理解金文軒那句話的深意,或者說對她日後生活的影響。她從娘家回到田府之後,高興得像隻小鳥飛來飛去。大太太和三太太則以一種猜忌的目光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兩個商量好後,決定由大太太鄭重地告訴田二爺:

那個狐狸精肯定是在娘家被哪個小青年迷住了。

胡說八道。田二爺斷然否定。

嗯?大太太鼻子裏嗯了一聲,你當心戴了綠帽子還不知道。

她敢!我打斷她的腿。

現在兵荒馬亂的,到處是扛槍的人。她要是勾上一個當兵的,說不定你沒打斷她的腿,人家一槍打斷了你的腿。

你怎麽曉得她勾上了當兵的,你看見了還是聽人說的,田二爺依然不信。

我沒看見也沒聽人說什麽,憑女人的感覺……我就知道個八九不離十,不信你去審審她。

當晚,田二爺就來到春芳的臥房,問:二娘,你近來有什麽好事呀,看把你高興的?

老爺,我這幾十年肚子疼的病治好了,是金郎中給治好的。春芳高興地在房子裏轉了兩轉。

你說是金文軒那個敗家子?

老爺,金文軒年輕時是個敗家子,但他看病也是有兩下子的。春芳才不管對方是什麽人,如今她不再為痛經而煩惱卻是事實。

金郎中還說他有一種藥……吃了可以不懷孕。春芳坐在田二爺腿上嬌柔地說道。

日弄人的吧?田二爺的手在春芳的大腿上摸索。

春芳在金文軒那裏真是大開眼界。她不僅得到了一種避孕的藥丸,還得到了一大本春宮畫。這兩種東西都是金文軒當時的收藏品。春芳被那些春宮畫看得臉熱心跳,而金文軒卻在一旁不停地挑逗她。

郎中,你那藥是真的那麽有效嗎?春芳說這話時已是嬌喘籲籲。

是不是有效,你試試不就知道了?這個老浪子在勾引女人方麵確是很有手段。

春芳感到有一隻螞蟻先是在她的頸脖裏爬,然後,慢慢地,慢慢地向下,沿著脊背到達腰際,後來抵達胯部,再後來就在那裏遊動。春芳一動不動,她知道那不是一隻螞蟻,而是郎中那隻具有螞蟻功效的手。癢酥酥的,微微有點疼,但很舒服。

這個大她二十多歲且幹瘦如柴的男人,並不像她想象的那些柔弱無力,他在**幹勁十足且花樣百出。如果不是這個男人的指引,春芳一輩子也不可能知道**還有這麽多技巧和樂趣。後來,她把這些技巧教給了田二爺。這讓兩人的生活增添了新的樂趣。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田二爺也會早早地來到二太太春芳的臥房。兩人攤開那本春宮畫,按圖索驥,研習書上的動作。在精疲力竭之後,兩人就**裸相擁而眠。

丫環桂花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被叫到房裏去的。

那個時候的桂花雖然十二歲了,已經初通人事,但她的身體卻像一個隻有八九歲的小丫頭。她站在體態豐滿、身材均勻的春芳旁邊就像一隻鬆鼠依偎在一隻大象身邊。所以不論是春芳,還是田二爺當時都沒有把桂花看做一個女人,而是一個不懂男女情事的孩子。

桂花之所以如此瘦小是因為她的家境條件所限,這就像一棵樹苗沒有得到充足的陽光雨露。一旦得到充沛的營養,這棵小樹就會茁壯成長。桂花的情形就是如此,如今來到了田府,有飯吃有肉吃,幾乎一天一個樣,一年不到,桂花已經由一個又瘦又小的黃毛丫頭,出落成一個日漸豐滿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