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作為中年的白癡4

回到屋裏,白癡對自己是不是還去死,拿不定主意。

“你死吧,你的死,全是因為我對你的背叛。你其他的媧娘,沒有一個人像我這樣,於過背叛你的事。這個世界上,除了媧娘背叛過你,恐怕就隻有我了。讓我也隨你一起死吧。我也厭倦了。”

粉媧娘的話又在白癡的耳邊響起來了………

就在這時,粉媧娘走進了他的樓房。在無聲而愛戀的目光裏,粉媧娘又一次慢慢地跪到了白癡的腳前,用手撫著白癡的腳,用頭緊擁著白癡的膝蓋,然後,用目光凝望著白癡的臉。

白癡對粉媧娘說:“我知道,你是來救我的,你是媧娘再世。從我與你洞房花燭時,我感到你就是媧娘,我的媧娘複活了。你用風情萬種的身體,向我講述了你曾經扶我爬到權力頂峰的苦難。你給我的每一次愛撫,都讓我感動得全身連毛發都生疼。你給我的每一次叛逆,都讓我欲火中燒,無可奈何。你不斷讓我重新回到隻有媧娘才能帶給我歡愉和屈辱裏。你讓我時時刻刻意識到自己的領地會遭到侵犯。我一次又一次地想,媧娘複活了,我就得死了。因為這個村莊,因為權力隻能屬於一個人。過去,你用你的**為我贏得了這個位置,現在,你複活了,以另外一種肉體的形式複活了。即使你不來奪回這本來就屬於你的東西,我也應該把它還給你。現在,還給你的時候到了!”

粉媧娘說:“我隻是她的肉體。我永遠沒有她的智慧和能力。我對權力沒有縛雞之力。我不會沾染你的權力的。我隻想在你權力的帳篷下,過一種安逸的日子。即使我就是媧娘,我也應該在你的樹蔭下,坐享清福了。我隻需要以一個女人的肉體,永遠分享你的**和你的權力帶來的幸福,就足夠了。”

白癡說:“你的內心,不是這樣的吧。而且我不妨告訴你,在我死後,你就是巴桑的媧娘了。我不希望這樣,為了讓巴桑成為你的媧娘,我現在就讓位給你,你必須答應我。不這樣,我就去死!”

在白癡以死相逼下,粉媧娘當上了白虎莊的新首領。

粉媧娘當上了白虎莊的新首領之後並不消停。

先是她看到白癡坐過的那把王椅就膽顫心驚。每當她走近那間木床榻時,她就會全身發冷,渾身打顫,美麗的臉蛋就會變成一隻凍蘋果。

在這個時候,白癡隻好一遍又一遍地讓她把緊咬的牙鬆開,然後讓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樓房裏,再度沉靜下來,為一次走上那把王椅作準備。

但是第二次、第三次……粉媧娘每次一走近那把椅子,就大汗淋漓,渾身癱軟,像得了大病,隻好無功而返。

粉媧娘在白癡的指引下,償試了十次,都沒能走過那間榻床。粉媧娘最後一次走到那間榻床前時,徹底失望了。

她說:“這個位置本來就不屬於我。所以我永遠也走不上去的。”

巴色和巴桑為了讓粉媧娘能夠走上王椅,也弄得渾身是汗。巴色的體質漸漸弱了,他氣喘籲籲地對粉媧娘說:“他在這兒,您怎麽也走不上去的。”

粉媧娘卻對巴色說:“不,我離不開他的指引,離開了他的指引,我即使登了上去,也沒有好結果的。”

巴桑說:“他不離去也行,讓我抱您上去吧。我想憑我的身體和氣力,是可以把您抱到王椅上去的。”

聽了巴桑的話,粉媧娘臉上露出了粉紅的羞澀。

粉媧娘說:“我是他的媧娘,即使要抱,也得由他抱我上去,還輪不到你呢。”

白癡聽了這些話之後說:“我還是離開這兒。讓巴桑抱你上去吧。隻是別讓巴桑坐在了那把椅子上。否則就真會出現報應的。”

說完,白癡回去了,回到了屬於他的那間樓房。

白癡的房門在他進去之後,緊緊地關上了。隔著門,白癡對仆人說:“好好照我那九十九個媧娘。你們每天隻管給我送來吃的,在一百日內,我不會走出這間樓房半步了。”

