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顆頭顱滾下山
白銀山上大雪埋窗時,春節就悄悄地來了。棒匪頭目劉缺巴和黃莽商定,到鬆滋去過年。因為在白銀山上,這年實在沒法過。埋到腰間的雪,讓人無法動彈倒不說,從白銀山北滾下的那股筒子風,把個白銀觀變成了冰窟窿。此時,劉缺巴、黃莽才明白,為什麽這白銀觀到了冬天是個空觀。過慣了低山潮熱生活的棒匪們,簡直在這股筒子風裏沒法生活。所以,劉缺巴和黃莽當即決斷,到天高皇帝遠的鬆滋去過春節。這樣,一來可以躲過雞山縣一帶的神兵,二來鬆滋的氣候宜人,可以過一個安逸的春節。可是,去鬆滋惟一的不便,便是給他們做飯看病的楊端正的父母,行動太不便了。不帶他們去吧,這近千人的飯食和安康沒有人管了,他們現在可以說是一天也離不開楊端正的父母,尤其是劉缺巴、黃莽二人,一個吃慣了楊老媽的川菜,一個因為楊老爹把手下的棒兵治得活蹦亂跳。寒冬臘月的,在鬆滋過年,如果沒有了楊老媽的菜飯,沒有了楊老爹的醫藥,這個年一定會過得沒滋沒味。
那天,棒匪把楊老爹楊老媽帶上山時,就發現他們走不動路了,他們也確實太老了一點兒。那天上山時,他們整整走了二個鍾頭,而這些路平時讓棒匪來走的話,最多要一個小時。兩位老人大大減慢了他們回巢的速度。作為靠速度生存的棒老二,他們不僅要自己扛著從楊家搶來的大魚大肉,還得不停地用棒子抵著
楊老爹楊老媽的背,給他們一點兒力氣,好讓他們走快一點兒,怕萬一有個三長二短,前功盡棄,因為紫草坪的富戶周大山家,畢竟還養了三五個家丁。
楊老爹楊老媽上了山,很快就給劉缺巴和黃莽帶來了許多甜頭。楊老爹上山采藥,沒幾天就采了幾大背藥,熬了幾大鍋藥湯,治好了生病的棒兵,沒病的也得到了預防。
楊老媽也很快讓劉黃二人和棒兵們吃上了可口的飯食。她做的飯菜懾服了幾百棒兵,尤其是劉缺巴,吃著楊老媽做的飯菜,烤著白銀山的栗木火,喝著白銀山的土苞穀酒,他竟然感覺像突然結束了一種漂泊生活,過上了安逸日子,有時侯,他恍然間好像有了回了家的感覺。幾天下來,棒匪隊伍裏上上下下,都舍不得楊老爹楊老媽了。
過了臘月初八臘八節,年味就濃起來了。劉缺巴和黃莽決定在臘八節的晚上轉移到鬆滋去。而且堅定不移地帶楊老爹楊老媽過去。得到指令,劉缺巴手下一個機靈一點兒的棒匪,砍了幾根木棍,用木椅子一綁,做了兩副滑杆。傍晚來臨時,棒匪大部動身之前,因為抬著人走得慢,劉缺巴就讓幾個年輕一點兒的棒兵抬著楊家爹媽,在前麵開道。
楊老爹楊老媽上滑杆時,一個棒老二嫌他們動作慢了,罵道:“兩個老不死的,害老子們抬這麽遠的路,最好是劉老板發一句話,兩刀把你們結果掉算了,到了鬆滋再捉兩個婆娘就是,婆娘白天給老子們做飯,晚上還可以陪劉老板睡覺,要幾多好有幾多好。”
另一個棒老二心裏也跟劉缺巴一樣惦記著楊家大媽做的好飯食,聽了夥伴的話,就煩道:“你給老子莫瞎說,他們的飯菜莫非是啥子人物都做得出來的?你怕累,老子還不是怕累,你隻當抬的是你的爹媽,看你還喊不喊啥子累。”
先說話的那個棒老二說:“好,老子就聽人勸,老子隻當抬的是你的爹媽。”
後說話的那個棒老二說:“你說是就是,他們做得這麽好一手飯,當老子的爹媽有啥子不行的!”
