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作為青年的白癡2

白癡從三歲起就開始經曆死亡。

 白癡在對巴顏家的老人、婦女和孩子說了那一番話之後,凶言很快靈驗。巴顏家七十歲的老人第二天就得腦溢血死亡。巴顏家把白事當成紅事辦,請了八班鑼鼓,兩個巴山舞師,在自家的吊腳樓前停了二天二夜。待第三天巴顏埋了老人回來,推開房門,隻見自己的妻子和一個比她年少十歲的小獵人,在到處洋溢著巴顏氣息的**扭成一團。巴顏取出牆上的腰刀,先是一刀劈了自己的女人,接著一刀劈向那小獵人,就在這時,小夥子的火銃響了,巴顏倒在了血泊裏。

 小巴桑看著父親和母親的血液,一邊嚇得要死,一邊在心裏發下毒誓:“我一定要活埋你這個混帳白癡。”

一切都按白癡所說的,沒有走樣兒地應驗了。

村口巴顏家的樓房,從此成了無人居住的空宅。不久,白虎莊的村民便開始傳說,在巴顏家的老屋裏,經常有一些鬼魂出沒。與此同時,村民們對白癡更加憤怒了。他們一致要求媧娘,處死白癡,還白虎莊以安寧。他們聚集要媧娘的吊腳步前,三天三夜沒曾離開。

麵對白虎莊的村民帶來的壓力,媧娘覺得沒有路可走了。她決定親手斷送掉白癡的命。

媧娘開始了殺死兒子白癡的行動。

第一天,媧娘從火紙鋪購回了一大堆火紙,用錢鑿“砰砰碰碰”地打了一整天紙錢。那些黃黃的紙線堆碼起來有半人多高。第二天大清早,媧娘就下到吊腳樓前,開始一片一片地焚燒紙錢。

白癡支撐著忄孱弱的軀體,也爬到媧娘身邊,把那些紙錢分成一片一片地遞給媧娘,媧娘一片一片地從他手裏接過來,再一片一片地往火堆裏丟,像在幹著一件與兒子白癡毫不相幹的事情。

紙錢燒完了,媧娘才發覺,完成這一切,都是兒子白癡幫忙幹的。一瞬間,媧娘淚水滂沱,她脆弱了,把白癡抱在懷裏大哭起來,兒子白癡卻推開她說:

“媧娘,這些紙錢,我知道你是為我燒的。可是我不活到一百歲,是不得死的。”

媧娘聽了兒子的話,殺死他的決心又回來了。

媧娘在村莊後麵的山坡上,找到了一口枯井。她從枯井周圍,找來了大小不一的一些石頭。然後她再去找來了一個籃子和一根長繩子。媧娘想,把白癡放到井裏,把他餓死了,再把他拉起來,用這些石頭為他砌一座小墳。

 那天來臨了。

在夜色裏,媧娘把白癡裝進籃子裏,然後用繩子吊著放到井底。白癡很安靜,在井台上很安靜,到了枯井底也很安靜。媧娘惴惴不安地往回走,三步一回頭,五步一回徘徊,淚水濕了一路的夜草。媧娘爬回空****的吊腳樓,插上門之後,就昏死在堂屋的地板上。

“篤篤,篤篤!”

半夜時分,一陣輕輕的叩門聲,把媧娘從昏迷中喚醒,媧娘支撐著身子拉開了門。

在月光裏,白癡抬著那張瘦小的臉,一身泥土、兩眼閃亮地趴在門前……

 媧娘第二次送走白癡,比第一次要堅決得多。媧娘在心裏說,我就不信邪,弄不死你一個癱子。

就在白癡從枯井裏回來後的這些日子裏,白虎莊又有一位老人被他的凶言擊中而亡。村莊的義憤比任何時候都強烈了。甚至有人說:“媧娘,你不動手,我們就替你動手了!”