在房門被關閉那一刹那,白癡決定利用這一百天的時間,進入粉媧娘的心靈。他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迫切地想知道一個女人的心靈。他想像著那裏麵的圖景,想像著粉媧以往在他麵前的一舉一動,等待著進入時刻的不臨。他終於等不住了,便利用一個午後的時刻,很輕易地進入了粉媧娘的心靈裏。在那兒,他看到自己、媧娘和粉媧娘三個人坐在一隻小船上,漂泊在村口那片無邊的湖泊裏。他們找不到回白虎莊的方向了。在湖泊上漂泊了一天又一天,船上的水和食物全部吃完了。他們彈盡糧絕,饑餓讓他們變得奄奄一息。媧娘見他和粉媧娘餓得快不行了,便把自己的一對**掏出來,讓他們吮吸,好讓他們維持生命。可是,白癡和粉媧娘怎麽也沒有從那對**裏吸出一點乳汁。因為媧娘也餓得快虛脫了。在茫茫的湖泊裏,三個人對生命開始失望了。他們躺在那隻小船上,讓自己隨風漂泊,任陽光隨意地照在他們身上。

“不!我不能讓你們死去。”

媧娘像發了狂的母獅,突然大叫一聲,一口咬斷自己左手腕上的動脈,然後把手伸到船沿外麵,想讓血吸引一些魚來。可是,整整一天過去了,血水染紅了綠綠的湖水,魚一隻也沒有來到船的附近。媧娘因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當她最後一次醒來時,她對白癡說:“我死了,你們把我吃掉,你們一定要活著回去。”

………半個月過去了,白癡和粉媧娘回到了白虎莊。在他們乘坐的那隻小船上,躺著一具血淋淋的人骨。那是媧娘的骨頭。在他們下船之後,那隻小船便自行離開白虎莊,向湖泊的深處漂去。

………

白癡從粉媧娘的心靈裏逃出來時,渾身嚇得直發抖。白癡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害怕過什麽。他長時間的不能說話,隻是安靜地坐在屋角上,臉色慘白。

可是,粉媧娘的那幅心靈圖景,沒有嚇住白癡。他依然如火如荼地準備著進入工作。就在這時,一大批來自白虎莊的鬼魂開始不屈不撓的阻止他再次進入粉媧娘的心靈。

第二天晚上,那些鬼魂就開始行動了。

這是白癡沒有想到的。令他最想不通的是,這些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或者叫做成了曆史的東西,為什麽總是有著一種起死的心情,時不時還會跳到與它們無關的世界裏進行一些沒有意義的作為。他不知道,鬼魂是不是以它們給人間帶來的恐懼程度來評判能力的高低的。否則,他想不通。

即使這樣,鬼魂依然來了。

外麵沒有月光,也沒有風,連樹葉在村道上跑動的聲音都沒有。有經驗的鬼魂在這樣的天氣裏是不會出現的。這樣的天氣白癡卻很喜歡。他沉浸在這種幽靜裏,心靈和環境得到了和諧地映照,然後,他處在一種極度放鬆的狀態裏。這是一種安寧的境界。在這種寧靜的反襯下,他發現死亡並不是一件安靜的事。這段時間,就是因為自己想死,把白虎莊鬧得沒有了安寧,無論他的初衷是如何希望讓白虎莊變得寧靜有加。

現在,這屋裏屋外的情景,是他求之不得的。他早早地就上到了他那間**。他的橙媧娘就睡在他的身旁,也早早地沉入了夢鄉。這段時間的折騰,橙媧娘一天也沒離開他。他在這段時間裏,隻對他的橙媧娘有感覺。因此,他就讓她天天睡地自己的樓房裏,橙媧娘也整天像隻溫順的貓兒一樣,在他需要時,帶給他溫情,在他不需要她時,她會避在一個角落裏,靜靜地坐著或睡著,每當白癡的目光碰到她時,她就投給他閃亮的一笑,就又會由著白癡去了。所以,這段時間,白癡癡迷橙媧娘帶給他的恬靜。

