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有女如花4

麗娜沒有外傷,但總覺得受傷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疼,更傷心難言的是,建設一個多月沒碰她了,他回來過一次,卻是真正的回來看女兒。以前她對建設使的招兒建設又全然反使了過來。丈夫對她的身體不再感興趣了,這是最危險的信號,最大的羞辱。而麗娜自知除了身體,她對建設已經沒有什麽吸引力了。

麗娜內心積聚的愁恨一時發酵,這恨意暗暗的指向了一個女人,一個她在心裏隱約恨了十多年的女人。這個女人就像是她生活裏一個病毒,總是無形,卻總是顯示出她的存在;麗娜無法找到一個殺毒軟件徹底清除這個討厭的病毒,麗娜如果能夠將自己的生活另行備份,一定要反複多次的格式化。可是,麗娜如何能夠將她想要的生活單獨挑出來脫毒無菌地另存盤呢!

這兩個多月裏,建設會不會是去找她了?建設最終一定會去找她的,建設的心從來就不曾在她麗娜身上過。局裏的人都下班了,麗娜還是不想回家,局長過來說:“麗娜,今天有個應酬,你去一下。”

麗娜雖然隻是一個副科長,但局長以前對他說話,是這樣說的:“今天局裏有個應酬,麗娜,你有時間給咱去一下麽?”

其實並不是什麽重要的應酬,隻是來了幾個基層工商所的所長,局長連這樣不重要的應酬都敢叫上她。雖然蘇局長酒裏話裏對麗娜表示安慰,對一年前全區人所共知,但誰也不願意提起的一件事表示安慰,蘇局長以前對麗娜的殷情變成了關心、或垂憐。麗娜說著謝謝的話,發現蘇局長有些恣意的勸她酒。“又沒有外人,都是同行,你可以多喝那麽一點點!”那輕俏的口氣,讓麗娜心裏有那麽一點異樣的感覺,麗娜一杯一杯飲著,連說帶笑,心裏卻想把酒杯摔了,放聲痛哭。

父親去世蘇局長是知道的,建設離開了城裏去鄉下,蘇局長是知道的,建設和她清恩仇似的打了一架,蘇局長難道也知道的嗎!

女兒依言去了外婆家。麗娜獨自躺在空****的家裏,胃裏空得曆害,身體裏有酒氣在升騰,又如露水一樣在虛軟地滑落。滿心裏想哭,滿腦子裏隻有建設,房間裏輕微的一聲響,很像是過往的時光,她生了氣睡在書房,夜深時建設輕手輕腳走來,關上女兒臥室的門,軟言好語、半抱半拉她請回主臥室,而她終於勝利,看是誰最後來求她麗娜。

和建設戀愛時,麗娜親耳聽到建設說他在大學裏有了女友,但自信美貌豔麗,在夏夜裏穿著很暴露的衣服,坐在建設腿上搖搖扭扭,可建設就是不動神色,建設那麽有定力,就是建設並不愛她,隻是懼於她的地位才求她,隻是迫於婚姻的約束才俯首於她;不愛她,他憑什麽不愛她,她這樣的女人他也敢不愛!麗娜在醉酒中突然心情躍上了一個台階:南建設,你欺負我,我讓你想巴結我都來不及!南建設,你現在就敢不要我,我還有一個人事局副長的哥哥呢;我才不靠什麽哥哥,我要去當縣長,讓你回來巴結我,讓你回來給我當秘書。

麗娜一時悲一時喜,一時恨一時思,到夜半時終於睡著了。

天氣愈發悶熱,夏天的衣服還在家裏,建設卻不想回家去取。是得殺殺她的威風了,一想起“威風”這個詞,建設就想起那一天的夫妻戰爭,想起這十多年裏父母甚至全家人在麗娜麵前仰人鼻息的日子來。

那一年,建設給父親家裏裝了電話,母親對這新式的玩意並不熟悉,正月初二,母親接了一個電話,沒有聽清對方是誰,或者失手掛斷了電話,這個電話恰是麗娜的嫂子打來的。半小時後,電話再次響起,是麗娜接的,麗娜放下電話,對著婆母、公公、小叔子連珠帶炮就是一氣質問:“剛才的電話是誰接的,怎麽能半道就掛斷了電話,還懂不懂禮貌!接了又為什麽不告訴我,不知道這家裏還有個我!我就知道你是怕我去打麻將,讓我陪著你兒子,你辦不到!”,未等公婆有開口解釋的機會,麗娜將棉門簾摔了老高,一扭走了,並且是下了坡,回城裏去了。

建設趕到母親屋裏時,正趕上麗娜衝著母親叫喊的最後兩句話,麗娜連瞅也沒瞅他一眼,一摔門簾走了。母親、父親怔怔站在灶前,正上高中的三弟見建設進來,一臉紅脹地衝出門去;建設的懷裏還抱著一歲多的女兒,怔在地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母親滿臉驚惶,頹然靠在炕欄上,眼淚汪汪,口裏喃喃自顧做著解釋。

