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至真浪漫1

五月間,街邊的洋槐樹才吐出綠芽來,不過,綠芽轉眼間就長為小而圓的葉片,讓樹冠顯出柔嫩青春。木千葉悠然走在槐蔭下,突然收到了一個短訊。短信來自南建設。

“我今天開始裝修房子!”

千葉笑了,小槐葉兒襯托的天空這樣年輕,時光仿佛進入了童年,變得這樣的鬆弛安閑,

幾分鍾後,南建設收到千葉回複:“南先生要再婚嗎?”

“是!你現在過來幫我看看房子。”

建設在極度忐忑的等待中,終於收到了回複:

“我等著看你的作品。”

房子進行了簡單的裝修,隻是鋪了地板,包了門套、窗套和暖氣,建設已經在透支銀行卡,但還是選了比較好的材料。

小飯管裏坐定,一盤芹菜炒肉,一碗米飯,建設吃得很慢。有人走進來手機往桌上一撂,叫了一聲:炒羊頭,大米飯。

建設抬頭一看,笑了。

“南主任,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吃飯?”

“你幾個人?”

“啊呀!”他叫著坐過來,拿起筷子,先在建設盤子裏吃起來,一邊叫著加米飯添菜上酒。

吃了一氣,他才說:“你肯定天天罵我哩吧!說真的,我耳朵燒得要命哩,常想著要跟你聯係哩,一忙起來就忘了。咱們投資的核桃園,掙了!當初十萬元,說好了算你五畝,現在,這五畝一年純收入就是七八萬。前幾年建園、上苗,改園,零零總總,這五畝也落下有二十多萬。你這五畝是繼續交給我管呢,還是賣給我?”

建設一聽,歎道:“唉,我也是真放心你!”

高峰道:“是我放心你!我放心你不在這兩個錢上,我也放心你相信我!”

“誰做生意像咱倆似的?”

“就咱倆!”高峰端起酒杯就要碰。

吃飯間說好,建設先抽走先前盈餘的26萬元,五畝核桃園仍交高峰代管,到年終按80%抽成。高峰說,他現在有了一百畝核桃,當時貪心,一年一年的增加麵積,有一點收入又都投了進去,現在好啦,一百畝,暫且行了。

建設這些年過得當風的紙風車似的,隻約略聽人說高峰經營的核桃園還行,有幾次想起要問他核桃園的事,卻總有他事打擾,一再的擔擱起來,連當初打款的存根也忘了是夾在哪了哪裏。隻想起幼小的女兒仰頭在說:“爸爸,我要吃核桃,吃了核桃聰明。”

苦心經營的養羊場,一絲不敢錯的盯了十年多,結果卻落得年租一萬元的下場;街頭無意答應高峰的核桃園,倒有這樣意外的收獲。建設半是欣喜,半是感歎。

小誌上了高一,建設時不時的就去實驗中學看看侄子,叮嚀要上心學習。小誌還像兒時一樣大爸這,大爸那,叫得建設心裏有了活氣。

在學校門口一排小飯館前,小誌說:“大爸,羊肉麵好不好?大爸,大碗優質的好不好?”建設笑:“好與不好都你說了,輪得上大爸說什麽。”

羊肉麵穩妥了腸胃,小誌更有了說話的興致。“大爸,我們學校初一有個小子,神了,那小子就跟你十三四歲時長得一模一樣!而且神極了,你知道他叫什麽,跟我姐姐的名字一模一樣,音一模一樣,叫南男,那小子是年級第一名,得了一等貧困生獎學金。”

建設笑:“大爸十三四歲時你見過,是不是你還記得和大爸一起溜過冰車?”小誌就是這麽有趣,兄弟三人說起兒時遊戲趣事,小誌會突然插進來,說他記得哩,有板有眼的說他當時還在哪個山坳裏摟柴打火了。逗得兄弟們大笑,哪裏倒有他什麽事了。

“呀,大爸,我是說你要是倒退到十三歲,保管和他一模一樣的,不信你現在就跟我看去,他也是頭低低的,走路老像在想問題呢,總之跟你一模一樣。”

“這還差不多,好我的高中生哩,說話還是這麽個邏輯不通,一愣一愣的人家可是笑話哩!”建設一心想趁機教侄子,小誌走出飯館,一邊揩嘴,又是一句:

“大爸,你說那小子怎麽會那麽像你,他會不會是你的私生子?”