說著,一行人抬起楊家老爹老媽就走,月亮也順著滑杆從鳳凰嶺上冒了出來,往山上吹的寒風,倒是冷裏麵突然有了暖暖的感覺。
楊家老爹老媽的滑杆走到白銀山尾脊上時,劉缺巴、黃莽才帶著大部棒兵開始啟動。
月亮爬到鳳凰嶺的正上方時,路上的人影已經模糊不清了。楊端正拿著一把長矛,背著兩把大刀,其中一把是朱鳳凰的。把朱鳳凰留在落步塘,是楊端正臨時打的主意。一開始,朱鳳凰和楊端正一樣,把矛磨鋒利了,刀也磨得白晃晃的,就連腰上的小刀也磨得鋒芒畢露。可是,臨出門時,楊端正取下了她身上的大刀。
楊端正說:“今天的月亮太灰了,如果月亮還亮上一層,我就會讓你去的。”
朱鳳凰說:“我行的,我的眼睛比貓子還尖。”
楊端正說:“不行,白銀山上的雪風會把你的眼睛吹迷了的。”
朱鳳凰聽著就流淚了,她說:“乾坤爸爸,我就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楊端正說:“我不會死的,我一定要殺了棒匪,救回婆婆爺爺。你在屋裏燒水做飯,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朱鳳凰不再說什麽了,她含淚點點頭,目送楊端正向神兵集合的天井走去。
一百多名神兵輕手輕腳向白銀山下的十二花摸去,一路上悄無聲息,隻有腳與小路上的沙子,發出沙沙的聲音,像一條巨蛇在樹叢裏滑行。楊端正緊緊跟在朱化之和張天化後麵。張天化會“百步長”輕功,走起夜路來非常逍遙,他根本就不用走正路,在路旁的山石之上,幾個蜻蜓點水,就撩到了隊伍最前麵,到了前麵又怕有人掉隊,他就站在石頭上,一一清點神兵人數,一個個扒著他
們的腦袋,大隊長朱化之和道教師萬連直不願意讓他扒腦袋,到了他跟前就用口底發聲說:“神燈!”張天化就在月光下裂著嘴笑一下,將手在空中劃一下了事,扒到楊端正頭上,楊端正不習慣,也說了一聲“是我”,張天化仍然打了一下他的頭,用口底語氣說:“曉得是你,我們的大書生,不要緊張。”
隊伍過了十二花,還沒見到長陽天陽坪皮秋平的配合神兵。朱化之說:“他們的路程和我們的差不多,怎麽還不見人?莫不會不來了吧。”
萬連直說:“定死了的事情,他們不會改變的。”
朱化之說:“好,那我們邊走邊等,留一隊兵在後麵給他們通風報信。”
“好。”張天化又是一個“百步長”,飛身到隊伍尾上去了。
神兵隊伍接近鳳凰嶺,經過一片竹林時,朱化之突然傳令全隊進入高度警戒狀態。口令剛剛發出,先頭探路的神兵跑過來:“報告大隊長,前麵發現棒匪!”
“準備戰鬥!”朱化之一聲令下,神兵迅速散開,沿著山嶺排成狙擊陣式。神兵的響動驚動了前麵竹林裏的隊伍,隻見黑晃晃的人影,也在一瞬間呈一字形散開,萬連直見對方陣腳混亂,讓朱化之發令槍兵射擊。
“砰——”朱化之沒來得及發出號令,槍就響了。
楊端正埋伏在一個怪石後麵,看見槍口帶著火花飛向對方密密碼碼的黑影。這邊響槍了,那邊也馬上開火還擊。一瞬間,鳳凰嶺上,砰砰砰,像炒苞穀泡一樣槍聲驟起。楊端正暗想:爹和媽千萬不要在棒匪的隊伍裏才好,不然隻有死路一條了。
抬著楊端正爹媽的棒匪剛剛要上鳳凰嶺,突然一陣槍聲,把他們嚇得魂飛魄散。他們一合計,把抬著楊端正爹媽的滑杆挪到山崖邊上,往懸崖下一扔,拔腿就往後跑。兩個老人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就隨著兩副滑杆飛下了懸崖。
鳳凰嶺上的槍聲傳到劉缺巴和黃莽耳朵裏時,他們剛剛走到白銀觀下的碑坪。劉缺巴意識到大事不好,神兵打上來了,立即下令,讓棒兵隊伍停止前進,準備投入戰鬥。
碑坪一帶全是樺山鬆林,而且地勢較高,在這裏設下埋伏可以居高臨下伏擊神兵。劉缺巴與黃莽商議了一下,就將一千棒兵分兩股潛伏在樺山鬆林裏。幾分鍾之後,碑坪在月光下麵,重新變得靜謐無比。
一陣火拚之後,雙方隻是時不時發著一槍槍點射,朱化之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頭,怕棒老二搞什麽新花樣,正要率部發起更猛烈的突擊,張天化按住他的手說:“朱隊長,別急。”說完,他施展“百步長”,幾個梭步,飛到對方陣地前麵,大聲叫道:“皮秋平,我是張天化。”
“他媽的,你們是怎麽搞的?”皮秋平見到是張天化,從陣地上跳起,在前麵的開闊地上直蹦:“老子們等了你們一個多時辰,不見你們的人影,又怕你們先走了,就在後麵趕你們,你們落後了不說,見了老子的屁股就打,老子還以為是搶劫回山的棒匪。”
朱化之上前按著亂蹦亂跳的皮秋平說:“皮隊長,對不起了,這事等我們回去了再給你賠罪,請問傷了人沒有?”