就在白癡細細品著白虎莊夜晚的寧靜時,他隱隱覺得,從很遠的村道口,傳來了一種奇怪的聲音。開始時白癡沒有理會。很快那種聲音就變成了一個人的腳步聲,踏著村道,由遠而近,再接著,踏著樓板,由近再近。突然,他看到一個人站在自己的床前。那個人樣子很怪,讓白癡感覺很陌生。好像他從來就沒有見過這個人,這個人卻對他了如指掌的樣子。這個人對白癡顯示出一幅很好奇的神情,他直直地盯著白癡的眼睛,眼睛裏流露出一種高傲的情緒。白癡發覺,他的前額上,竟然有一道很深的傷痕,像是與野獸搏鬥留下的,他的臉和手呈現一種慘白的顏色,像經過了湖水或露水的浸泡後留下的。

白癡對那個人說:“你是誰?你來到我的屋子裏幹什麽?”

那人說:“我是粉媧娘的父親,我叫粉伯,我是特地來跟你辭行的,順便還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白癡說:“你不必給我辭行的,我已經把白虎莊的統治權交給了你的女兒,你去向她辭行去吧。”

粉伯說:“我是男人,我不會向一個女人辭行的,你雖然把你的位置讓給了我的女兒,但是你仍然是我們心目中的統治者。我們隻向我們的統治者辭行。”

白癡說:“不必了,我對你的辭行不感興趣,你還是盡快離開吧。”

粉伯說:“我明天就要離開白虎莊,穿過森林,漂過湖泊,到外麵去了。我隻想,在我走時,你能記住我的模樣。你記住了我的模樣,也算我在白虎莊活著的幾十年沒白活。”

粉伯說完,把自己的臉湊到白癡眼前。白癡看見粉伯穿著一件特製的新衣,料子是剛剛染過的天藍色,還散發著一種藍色的氣味。因為白癡對粉伯沒有任何記憶,所以當他看他清粉白的臉膛時,便很真切地記住了他。但是,粉伯深夜造訪,好像不僅僅是來辭行,也不僅僅是來讓他看清自己的樣子。

白癡說:“好了,我記住你了,你可以走了。”

粉伯說:“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勸勸你。我知道你想進入我的女兒粉媧娘的心靈。你已經進入了一次了。這可是件十分危險的事,為了你和我女兒的幸福,請你千萬別再那麽做。你答應我,好嗎?”

白癡覺得這個粉伯有點羅嗦。就口是心非地答應了他。粉伯這才滿意地轉身離去。他一邊往回走一邊說:“你答應了我所有的事情,我就可以走了,說不定天不亮就動身。”白癡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樓堂的夜色裏。粉伯走後,白癡看了一下月亮,已經是子夜時分了。

第二天醒來時,橙媧娘問白癡:“昨天夜裏,你在和誰說話?”

白癡說:“一個鬼魂,粉媧娘的父親粉伯。”

橙媧娘說:“可是,橙媧娘的父親粉伯還活得好好的呀。”

白癡說:“他今天早上就會暴病而死。”

橙媧娘聽了大驚失色,趕緊出去找粉媧娘通報消息去。橙媧娘一去就不回,直到晚上才回來,而且累得精疲力竭。原來她趕到粉媧娘家,粉伯剛剛死去,屋裏的人正哭著一團。橙媧娘便幫著忙完了喪事才回來。

橙媧娘進了門,白癡問她:“埋葬粉伯時,他穿的是一件散發著藍色氣味的衣服,而且樣子很特別。是吧?”

橙媧娘說:“是的。”

白癡說:“他死時的額上留下了一塊黑印,像是黑熊用手掌打死的。”

橙媧娘說:“是的。”

白癡說:“他死了,粉媧娘並不悲傷,她甚至心裏還隱藏著一種藏都藏不住的喜悅。”

粉媧娘說:“是的。你比去了的人還清楚。”

白癡說:“這些我昨天晚上都看見了。他昨天是專門來向我辭行的。他穿著那件特別的藍衣,額上還帶著那塊傷痕,而且還讓我不要進入粉媧娘的心靈。我都答應他。”

橙媧娘說:“你答應了就照辦吧。”

白癡說:“我現在才仔細思考他昨天說的話,我確實不需要再進入粉媧娘的心靈了。因為我想,總有一天我會把粉媧娘吃掉的。”

橙媧娘聽了大駭不已。白癡說完這話,卻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