“羊肉麵吃得太多了吧,把你吃迷糊了。私生子,你知道啥叫私生子,你還知道些啥!”說著就拍了小誌一巴掌。

建設哪裏就真的在意了呢。東一句西一句和這個說話不擇詞的小侄子閑聊,建設從心裏發笑,那快樂無心的樣子,很像二弟小時候。

估摸小誌又想了羊肉麵,建設掐著時間從辦公室來到學校門口,等小誌一起吃晚飯。

從麵館出來,小誌美滋滋的揩著嘴,突然叫了一聲:“南男——,6班的南男,等一下。”

一個穿著校服的男孩轉過身來了,建設早被侄子扯著快步向那孩子走去。那個身形單薄的孩子就在建設麵前,一見之下,建設整個神經無由的抽緊了一下。

“太神了!”建設在心裏想起了小誌的話。

小誌在和那個男孩說:“你倒不認識我了?”

男孩說:“怎會不認識,上次借你的十塊錢,我下個禮拜就還。”

“不是那意思。不急。這是我大爸!”

男孩這才朝建設一看,在一個短暫的對視之後,禮貌而卑怯的說:“叔叔好。”

建設被那一個眼神打動了,秀長的雙皮眼睛裏,眼睛黑白分明,但眼神卻是禮貌、卑怯,這是父親南秋山的眼神,這是寄人籬下孩子的眼神。

建設再看那孩子,看那孩子**在袖管外的手腕、手,孩子說話時,一直在轉動捏著手裏的一卷書。這手勢,建設是熟悉的,這局促不安,建設也是熟悉的。

小誌還在和男孩套近乎,孩子顯然是想告別的意思。建設淡淡問道:“你是哪裏南家,你家是哪裏?”

“清平縣。”建設心裏隱隱有一團模糊的光:清平縣。

“你家裏姊妹幾個?”建設突然很想知道孩子的一切。

“就我一個,就我和我媽,還有我爸爸。”孩子沉吟了一下說。建設還在遲疑,孩子立刻說:“南小誌,我先走了;叔叔再見。”也不看他,匆匆走了。

那孩子走路確是微低著頭,走得快了,這低頭更就明顯。建設還在想著孩子寬大的手腕關節,小指明顯短於無名指的修長手指,正像南建設自己的手形;想著孩子的臉,細薄的透著紅光的白皮膚,輪廓分明的臉,這是一張南家人的臉。但孩子的臉形似乎要柔和些,臉上也沒有紅光。

“神不神!大爸!”

建設還在沉吟,說,“讓你一說,還真是有一點像。”

“才有一點兒像!”小誌對自己眼裏的驚奇被平淡化,很不滿意。

回家路上,建設還在想那個孩子的神態,怎麽會那麽熟悉呢,這個孩子他一定在哪裏見過,仿佛是久別的故人驀然相遇。在建設四十多年歲月裏,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並不特別驚奇:某一句話,仿佛是前幾年,甚至前世裏已經說過的,且是場景、地點、氛圍、人物一模一樣。清平縣,好像誰在這裏,一想,不是袁建設去了那裏做副縣長麽,想著走著,已回到那個尚在裝修的三居室裏,黑漆漆的,建設開了燈,先前那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就被閃斷了。

袁建設外調,妻子隨後也調走,建設電話裏與副縣長聊了一通,苦笑說,他也步了袁建設的後塵,離婚了。副縣長讓他來清平縣散散心,建設笑說不去,他才不想讓別人說他是和副縣長一年進的政府門。副縣長笑,你這個建設!

小誌很過分,再次吃飯時,他吃完了一抹嘴就說:“大爸,那個南男好像連他爸爸是幹什麽的都說不清楚!而且,他們那裏就隻有他一個姓男,你說怪不怪?”

“清平縣?”

“也不是清平縣城,好像是清平縣一個什麽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