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動靜

就在楊老四的夢鄉裏，三腳貓和朱大麻子帶著二千人馬，悄悄向琵琶鎮進發。快接近琵琶鎮的牛兒場時，三腳貓和朱大麻子商量了一下，讓人馬全部停了下來，休息一會兒，然後他發出口令：“兄弟們，要說話的，要抽煙的，身上有響動的，給大家十分鍾，統統清理幹淨，到了琵琵鎮，連屁都不許再放了。”

口令聲中，隊伍“嘩啦”一聲開始整理。那些煙鬼兵點燃了身上的荷包煙，無數個小火星便在夜裏一暗一明。有幾個兵因動作不利索，踩了別人的腳，遭到了老兵的臭罵，還有一個兵，因為精力過剩，推了一下另一個兵，惹火了他，兩個人互打起來。這些，三腳貓都看在眼裏，樂在心裏。他對眼前的一切感覺良好，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從原來統領二個沒開化的家丁，一下子變成統領二千人馬的雞西剿滅共匪大隊的副隊長。他更沒想到的是，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全部在王守仁的卜算之中。三腳貓呼出了一口煙，煙很快被夜色吞掉了，看著煙被吞掉的樣子，三腳貓臉上又浮現了一種暗笑。

在雞山，三腳貓狀告楊老四謀反，一開始並沒引起雷傳誌的重視。當三腳貓站在他麵前，他看著這個腮幫子蹺得老高的男子，賊眉鼠眼的，而且連腰上那條轉擺褲都沒有係利索，打心眼裏便對三腳貓沒有好感，對人沒有了好感，自然對三腳貓的話，都要打上一番折扣。

雷傳誌旁邊坐著朱大麻子，黑著臉看著他。三腳貓自從來了雞山縣城，大大小小也見過一些官員，但是，見到警察局長雷傳還是第一次。三腳貓開始到雞山，隻是一心一意找縣府，他雖然遭了許多罪，受了許多白眼，還被看門的衛兵打過幾槍托，可是因為有王守仁給他算的命，他就有了信仰，有了信仰，心中就自然有了自信。因此，他把每遇到的一個白眼，都當成自己離成功近了一步。所以，他每天都去一趟縣府，進了縣府，逢人便說，紫草坪鬧共匪了。縣府當差的人也忙，看到三腳貓像一個混混一樣，天天進出縣府大門，逢人便說紫草坪楊老四造反，都以為三腳貓是個神經病，二童戲，沒有太多人在意。進進出出了一些時日，縣府也根本就沒有多少人理會他了，以為他真是一個吃了飯沒事，到處閑說的混混。甚至看到他了，不僅不理他的正事，相反，還與他閑侃一句：“三腳貓先生，今日可有誰在共產鬧匪？”待三腳貓一本正經地告訴他們，是紫草坪楊老四在鬧共匪時，那些人就笑著說，就沒個新鮮人兒鬧鬧？三腳貓才發覺他們是在戲弄自己，但是出於無奈，他也隻得跟著賠賠笑臉。

又過了一些日子，三腳貓老覺得自已在縣府裏轉進轉出，沒有了趣味，自己這樣進去逢人便說的做法，肯定會沒有什麽大的收效了。於是，他便摸回到了琵琶鎮，鑽進了王守仁家裏。

回到了琵琶鎮，見楊老四的革命越來越紅火，整個琵琶鎮也成了楊老四的天下，三腳貓這才有了緊迫感。他躺在王守仁給安置的密室裏，一夜一天沒睡覺。他回來後，才發現王守仁也在忙著跟鎮上的人一起分田分地分財物，沒時間與他說話。

直到第二天夜裏，王守仁才回到家裏，來到他的密室。王守仁點著那盞如豆的燈，坐到三腳貓麵前說：“三先生這次回琵琶鎮，真是太冒險了。昨天，我總感覺到外麵有人影在晃**，所以拖到現在才來見三先生，還請先生不要怪罪。”

三腳貓說：“真沒想到，這個楊老四還真是個人物，這麽快就拿下了琵琶鎮，照如此局勢，拿下雞山縣城，也成了指日可待的事

情。可是，雞山方麵一直麻木不仁。我這次回來，是專程來向先生討教的。在雞山，我控告楊老四，活動了半個多月了，進展一直不大，怎麽也引起不了縣府的注意。實在是沒辦法了，我才回來向先生請教。”

王守仁說：“你見到縣長沒有？”

三腳貓說：“見到了，我寫了一封狀子，托人遞給了縣長，等了五天，才收到了縣長的親筆批示。”三腳貓說著，把那狀子拿了出來，隻見縣長在上麵批道：“情況若屬實，理應控製共產猖獗。”

王守仁看著狀子，搖了搖頭說：“三先生，你本是一介武夫，卻做著一些文人夫子做的把戲。沒想到你竟然相信文字。我告訴你，你連夜回去，一定要見到縣長，見不到縣長，就去見警察局長，其他的，一律不要去見。如果你按我的話做了，三日內定生出實效。”

