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龍虎鬥

這天下午停電，德寶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去了趟虎崗郵局，給秀秀寄了一張相片，是和小四川的合影，假背景，幾棟很高很高的房子，兩個人肩搭肩，笑得很開心。那封信都寄了快兩個月了，德寶日等夜等，秀秀沒回信。德寶想，也許秀秀以為他是唬她的呢，寄這張照片，算是證實一下自己的實力。

寄完相片後，德寶又在虎崗逛了個大圈，天氣要涼了，買了些秋衣秋褲，鼓鼓囊囊一大包。這是德寶來深圳後的第一次大采購。早幾天剛發了工資，原來發的工資都讓小四川東借西借打牌、喝酒了。這次德寶學乖了，說要寄錢回家，不借了。其實，德寶才不會寄錢回家呢，寄了全讓後爹拿走了，娘一分錢也拿不到。快到吃晚飯的時候，德寶吃了兩碗麵，又嚼了三個油餅，感到肚子還有點空，一發狠又買了兩斤蘋果，一邊走一邊啃著回了天堂凹。

快到工地的時候，一個女人攔住了德寶。那女人手裏牽著一個女孩、懷裏抱著一個女孩，女人和兩個女孩都髒兮兮的。懷裏抱著的那個女孩睡著了，手裏牽著的那個女孩死死地盯著德寶手裏的蘋果，德寶就給了她一顆，她大口地吃起來，但吃了一口就噎著了，翻著白眼。女人擊了擊女孩的後頸，朝德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拿出一個皺巴巴的信箱問：

“同誌，天堂酒店在哪裏？”

聽德寶說他就在天堂酒店上班，女人高興得流下了淚，大聲地對那吃蘋果的女孩說：

“菩薩保佑！找到爸爸了，找到爸爸了……”

這一嚷，懷裏的那個女孩就醒了，哇哇大哭。女人趕緊側了身子去把奶，但還是忍不住，又轉過了身子，這就把白白的一段腹遞到了德寶的眼中，德寶連忙看著遠處。女人說：

“我是你們吳經理的老婆。你看他，就知道一個人風流快活，把我們三個扔在家裏，幾個月沒寄一分錢、沒寫一個字回家……”

德寶不懂了：“哪個吳經理？”

女人笑了：“你們隻叫他經理經理的，不知道他姓吳。就是吳學兵呀。”

德寶腦子裏轉了幾個彎，終於想起來了，她說的吳經理原來就是四眼狗。那麽一會，德寶都要笑出來了。德寶的腦子裏又轉了幾個彎，說：

“嫂子，吳經理三、四個月前就到別的地方去了。去了哪裏，他也沒跟我們說，估計是到更好的地方去了……”

德寶的話還沒說完，女人就大哭起來：

“盤纏全用完了，我到哪裏去找那個挨千刀的！教書教得好好的，就要生一個兒子，現在好了，家裏罰得大水洗了一樣，還欠那麽多罰款，他一拍屁股走了，留下這包針給我，都是你這個不得好死的背時鬼害的，我也不活了……”

說著把懷裏的小孩扔了，坐到地上，打腳打手地哭起來。兩個女孩也哭，哭聲連成一片，哭得德寶心裏像針紮。德寶在兜裏摸索了一陣，把錢拿出來了，想了想，幹脆掏空了兜，全塞進了女人的手裏，說：

“嫂子，回家吧。”

四眼狗的女人走後的第三天，小四川、卷毛他們跟迷彩服們發生了一場很大的械鬥。

小四川他們是有預謀的，那天晚上，一吃完晚飯，他們就紮了堆兒。小四川本來把德寶也喊過去了，但卷毛一句話就把德寶踢回了：

“他這鳥人，膽子小，隻會礙事！”

看到德寶悶悶不樂的，小四川過來拍了拍德寶的肩說：

“德寶，卷毛哥是為你好，發生什麽事你都呆在棚子裏別出來！”

這一說，德寶心裏就更忐忑了，回到工棚裏跟李元慶走象棋，平時，德寶三下五除二就能殺李元慶個落水流水，但今天晚上卻被李元慶殺了個落水流水，李元慶高興得那截斷指坨坨都發紅了，一個勁地叫德寶快點快點。

晚上快10點鍾的時候，外麵傳來一陣砸擊的聲音，德寶手顫了一下，把棋盤都打翻了。李元慶說：

“砸啤酒瓶。別管他，我們下我們的！”

不一會，又傳來一陣唱歌聲，鬼哭狼嚎的：

“太陽出來囉喂，喜洋洋啷囉……”

聽出裏麵有小四川的聲音，德寶又坐不住了，李元慶說：

“撒酒瘋。別管他，我們下我們的！”

再一會，就傳來了喊罵聲，有小四川他們的，也有迷彩服他們的。喊罵聲越來越大了，又夾雜了叮叮梆梆的砸擊聲，鬧翻了半邊天。這時，工棚裏的人走盡了，隻剩了德寶和李元慶，德寶也要走，被李元慶一把扯住了：

“打架。別管他，我們下我們的！”

那些聲音越來越遠了，也越來越小了，最後就一片靜寂了。德寶說：

“完了？”

李元慶說：“沒完，你還可以跳馬。”

聽看了打架回來的人說，小四川他們人多但不經打，都受了傷，傷得最重的是小四川和他另一個老鄉，兩人讓迷彩服兩鐵棍就打翻在地上，劈哩啪啦一陣亂響，要不是卷毛趕過來，肯定命都丟了。卷毛最狠，操了根一人高的角鐵，迷彩服都攏不去，邊打邊退，順利地把小四川兩個人救了回去，迷彩服也不敢追。迷彩服這邊也夠一壺了，三個人有兩個人受了傷，一個是右腿挨了一棍子，一個是右胳膊上挨了一刀。挨了一刀的是黎仔，是小四川剌的。小四川本來是要剌黎仔的肚子的，但黎仔用了個擋腕奪刃的動作，那刀就偏了方向，否則，那刀肯定要了黎仔的命。

接下來，工地停工整頓，派出所也來人了，把四川籍的人全炒掉了。本來德寶也要被炒的，李元慶幫了德寶的忙，跟排骨說了德寶並不是小四川堂弟的事，又作證說，打架的那晚，他就和德寶一直在下象棋，排骨這才饒了德寶。

又開工了，跟以前一樣了，但德寶會時常想起小四川，想起他對自己的好，也想起他借了自己的錢沒還。但他相信，小四川會還錢給他的。沒事的時候，德寶就和李元慶下下象棋。有時也去李胖子那裏看別人打打桌球。每次去，黎仔都在那裏，和小金親親熱熱的。看到他們那麽親熱的樣子，德寶的心裏就酸酸的。為小四川酸，也為自己酸：照片也寄過去了，秀秀還是沒回信。

德寶有一個新發現，排骨也開始喜歡吃李胖子炒的田螺了，去李胖子那裏，十次倒有九次看見排骨在那裏喝啤酒、嘬田螺，梭兒一個、梭兒一個，挺帶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