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情易惑1

韓秀禾真希望婆母能立刻回家來,公婆不在家,這個院子裏就失去了一種無形的力量,這力量秀禾先前並沒有意識到。現在,秀禾需要這種力量。

開學之前,素心秀禾帶著三個小男孩上北山市逛了一回,給兩位老人添置了衣服,素心還為小誌、秀禾買了衣服。秀禾知道弟媳這是感謝這一個月裏她對一雙小侄兒的照顧,可建雄開飯店欠著三弟家五萬塊,怎麽還能想著回報。素心說:“那是他們兄弟間的事,咱們不管他們。”

素心萬沒有想到當大學老師的弟媳會這樣待她,這樣拿她當朋友。當初大嫂過年回家,素心處處熱情待大嫂,像個小姑子一樣關心、巴結大嫂,活兒搶著做,嫂嫂亮著聲兒叫,可大嫂從沒有正眼看過秀禾。秀禾在心裏歎,論學曆,你也隻是個高中生;論水平,不一定你比我學得好。我與你的區別,不過在於夫,在於父,歸根還是在於父。

韓秀禾的父親是黃河岸邊一個攔養人。

秀禾在北山市裏上了三年高中,家中滿指望她能考得上大學,秀禾也這樣自以為是,但不幸的是,現如今,秀禾更是這樣認為,不幸的是進了高二,文科班裏來了一個小子南建雄。這小子談笑生風,亮白的牙齒簡直光芒閃爍,一說起話來,喉結在神奇地上下滾動,一群男生不是隻有這個小子有喉結,但秀禾偏偏就隻看到了這小子長著喉結;更奇怪的是全班女生都喜歡這個學習成績忽高忽低的小子,秀禾也是女生啊,而且秀禾是從不正眼看男生,總是埋頭學習到子夜零時的女生。

秀禾沒有想到初戀的到來這樣迅猛,像少女的初潮,來了就無法再消除,像河裏的漲水,一下就將秀禾打進了深處,秀禾這一隻小青蛙,再也無法安靜地呆在岸邊了,滿心都是水裏撲騰的願望。南建雄這小子鑽進了所有的課本裏,竄進了字裏行間,秀禾滿眼都是那小子的身影,滿耳都是那小子的笑響,秀禾知道這樣下去是危險的,但秀禾無能為力。畢業後,兩人又同在一起補習了兩年,青春的**與繁重的課業在做著較量,上進心與溫柔情互相交織,無論秀禾怎麽努力,大學還是離她越來越遠了,補習的結果是:咱們結婚吧!寧叫皇上的江山亂,也不能讓咱倆的關係斷。

誰能承想,愛情僅有**是不夠的,僅有義氣與決心也是枉然。秀禾是一點也沒有想到,那與皇上江山同重,那火燒雲一樣的愛情,霎然間就涼了暗了。愛情的冬天到來得這樣早。

甜蜜的時光就那麽一眨眼過去了,婚後一年半,還沒怎麽反映過來,一個胖小子就出生了,胖小子要吃奶粉,要發燒上醫院,要夜間哭鬧,胖小子還給秀禾原本光滑滋潤的臉上帶起了似隱還顯的黃斑。

南建雄還是那樣挺拔英俊,腦袋高昂,笑語喧響,婚後的建雄看女人的眼光更加坦**,作為男人,南建雄更加英俊了。

南家店鎮北邊沿路住著五六十戶人家,有很多人來秀禾這裏裁衣服,婆姨們拿著一塊布、兩塊布來了,說秀禾剪的褲子家裏人穿上合身,她們懶得到鎮上去,出上三塊錢,還剪得不合身,說秀禾不如立個裁縫攤吧,她們都不好意思來了。

秀禾說,立什麽攤子哩,隻管來,不就她少呆一會兒的事。

村裏人走了。婆婆說:“秀禾,來咱院裏的,都是跟媽在一起幾十年的老人手家,農業社兒那會兒常在一塊兒哩。你累了,做飯喂豬的活兒有媽哩。”

“我知道哩,我不累,多剪兩剪子的事。”

“要上心哩,仔細給人家剪合適。”

“媽,你放心,不用仔細也合適著哩,熟悉了就打眼一看,尺子一比就行了。”