也就是在這時,白癡身上開始起魚鱗。一層又一層,用手一撓,虎虎作響,地上馬上就落上厚厚一層鱗片,白晶晶的。看到白癡成了這個樣子,媧娘想,殺死白癡,對他也是一種解脫。

於是,她選擇了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把白癡背到原始森林的深處,繞著一棵大樹轉了左三圈,右三圈,然後放下他,鑽進林叢,回到村莊裏。她知道,這回等不到天亮,兒子就會被虎狼叼去,從此消聲匿跡。媧娘想到這裏,便坐在吊腳樓裏暗自哭泣,一直哭泣到深夜,還不能停歇。

忙惚中,“篤篤,篤篤,篤篤”門聲又響了。

媧娘拉開門,隻見白癡雙手撐地,仰著頭,用那雙如燈的眼睛望著她。在他的身後,有一條由白癡身上的鱗片粉,劃出的一道長長的亮亮的痕跡。

媧娘撲上去,一把把白癡緊緊地抱在懷裏。

就是這天夜裏,媧娘對天發誓:就是死,再也不和白癡分開了。

白虎莊的村民很快就把媧娘的吊腳樓圍住了。

人群裏,不斷有叫聲讓她交出白癡,否則,就一把火把這座樓燒個精光。媧娘一言不發,我行我素地和白癡晝起夜伏,像沒事一樣。很快,媧娘的吊腳樓裏沒了糧食,也沒有了水。幹渴將白癡的嘴唇裂成了一條條血紅的口子。媧娘自己也幹得咽不下去任何食物。母子倆的生命開始離開他們的肉體,到村莊的巷子及荒野上遊**。

實在忍不住了,媧娘朝著樓下的人群喊了一句話:“你們讓巴色上來吧,讓他上來和我談判!”

白虎莊的村民以為自己贏了,很快就找到巴色,讓他出頭。

巴色是巴顏的弟弟。他身強體壯,走路時,身上的肌肉一鼓一鼓,充滿了飽脹的力度。巴色走上媧娘的吊腳樓。當巴色以矯健的身姿推開媧娘的樓門時,在寬闊的樓堂裏,並沒有媧娘的影子。巴色朝著空空的樓堂大聲問:

“媧娘,別再對這個白癡抱什麽幻想了,把他交給我吧,交給我了,我們全村人仍然愛戴你的美貌和心靈。”

很長時間之後,才從媧娘的房屋裏,傳來一種近乎虛脫縹渺的聲音,好像一位巫婆在那間屋子裏發出的咒語:

“勇猛強悍的巴色,你推開我的門,進來吧,進來後再說話。”

巴色聽從了媧娘的召喚。

此時,媧娘的聲音充滿了一種女性磁性般的魔力。巴色被這種磁力所牽引。他推開那扇木門,看見媧娘和白癡在那繚繞的香煙裏浮浮沉沉。隻見媧娘半**上身,盤腿坐在那張支西木榻**,在她身後的水柳木床中間,搭著一張黑色的小方桌,白癡就坐在這張方桌上,以一種蒼白的神情,看著充滿殺氣的巴色推門而入。那兩樽高高的香爐,一左一右擺在媧娘榻床的前麵,整個屋子的青煙,全部源於那兩隻香爐。

媧娘見巴色走到自己的跟前,便睜開雙眼。她看見巴色那雙露著凶光的眼睛,早已粘在了自己的胸脯上。媧娘便稍稍攏了攏自己**上的衣服。巴色的眼睛隨即變得暗淡無光。媧娘又把**上的衣服扯了扯,那對褐色的尤物便毫無顧忌地暴露在巴色的目光裏。媧娘在他再次發亮的目光的照亮下,臉上**出一絲妖豔容顏。媧娘見自己用肉體很輕易就征服了白虎莊最莽撞最強悍的漢子,這才再次開口說話:

“說下去呀,凶猛的巴色,請求我把我的白癡交給你呀,以便你把他帶到村頭處死。說呀,我可愛的巴色!”

媧娘說完,她身上的肌膚,便從她那蠕動的肚臍眼開始,呈現出一種生動的波浪,沿著那顆美麗的小洞孔,向兩側的腰身和上麵的腹、乳、胸、肩,乃至手臂、手腕指尖,乃至那圓潤的頸脖、下巴、嘴唇、臉龐、眼睛、眉毛及額頭,一層層地往上波動,一層層地傳遞出一種微妙的蠕動,每一處都在一瞬間變成最絕倫的成熟和迷茫,令任何見到了她這副姿態的男人,都會意醉神迷。

巴色像第一次從堆積的落葉沉積裏,扒出了一枚美麗的寶石。他以前隻覺得媧娘很美,媧娘以絕對的美麗幾乎傾倒了白虎莊所有的男人。可是那些隻是他的想象,他從來就沒有看到過,今天眼前的媧娘美麗得這麽具體,這麽生動,這麽令人不可抗拒。