皮秋平說:“人倒沒傷一個,隻是損了老子一百多發子彈,在這個關鍵時刻,子彈可就是性命。”
朱化之說:“好,把仗打完了,我們賠你一百發子彈,現在最要緊的是上山打棒匪。整理一下,繼續前進。”
皮秋平沒有話說了,整理隊伍,兩隊人馬統一由朱化之指揮,向碑坪摸去。神兵摸進碑坪的樺山鬆林子裏後,劉缺巴和黃莽的棒兵一躍而起,殺向神兵。因為天暗,雙方展開了混戰。楊端正揮著大刀,像切菜一樣,連殺了四個棒匪。他一邊殺一邊搜索自己的父母。本來占優勢的棒匪,與神兵搏殺了半個小時之後就支持不住了,劉缺巴吩咐黃莽往白銀山上退,自己帶著一部分人沿著鳳凰嶺十二花往鬆滋方向突圍。朱化之派了一百人去追黃莽,
自己帶著神兵大部窮追劉缺巴,一直追到長陽桐包山,把劉缺巴的人馬全打散了,最後隻剩下幾十個棒匪,很快也殺散了。楊端正殺紅了眼,見棒匪被殺得差不多了,正要歇一口氣,突然看見一個棒匪跑起來速度如飛,神兵裏麵沒有一個人能追得上他。楊端正就施展開小時山上挖藥練就的腳下功夫,追了上去,很快就將那個棒匪追得跑不動了。棒匪躲在一個洞口朝楊端正射擊。
楊端正不慌不忙,把大刀往嘴裏一含,一個鷂子翻身,爬到了洞口,他剛一站起身,隻見那個棒匪舉槍朝著他,“哢嚓”一聲,扣動了扳機。棒匪的槍沒響,子彈卡殼了,真是楊端正命不該絕,他一刀削掉棒匪手中的手槍,抓了個活口。
棒匪捂著血淋淋的手說:“能捉到老子劉缺巴,算你娃兒狠,老子的槍不卡殼,你早見閻王了。明人不做暗事,告訴老子你娃兒的姓名。”
楊端正見自己捉到了棒匪頭子,心頭一熱,說:“紫草坪的楊端正。我的父母就是被你抓去了的。”楊端正說完將大刀豎到了劉缺巴的脖子上麵:“快說,我父母親現在在哪兒?”
劉缺巴沒想到會是給自己燒飯做菜老媽子的兒子活捉了自己。他不敢看楊端正,隻是側眼看了一下楊端正。
“快說。”楊端正說。
劉缺巴說:“我說了,你可得給我一條活命。”
楊端正說:“你不說,老子現在就割下你的腦袋。”
劉缺巴說:“你還是趕快到鳳凰嶺崖下去收屍吧,我本來讓八個弟兄把他們抬到鬆滋去的,沒想到你們來打我們,他們就……”
“怎麽啦?快說!”楊端正的眼睛珠子紅得要滾出來了。
“他們把他們……扔到崖下去了。”
“豁——”楊端正一刀劃破了劉缺巴的脖子,一股血衝天而出,接著另一道刀光,在劉缺巴還沒倒下去時突然一閃,“哢嚓”一聲,劉缺巴的頭沿著洞口滾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