婆婆笑了:“你呀,受累的命,本事越大,勞累越多。”

秀禾在南家是受公婆喜歡的兒媳婦,建雄雖說不似婚前,但建雄直聲跟她說:“誰家倆口子老要好成結婚前那麽個,那能把男人累死哩!”秀禾說:“怎就累死你了,跟我多說兩句話就累死你了。”建雄的話裏,倆口子好還是一件得花費力氣的正經營生,但秀禾要的好,是甜甜蜜蜜、不費一點力氣自然自在的好。話雖如此,秀禾也覺建雄說得有理,倆口子千萬不要好成結婚前那個樣,好得火燒上一樣,光景還過不過了。光景日月還是得細水長流的過。

開了學,建雄摩托車載著一家三口,上學的上學,開飯館的開飯館。秀禾摟著兒子,抓著丈夫,日子正緊密而快速度的向前衝去。

秀禾一個暑假沒怎麽來砂鍋店,這天未到飯時,又來了東關小學的關老師,秀禾正要招呼,關老師見了她,像是猛地吃了一驚,秀禾很不悅,心想這大白天的,你怕我的什麽呢?便不再搭理,隻讓服務員翠翠招呼。吃完了飯,關老師要走,秀禾道:總共是12塊。那關老師如夢初醒似的,慌裏慌張的掏出一張百元的票子來。翠翠吐了一下舌頭,笑了。

秀禾突然覺得不是滋味。關老師是小學英語老師,說不上有什麽容貌,不過年輕女孩子,幹幹瘦瘦,一頭染黃的頭發。

秀禾腦子裏一直在回放關老師這次來吃飯的每一個畫麵。

“建雄,以後不要讓那個什麽梅老師來咱店裏吃飯了。”

“怎了!”建雄在廚房裏不回頭,秀禾在留心分辯建雄聲音裏的絲絲縷縷。

“也不怎,她不是姓關麽,不好。”

“嘿,迷信!”

放了學,秀禾便帶兒子回家,婆母已在家裏備好飯了,往常都是這樣。今天,秀禾接了兒子又回到飯館。

關老師正坐在靠內的一個小桌上,見秀禾進來,又是吃了一驚。秀禾今天兩次領教這樣的目光,秀禾沒言語,和兒子坐在靠窗一個座位,叫菜叫飯,要趕緊上菜,客人一般。

飯館開了才三年,已經賺了五萬塊。飯館在小學和電視台幾個單位附近,又是砂鍋和小炒之類,三五個同事、同學相聚正是好去處,三間門麵,有兩個雅座,還有十幾個散座,每到飯時,兩個服務員忙得應接不暇。建雄挑選門麵房很有眼光,菜上得足,又會笑言將顧客當作朋友一樣的招呼,“南記沙鍋王”已經成了市東關街工薪階層自費聚會的首選去處。就在早晨來城裏時,秀禾還在為這一切感到欣慰,自豪。

細檢索,建雄這半年裏確有不少珠絲馬跡可疑,秀禾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要來了嗎?秀禾以為這樣的事隻會發生在別人家裏。秀禾不敢再細想了!

在那個高三文科班裏,秀禾從來就能準確知道,哪個女同學喜歡建雄,建雄又對哪個女同學喜歡到幾分,秀禾不用眼看也一清二楚。秀禾不要自己是善妒的人,唯願這次的感覺是錯誤的。

建雄換下的襯衫領口上有一點紅,秀禾左洗右搓,確定了是口紅,頭立刻嗡的頭大了。建雄是結了婚的男人,襯衣領上有了口紅,不知道離那要命的事還有幾盡幾寸!

口紅,秀禾想起了那個關老師吃完飯在飯館裏補口紅的場景,還人民教師呢,公共場所當眾塗口紅。

雖然隻是一些不著邊際的懷疑,韓秀禾卻一股暗氣憋得滿腸滿腹,想到嫂子是科長,弟媳是教授,丈夫建雄又粘上了正式的人民教師,秀禾感到天上的雲彩都要掉下來壓死她了。打、罵、鬧等等的辦法都在腦子裏打著轉,電視上、生活裏這樣的爭夫大戰太多了,有幾個是真正獲勝呢?