巴色喘著一個男人本能的粗氣,呆呆地盯著眼前這堆美麗的褐色的肉體,仿佛自己成了一隻孤獨無援的小船,遇上了一個巨大而誘人的漩渦。

媧娘說:“你們都想殺死白癡,你們才是真正的白癡,你們怎麽就想不到,白癡來到白虎莊,是神明賜給白虎莊的福音,是神靈讓他來到我們身邊,拯救我們白虎莊的。你們卻千方百計要殺死他!這是多麽不明智的舉動。”

巴色說:“媧娘,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啊。在巴顏和我的父親,以及那位可恥的女人出事之前,我們從沒想過要殺掉白癡。正是他口出凶言,害得我們巴家家破人亡,而且禍及村民,我們才不得不來殺他啊……”

媧娘說:“莽撞的巴色啊,白癡隻是說了他的預言。白癡本人卻沒有錯啊。白癡是個與眾不同的人,他一眼就能洞察全村人的生死。這個秘密,我從他剛剛會說話時就發覺了。可是我一直隱瞞著這個秘密,不讓大家知道。這些年來,村莊裏很多男人,不知從哪兒獲得了零星半點兒的傳聞,他們都找上門來,要我以身相許,從而讓這樁秘密得以保守。可是,大概全村隻有你們巴顏家所有的男人、婦女、兒童和老人才被蒙在鼓裏。而那些知曉秘密的男人,沒有一個不在我這間寬大的**過上一夜之後走人的。我也知道,當我和村莊的男人一夜又一夜過著縱情的生活時,我的兒子白癡那雙眼睛,從來就沒有偏離過那道牆縫。我也想以此來喚醒他沉睡的身體,回複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這一切,我都忍受著,為了我的兒子白癡。直到前不久,白癡的生命接近零度,那位神秘的醫生出現,我堅守的秘密才被揭穿,而且引起了全村老人婦女和孩子的激憤。那些上過我這間床的男人們,他們都知道這個秘密。可是,他們也都知道,在他們和我行樂時,白癡全窺視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也巴不得這個洞穿生死的白癡,能夠盡快地死掉,以便結束他們既向往又害怕的夢。

“就是他們,這些男人,讓我在一瞬間窺破了人心的險惡。我本來想自己殺掉白癡的。我也試著做了幾次努力。可我失敗了。正是失敗警醒了我。我發現白癡不僅能洞察未來,他還是殺不死的。他是神靈把他帶到我們身邊指引我們的精靈,他不僅指引我們現在的生活和愛情,他還指引我們的未來。所以,我決定誓死保護他。現在,我不僅僅是在保護我的兒子,我更多地是在保護我們的指引者,保護我們的未來。”

巴色聽了媧娘的話,竟慢慢地跪在了香爐前。他淚流滿麵,雙手合十,用懇求的聲音說:

“美麗的媧娘,請饒恕我的無知和罪過。我現在知道該怎麽做了。”

說完,巴色走到吊腳樓的樓台上,對樓下黑壓壓的村民說:“我們巴家的毀滅,現在我已查明,與白癡無關,他是無辜的。真正的凶手,請明智的老人、婦女和孩子回去問一問你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讓他們以媧娘的名義起誓,這件事是否與白癡有關。現在,你們就散去吧,回到你們的樓堂裏,回到你們的火塘旁和灶台上。我保證,從今以後,像巴顏家的這種凶事不會再發生了。”

 白虎莊的男人突然聽明白了巴色的話,他們有的麵紅耳赤,有的臉色蒼白,有的借著天色的陰暗,把臉拚命往衣領子裏縮,有的回味起和媧娘那銷魂的一晚,身體深處又湧出一股熱流。在有過一些這樣的反應之後,他們率先散去了。跟在他們身後的,是他們的老人、妻子和孩子。

待人群散盡後,巴色重新回到媧娘的房間裏。

媧娘對他說:“你救了我的白癡,我要像報答其他男人一樣,報答你的救護之恩。”

說完,媧娘在榻**,一件一件褪盡了身上的衣服,讓巴色爬進她的懷裏。在斜躺在方桌上的白癡的目光裏,巴色飽覽了超過任何女人給予他的柔情。

事後,巴色問過很多白虎莊的男人,媧娘那幽深的身體裏,是否有著一隻千變萬化、而且無形的手。可是他們每個人敘述的心得都不一樣。有的說,那裏倒掛著一串葡萄。有的說,那裏安放著一個小小的吸盤。還有人說,那是一條九曲回腸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