三腳貓的眼睛裏透出了一線光亮，領了王守仁給出的計謀，連夜趕回到雞山縣城，一大清早就來到縣府大門口，攤開了一張三尺寬的白布，咬破右手中指，開始書寫控告血書。三腳貓剛剛寫到“紫草坪共匪楊老四，殺少達，奪糧食，分田地，散錢財，共產共妻；占琵琶鎮，均財富，是為匪患”時，縣府門口立刻圍滿了人，很快，圍觀人群將縣府大門堵得水泄不通。縣長見了，大為光火，讓當差的一個急報，警察局長帶人把三腳貓擄了去。

三腳貓的血書被攤在桌子上麵，雷傳誌背著雙手，慢慢走動著。

整個大廳裏非常安靜。雷傳誌突然停下來，用那隻戴著白手套的手，推推鼻梁上的眼鏡，問三腳貓：“琵琶鎮上的情況，真像你說的那麽嚴重嗎？”

三腳貓說：“局長大人，我三腳貓如果有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雷傳誌沉吟道：“落步塘的神兵大道，已經是前車之鑒了，那也是我們掉以輕心的結果，最後不得不依靠丁營，才保持了那一

方的平安。現在，琵琶鎮的共產風又起，說明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那就是，前年被我們滅掉了的共匪，現在又死灰複燃了。這可比神兵要厲害得多。那些神兵，充量隻是土兒漢，是一些農民自發組織起來對抗棒匪的散兵遊勇，是烏合之眾。可是，現在的琵琶鎮紫草坪，楊老四所領導的赤衛隊，是共產黨主持的，是非常厲害的有生力量，我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嗬。”

朱大麻子站起來，一拍桌子說：“雷局長，楊老四再厲害，也厲害不過我們警察局和保安團。隻要我們和各地團防一起聯動，不要說他楊老四二百名土匪，就是二千人，也不在我們話下。”

雷傳誌揮揮手，止住了朱大麻子的話，然後問三腳貓：“這個楊老四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三腳貓說：“是神兵楊端正的兒子，學名叫楊乾坤。楊端正夫婦在落步塘被剿殺之後，他在紫草坪吃百家飯長大，後來靠種菜賣菜為生，幾年前收養了一對老叫花子作爹媽，讀過幾年私塾。此人天賦極高，組合人事，指揮行動，非常幹練。”

雷傳誌說：“他能夠把事業做得如此之大，足可以見到楊老四就是一個不凡之人。在他的問題上，我的看法是，宜早不宜遲，宜快不宜慢。趁他們現在剛剛駐進琵琶鎮，立足未穩，全部消滅掉。而且，說到底，楊老四畢竟還是個小孩子，你看看，這樣的事情，告到縣府，縣長都沒有引起重視，也足可以推想，楊老四也不會有太大警惕。或許，他們正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之中呢。”

正在這時，有人走進大廳，對著雷傳誌耳語了一下，然後下去了。

雷傳誌說：“很好，非常好，三腳貓先生，你提供的情況，和我們獲得的情報非常吻合。而且，三天之後，楊老四準備在琵琶鎮龍門陣茶館設宴慶功，依我看，滅掉這股匪患的時機來了，現在，我宣布，成立雞西剿滅共匪大隊，給你和朱團總二千人馬，朱團總任大隊長，你任副大隊長，你們好好策劃一下，三天之後的夜裏行動，一起全殲楊老四。條件隻有一個，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嗬嗬。”三腳貓想到這兒，竟然笑出了聲。朱大麻子回過頭來，看著三腳貓在夜色裏傻笑，那笑容裏暗藏著一種光芒。他問：“三腳貓，你笑什麽笑？笑得像個傻子。”

三腳貓又是一笑，然後指著琵琶山說：“楊老四做夢也想不到吧，此時，他正在做夢，我們已經把他圍死了。”

朱大麻子說：“雷局長用兵，貴在神速。你幫我們剿滅了共匪，琵琶鎮這片江山，就是你三腳貓的了，到時，你老弟可不能有福一個人獨享呀！還得時時惦著雷局長和我朱大哥才對。”

三腳貓聽了，又是嘿嘿一笑，說：“如果小弟真做得了琵琶鎮的主，還得巴結你們二位兄長做靠山呢！”

朱大麻子說：“到那時，我也沒有別的奢求，隻求老弟在琵琶鎮口給批一塊地，讓我再建一座騎路樓，兄弟就非常夠意思啦！”

三腳貓聽了，心裏開始不舒服了，我三腳貓拚命弄到手一個小鎮子，你在鎮口建一座騎路樓，把鎮上的商業全部抓到手裏去了，一個人把肥水一口喝了，那我還喝什麽呀。但是，三腳貓並不表露出來，隻是不斷點頭：“朱兄，一切好說，一切好說。”

三腳貓說完，又傳出口令：“部隊按指定位置迅速出發，在天亮前必須全部到達各自的伏擊位置上麵。”

朱大麻子沒想到這小子還真有些指揮才能，在不到三天的時間裏，他把二千人馬，調理得規規矩矩。部隊在一陣低沉的口令聲裏行動起來。三五個人一盞馬燈，跟著隊伍流動，夜空裏沒有一絲星光，路上的馬燈陣，倒像映照到天空上麵了，把夜空映成了一種墨藍色，草叢裏早已沒有秋蟲鳴叫，世界在一瞬間之後，變得異常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