韓秀禾先按兵不動,佯作不知,以謀後策。在人生的重大事情上,韓秀禾已經錯過一回了,不能再錯第二回,有限的精力得往一個地方用,以確保成功。

秀禾又在心裏自歎:她不該在高二的那個節骨眼上認識南建雄,這是空歎,從現實來說,秀禾有太多無奈,娘家兩個弟弟,大弟秀水撂下媳婦遠走他鄉,不到兩年,媳婦帶著小侄子改嫁了;小弟秀川還沒個媳婦,秀禾要再離了婚,父母還活不活!

建雄這天回家來,求歡後竟然安穩而眠。南建雄你可真會裝啊,你小子要是真的敢一個身子分成兩個用,老天劈殺了你!秀禾也裝睡,抑住呼吸,腦子裏轉著紛亂的念頭挨至黎明。

南建雄聽得秀禾囈語,百般不願意醒來,嘟囔著又睡去。一會兒更聽得秀禾高喊大叫:“建雄快起來,快來救人!”建雄隻好叫醒秀禾。

秀禾說她剛才看見一個滿頭白發的女妖怪如何破天窗而入,如何飛進來趴在建雄脖子上咬開血管吸血,說她要吸男人的血才能轉世為人,建雄的血他都吸了一個月了,沒有哪個神鬼敢擋著。秀禾說:她就敢擋,拚死也要和妖精鬥到底,妖精就和她打鬥起來了。又問建雄:難道他真的沒看見,妖精就是從天窗裏進來的。秀禾麵不改色心不跳,說得真真的。

“你發神經,夢就能當個真!”

“讓我看看,妖怪就是在那邊脖子上吸來著,讓我看看!”秀禾驚叫道:“這不是一個紅印子,建雄,你被妖怪吸了血了,你一點感覺也沒有?”一抹,竟油膩膩的染了一片。

“這是什麽!”

建雄惱羞成怒:“哪裏的事麽,這哪裏是血。”

秀禾仍不動神色:“不是血,那是什麽!哪裏來的這紅?妖怪的血膩膩的,就是與人血不一樣。”

次日,秀禾去城裏買了一件紅格子襯衫,一條紅線褲,並叫魂所用香與紙,到晚上就為建雄叫魂。建雄嘟囔:“一天就是鬼鬼道道的!”

建雄人健美,穿上紅襯衫,越顯得英俊亮堂,秀禾眼裏熱汪汪的看著建雄:“你穿上紅的,我心裏就放心了。”又叮嚀他暫且幾天不用回來了,魂也叫了,躲幾天。

建雄果真不回家了,這個妖怪沒有把建雄找回來。

建雄與關梅梅到底有無那要命的事,攪得秀禾心神難安,秀禾想掰開了看個究竟,打爛了問個到底,但秀禾並不想真的知道,更要緊的是,秀禾不能讓別人知道她已經知道,包括建雄。

秋夜,耳邊是建雄粗壯的鼾聲,**的胳膊,秀禾有心去靠一靠,終於沒有動,動了又能怎樣,明知道丈夫已經瓜葛上了別的女人,秀禾再靠近他,顯得她沒皮沒臉,她沒有那麽賤。那讓秀禾剛剛習慣,並且微醉的鼾聲,變得讓她又是惡心、又是留戀,又是聒噪得心煩。一麵炕上,秀禾搬了枕頭,倒著睡,建雄的鼾聲吹著秀禾的腳,吹吧,腳聽不見。

建雄,你在外頭偷了人,回來還大模大樣睡在這炕上,睡得比我兒子還香,你不怕我作害了你!天底下的男人都是皇帝投胎的麽,沒心沒肺你怎麽能睡得著!

韓秀禾躺在月光裏,思緒乘著天馬,轉眼飛到故鄉那一片又一彎的棗林了,林間的土地酥酥軟軟仿佛冒著氣,農人理解土地的渴望,從早忙到晚,扶犁扛鋤,將地全部鬆一遍,打開土地板結,讓更多的空氣養料透進土地中,利於棗樹生長。思緒在故鄉的山坡溝窪仔細走了一遍,天還是沒有亮。

百般無計,這一樁難以偵破、不願真正查清的疑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