父親歎了一口氣:“唉,你!怎麽給咱家裏引回這麽個媳婦來。”

養羊場裏的清閑、安適並不是永遠。不成想,羊群出現了軟蹄現象,果然如花兒所說,羊子因為長時間不行走,骨質發軟,有的羊是跪在地上吃草的,再發展下去,怕是要傳染到新引進的小尾寒羊。一時哪裏有什麽好辦法,隻有趕緊聯係將羊子賣了。建設趕緊去鄰縣的冷凍庫聯係。

靠著辦公室主任時的關係,將一批蹄子軟的羊子很快賣了,整個養羊場的空氣都輕鬆了。這時已經是真正的夏天了。

女孩子們天天下午到河裏去洗衣服,其實多半是玩水。周灣村是一個隻有幾十餘戶的小村莊,卻享有一灣清澈的水,一個碧波**漾的大水庫。真是一個遠離人間的天堂。

一天,建設來到常去的那片河灣,空空****無有一人;不一會兒,便聞得下遊不遠處女孩子們的笑鬧聲,戲水聲。建設不由循著聲音走去,原來女孩子們全泡在水裏遊泳,見了他,立刻驚悚地向遠處遊去。南建設說:“真會享福,你們原來在這兒。”

建設回到上遊,水邊獨坐了一會兒,也脫衣跳入水中。自上了大學,他都文明得沒再到河裏洗浴過了,流動的河水浸透他的全身,這久違的感覺讓他充滿了喜悅。他又撲又跳,隻遺憾水太淺,困住了身手。他撲騰了會兒,就想找個深水區試試身手。聽見下遊女孩子們上岸的聲音,說笑著走遠了的聲音,建設就朝下遊走去。

夕陽鋪照的水中,一潭水瀲灩若紅織錦,紅織錦裏止留得一個美女子花兒。別的女孩子離去的腳步聲還在岸邊響著,建設看到花兒拖著一束水濕長發的背影,心咚地跳了一,他問自己:他真的是聽到或者確定女孩子們都走遠了才來到這裏的嗎?

一刻裏都不敢讓自己呼吸,怕嚇著了水麵上輕點的蜻蜓,更擔心嚇著了自己。

花兒看見他,倒像是他在怪她未走:“南場長,我還想遊一會兒。”

建設說:“遊吧。”

建設不敢走近花兒,盡量的不朝花兒看,水中的花兒美得叫人膽顫心驚。為了消除內心的顫動,建設也在離花兒遠遠的地方撲騰起來,終於在水上浮起來了,盡管很費力,但總算是複習了一回少年時在水裏遊泳的感覺,建設的心年輕了,坦**了。

正在對自己的坦**自以為崇高時,遠遠的傳來花兒咯咯的笑聲,花兒半隱在水裏,捂著嘴巴笑個不停,笑得他不知所以然。

“你笑什麽?”

“你遊泳怎麽是那個樣子,就像狗咬一樣,汪、汪、汪。”花兒隱在水裏些微地學著他又撲又跳的樣子,確實有點像狗咬人。

“當心我咬著你!”建設一下就樂了,做了一個撲咬的動作。

“你咬不著我!”

花兒雙臂向前一升,腳尖一蹬,就化作了水裏飛翔的白魚,輕捷地向更遠處遊去,魚兒的身姿那樣舒展,優美。花兒淺淺地浮在水麵上,兩隻腳丫子撲打著水麵,調皮地回頭望著他。

建設一時看得目不轉睛,那個癡笨的丫頭,一到了水裏就換了一幅模樣,水濕了她的長發,仿佛飄浮在水裏的長草;她的眼睛裏滿是孩子一樣的得意和歡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她一個轉身,又滑向遠處;花兒在水中的轉身,仿佛一條魚兒的擺動,如同一個嬰兒在母親懷裏的回頭,她是這一潭水的嬰兒,潭水撫摸著她光滑的肌膚;她是積潭掌心裏一粒白亮的珍珠,河水滋潤著她的光彩。

花兒遊得離他越來越遠,也許他的目光暴露了什麽;也許,花兒隻是在貪玩;遠處的水是一片深沉的墨綠,水麵上隻看見一片微微**漾的波紋,波紋中間是她白的臉和肩膀。

“花兒,回吧。”

“我不。”

“花兒聽話!”不知覺間,建設的口氣已經變了。

“我還想再遊一會兒。”

