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絕情難3

建設潛回那間無人的辦公室裏,想找那首《悄吟》來聽,雖然明知道自己這裏並沒有。挑挑撿撿中,記得千葉房間裏那一首低低的《流水》,建設打開音樂,發現自己像是失聰了,那樣低的聲音幾乎無法聽得到,有一弦沒一弦,聽得他幾近氣絕身亡,那壓得極低的聲音使他無限壓抑,仿佛一個隔岸的人影看不清楚,他又極想看清楚,建設於是把聲音開大,直到極限,直到整個房間裏都被古箏彈拔點弄時才罷,耳鼓在享受著一種響徹天宇的震**。這還是在那間房子裏聽過的靜極、幽極的是流水麽,建設聽不出它的曲調,甚至聽不出其音,隻聽出古箏的撥弄、震**。

迷迷瞪瞪聽著,一腔心酸,兩眸苦淚,大杯的濃茶澆灌,身體成了一堵幹渴冒火的塔,怎麽澆湯灌水都隻是渴。直聽到耳鼓厭倦了那重重的敲擊,才放低了聲音,放緩了心氣,漸漸的聽出了一份幽靜來,山高水長,斯人獨坐,萬千的心事在弦柱上,點一陣、靜一陣,一時重敲,一時輕點,一時續續拔,一時柔柔挑。想到哪裏、彈拔到哪裏,那手裏撫弄的不是樂器,是自己的心靈,是知心愛人的纖纖素手,知心的愛人,一手在握,就可對知心人訴說萬重心事。曾經緊緊握過的手,如今卻放置風中,丟失在眼前。

眼前一會兒是千葉捂著胸口一聲驚叫,“別說了”;一會兒是千葉對他甜甜一笑,這一笑真安然,似乎隻有千葉對他這樣笑過,一麵風情深有韻,半箋嬌恨寄幽懷,今天怎麽了,對千葉那樣的不舍;一會兒又是那個漆黑荒涼的夜晚,一個人影閃進來,一雙女人的手在他身上無肆無忌憚的縱橫;一閃,又是那個零亂的山村之夜,眾人圍攻之下的赤身**。建設呼的一下從沙發上坐起來,他靈醒了。

曲子還在響。

在靜幽的曲子裏,心思散淡開去,散到了零亂無法整合起來的生活裏。

建設躺在沙發上,直到一滴清淚從眼角湧出來,方才整理好自己,打起精神走回家去。念念叨叨的想著千葉的那些話,給自己鼓氣。

“真的,我是真害怕!千葉。”

“不要擔心,你可以找她談一談,剛才聽你說,覺得她對你是有感情的,不要把別人想得那麽不堪。”

“什麽感情,那不叫感情,千葉,你快不要笑話我了!再不要提感情的事了!一步錯,步步錯。”

“我隻是擔心我的女兒,我怎麽能夠天天看著她!”

“別擔心,你女兒不會有事的,什麽事都不會有!要相信他人。”

南建設一進家門,麗娜便冷言道:“你還認得這門呢,你回來幹什麽!”這一大堆的事情忙著,建設的確已經好久忘記麗娜的存在了。軟言道歉,自去洗澡,夫妻同榻,建設有心安慰妻子,卻還是做不了男人。

麗娜霎然動怒,低哭低罵,一腳一腳狠力的踹他,直到建設從**掉下來。建設無聲地拾起被子,去書房躺倒,頹喪不已,萬念俱灰,連死念也灰,腦子裏一片黑洞,有更黑的微粒在亂飛。

南建設獨個兒蜷縮在**,直到呼吸調勻了,才悲哀地想:會不會永遠就是這樣了!

忙中出錯,建雄托人摩托車帶小誌回家,偏就淋了雨,小誌連續高燒不退,又引發肺炎,住在市醫院。建設知道二弟忙亂,接到電話就要過去。出了臥室,卻是麗娜一張硬臉:“你敢給我過去,你今兒要敢去醫院,我現在就跟你散夥!你試試看你敢不敢出這個門!”

建設看麗娜一臉的惡狠狠,少不了又是一番拉拉扯扯,罵罵嚎嚎。不禁悲從中來,不答一言,回到書房裏倒下,渾身毫無力氣,腦子裏一片冰涼。真不知麗娜何故對他的家,對小誌懷著這樣不可熄滅的仇恨。

“你女子發燒輸液的時候你在哪裏?這著三不著四的人有個頭疼腦熱,倒把你忙的!好像他是你生的。”麗娜全然獲勝,在客廳裏高聲。

女兒晚自己歸來,偷偷附在耳邊匯報,隻有二媽一人在醫院,二爸還沒來。小誌說,人家讓他在醫院裏呆三天,讓我下次去給他買一個大大卷。

“爸爸,你多給我點兒錢,我給他買點好吃的,小誌你還不知道,一天就是想著往嘴裏塞,奶奶說他狗屎也不嫌。”

“你可以趁機對他說,要好好學習,別貪玩了,將來考上大學,就會有好吃的。”

“好,我給他說,趕緊的好好學習,省得將來吃狗屎。”

“不雅!當姐姐的,一點也不雅啊。”

建設全忘了下午發生的事,一邊是麗娜的無端生恨,百勸不悟,一邊是女兒的生來自親,千般伶俐,小小年紀就能按著建設的聲氣、心意行事,尤其在對待 “南家一窩子老農村人”的態度上,叫建設心慰。

南建設一邊是暖,一邊是冷,像那冬天裏守在暖氣跟前的門衛,冷熱相侵。

他該走出去呢,還是退進來呢。建設絲毫移動不得。

一家人都喜歡小誌,為的是南楠不常在身邊;建設對小誌親,為的是緩解二弟心裏的那一點不平。自三弟上了音樂學院,兄弟三人中,隻有建雄在農村,建設理解弟弟的自尊。

高麗娜不理解這一點,隻說建設是喜歡兒子,不喜歡楠楠,竟信口胡說小誌就是建設所生的話。建設十分無奈,關乎他對這個老農村家的一舉一動,都受著麗娜的監督、管製與嫌惡,建設想不來這樣自然、親切的關係為什麽就得被管束。這些細小的痛苦,如鞋子裏的小石子一樣,硌得他生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