她頸背浮在水麵上,側對著她,腳丫子拍打著水麵,越來越頑皮。

“看,蛇。那邊有蛇,花兒!”建設一時童心大起,隨口便說。

“啊 !”花兒叫了一聲,一個飛撲,三撲兩縱就到了岸邊,撲向了他張開的臂膀裏。

一個水濕的身子,一顆驚惶失措的心,已在了男人的手裏。傻姑娘,你跑不了了。

一個美麗的胴體,一個純潔的姑娘,就在懷裏。這終極的**,建設抵擋不了。

花兒在慌亂失措地穿衣服,像誰掐住了她脖子似的半聲半聲的低泣。

一抹新血出現在花兒凝白的肌膚上,耀得建設心裏刀子紮進去一樣,建設呆呆看著花兒抓了一點土抹去那血,木木的半天不能語。在區政府大院裏無法抬頭走路的那些日子裏,建設的心也曾經這樣木木的不能轉動。

就為了這樣一滴新血,從新婚之夜起,妻子就和遞來一條白毛巾的鄉下婆婆結下了不能化解的仇怨。妻子恨母親老土、老古板;母親以為兒媳婦未見紅有什麽資格在她兒子跟前立足,更何況還這麽囂張。

花兒站在一邊,環臂遮了臉哭得更傷心了,就像孩子遭受了恐怖而又無處求助。花兒再怎麽傻,也知道她一生中最為重大的事情發生了。

建設拉她在身邊坐下,憂傷的說:“花兒,你太美了,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說得那樣柔情噙淚,沒有覺出絲毫的假來。

“花兒,別哭!也許我錯了,我心裏也很難過!”這是真的,建設的心裏牽扯起複雜的痛楚。

花兒立刻壓低了哭聲,淚汪汪的低著頭。他親了親她的額頭,說,“不要哭,我會對你負責的。”不知為何,建設心裏虛弱極了。

天光全無了,月亮就要上來了,花兒還在無有聲息地哭。

“花兒,我們回去吧。”

“不回去!”花兒那傷心破碎的聲音讓建設明白了她的心思:她回不去了,她不敢回去。

建設身體裏的暢快與興奮消失了,心裏沉重堆積的是推不開的愁苦:他傷害了花兒。

“好,不回去了。”建設重新坐下,將花兒摟在懷裏:“我也不回去了,花兒要坐到什麽時候,我就陪花兒坐到什麽時候。”建設摸索著她的臉,她的頭發,給她擦眼淚。花兒不言語,趴在他懷裏,任他貼著她的臉,月光下的花兒如此叫人愛憐。

花兒在想什麽呢,建設不能知道,建設在說著一些溫柔多情的話,親吻她在夜霧裏冰冷芳香的臉蛋,一個美麗的女子坐在他懷裏,建設像一個戀愛者,完全的進入了角色,低低的說著話,花兒的身姿漸漸依柔,一縷暖風似的貼在他懷裏。建設感覺到了自己先前的造次,這女孩子的身體到現在才認了他;一想,手又遊走,撫摸著花兒在幾個小時之前還很陌生的身體,隔著一件夏衫,建設的手觸到了花兒胸前那青澀的堅硬,建設一下愣了,心在跳,手不敢再動。

建設喉嚨啞了似的發不出一點聲音,隻望著天空一輪極其圓滿的月。

花兒緊貼在建設懷裏,仿佛躲避什麽,那兩個青硬硌在建設胸前,建設害怕了,害怕到心裏發緊。

建設想起硌得心疼的往事來了,想起最初經曆的青春的顫栗與麻木。

花兒,這樣一個稚拙的女子,為什麽會讓他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現在,建設明白為什麽他會有這種感覺了:花兒的點點滴滴,總讓他在生命最深處的細節裏想起另外一個女子來,那個靈秀無比的女子。

太像了。撲在他懷裏躲藏的感覺也像,場景也像,也是月光下,也是田園邊,也是河邊。

初夏的夜晚,夜露輕涼。

是該回去了,學校的大門該關了;

仲夏的夜晚,夜氣生涼。

是該回去了,養羊場十幾號人裏,獨獨少了他和花兒,這等於是宣布了關係。除了花兒,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帶著一個姑娘在月夜裏,幾個小時的隻是去遊泳,隻是看月亮。

隻有花兒會相信。

女子的純潔一旦被染,就複雜了許多,甚至這防備意識也是一種不純潔。美麗如花的女子,為什麽不可以如此單純地生活下去;在她生命的本初,不知道背叛,甚至不知道愛,她隻是自開自妍。既然讓她知道了愛,為什麽又不能永遠愛她。

夜深了,夜涼了,自當歸去。

花兒站起來剛要走,突然輕叫了一聲。

“怎麽了?”

“不怎麽。”花兒在前麵走,那步態不再是輕捷。緩慢,而且有些別扭。

建設恍然明白過來了。

他想起新婚的麗娜來了,新婚的麗娜百媚千嬌,麗娜從不曾這樣有過這樣別扭的步態。

“花兒,我來抱!”

花兒略遲疑,伏在了他懷裏。

“花兒好輕啊!”建設抱著花兒,有些吃力,心裏一下覺得這個人兒這樣親切。這個天真、純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