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血夜沙壩店
徐國耀被調到小峰防線上。到了小峰防線上，才覺得有那種打仗的味道。徐國耀就喜歡打仗。
徐國耀所在的北線小峰大峽穀第預74師，擔當著守衛西北的重任。預74師是獨立師，下屬十、十一、十二團。部隊分駐在七裏峽以上地帶。
徐國耀任十團三營營長。
北線日軍在黃花兩河口以東湯渡河、鄢家河、珠寶山，沙壩店子等地，修建了大量半永久性的工事，明碉暗堡密布，鐵絲網拉滿了山頭，企圖步步推進，向西進犯。
預74師師長付正模就住在南邊棗子嶺的大戶秦吉福家裏。
徐國耀剛到的那天，見師長不時用手帕擦眼淚，就悄悄問身旁的兵：“師長愛哭鼻子？”
兵說：“兩個團到前線，戰事激烈，將士傷亡太多，一師之長能不心痛嗎？”
徐國耀想，師長真是愛兵如子！
徐國耀還聽人說，師長付正模對百姓很愛護。平常沒仗打，師長就帶領部隊幫百姓割麥子，搶種，栽秧割穀。他帶的師部就有二十把鐮刀。
徐國耀還聽說，師長治軍極嚴。一位排長搶了一位老婆婆的80黃豆，80斤的一頭豬，被師長抓住了，然後他把那排長請到師部，笑著對他說：“你辦事很得力，別人辦不到的，你辦得到，別人做不到的，你做得到，別人不敢欺壓老百姓，你敢欺壓老百姓。你今天要老婆婆的命，我現在就要你的命。”付師長笑著說完，命令執法官將這個排長拉出去，在紅魚灣給槍斃了，並補償了老婆婆大米80斤，14塊光洋。
徐國耀還就聽士兵傳說，師長對下級訓話，他望到你笑，你就一定要出凶事了。他望到你發火，你就不用害怕，火一發完，什麽事情也就沒有了。
最讓徐國耀佩服的是，徐國耀一到三營，就隨師長一起去實地偵察敵情。他們戴個破草帽，化裝成老百姓，穿行在前沿陣地上，有時就在鬼子的眼皮底下鑽來鑽去，小聲研究戰術。
徐國耀從心底欽佩這位付師長。
冬月冬日，雪落無聲。
徐國耀迎來了在小峰的第一仗。
預74師奉命急速開赴小溪塔地區，準備與日軍作戰。徐國耀所在的第十團作主力，全師三個團連夜途經七裏峽向南行進。一路上全是彎彎曲曲時上時下的羊腸小道。雪深沒膝，寒風凜冽，又伸手不見五指，摸了一夜才走到新坪。
天剛麻亮，師部傳令在老百姓家休息，等到天黑時繼續前進。
第三天，全師進到下坪。師部設在下坪，三個團分駐在下坪、孫家坳、赤板河，與日軍的據點沙壩店子相距隻有三四裏路。
徐國耀帶著三營，一到點上，就加緊進行臨戰前的準備工作。
做好之後，在等待天黑的時間裏，徐國耀就在太陽山腳下老百姓家的門檻上，看著下坪的景致。徐國耀看到下坪原來是一片世外桃源。這裏，與小溪塔僅一個河口相聯，四周是綿綿的高山圍著。外麵的風吹進來都很難。坪內是一個圓圓的，大大的坪壩。坪內有一條河從中穿過，像一個巨大的八卦圖，陰陽晨昏，相互交融。徐國耀看著日頭從東邊的山脊上升起，又看著日頭從西邊的山梁上落下。他還看到四周的山上白雪皚皚，唯獨這下坪的坪上，水氣氤氤，像冒著一層薄薄的熱氣。
淩晨一時許，師部向徐國耀所在的十團下達了襲擊沙壩店子的命令。
淩晨二時許，十團進入預定區域，在離日軍陣地三百米的山地中潛伏下來，工兵排長帶領十三人在前麵排除障礙，摸到日軍前沿陣地，用虎口鉗子剪斷了日軍的第一道鐵絲網，又順利地剪斷了日軍第二道鐵絲網，把日軍的陣地撕開了一個口子。
淩晨三時許，十團再向前推進了一百米。
當工兵剪除日軍第三道鐵絲網時，不小心觸動了日軍的警報，一時日軍軍犬狂叫，照明彈滿天亂飛，十團一千多人全部暴露在日軍視線與火網之下。
徐國耀對團長說：“團長，撤退吧！”。
團長黑著臉說：“老子就不信邪，拿不下一個小雞巴據點。”
團長說罷下令強行衝鋒。
日軍陣中六挺機槍一齊向十團開火，十團陣地一無掩體，二無戰壕，一排排官兵被鬼子打倒在地，衝上去一次倒一批。
二營長在衝鋒中當即陣亡。
徐國耀對團長說：“撤吧，撤下去再想辦法。”
團長說：“撤你個鳥！”
第二次衝鋒又開始了。
第二次衝鋒下來，十團一已經損傷過半。
徐國耀對團長說：“團長，你這是在拿兄弟們的命開玩笑！”
團長說：“下次老子要你第一個衝！”
第三次衝鋒又開始了。
團長說到做到，說：“三營長，上！”
徐國耀就上了。
徐國耀想，軍人誰怕過死？徐國耀就帶著剩下的五十人，衝了上去。徐國耀帶著剩下的兵，並沒像團長所想象的那樣，下麵條一樣，往鬼子用子彈織成的鐵鍋裏煮，徐國耀帶著剩下的兵，冒著像水潑一樣的彈雨，從沙壩子據點的側麵迂回接近日軍陣地，連炸日軍兩個碉堡。鬼子發覺他們隻有幾十人，便放下手中的槍，跳出戰壕與他們肉搏。三百多名鬼子團團圍住了他們。
半個小時後，徐國耀與他的兵同歸於盡。
團長見回天無力，帶著所剩無幾的人馬，惶惶地撤了下去。
團長在往回撤的路上，耳旁還響著徐國耀的聲音：“團長，撤吧！”
十團在此次血戰中，僅存十三人，其中還有三個重傷，五個輕傷。十團幾乎全軍覆沒。
傍晚，師部在下坪太陽山腳下，搭了棚子，紮好了各種各樣的青，為十團陣亡將士開追悼會。徐國耀的名字寫第三排的三營最前麵，在昏暗的燈光下三個字煜煜生輝。下坪的百姓也自發地組織了一個隆重的家業班子，在那一排青前麵，打起了喪鼓。
跳喪鼓起，跳喪舞起：
咚咚咚
擊鼓如雷天地開，
喪歌祭舞上高台。
龍吟虎步鳳凰翅，
引得遊仙雲外來。
咚咚咚
…………
沙壩店子，夜黑風高，屍體一片
煙火零星，屍體遍野。
十幾個鬼子端著槍和刀，排成一字形，一一對中國將士屍體進行檢查，發現有一點氣息的，都再補上一刺刀。
一會兒，屍野沉寂下來。
一隻手從屍體堆裏伸出來，搖動著。
然後出來一個肩膀，一個頭。
推開屍體，坐立直起來的血人，是徐國耀。
他扒掉腰上的一隻手，推掉腿上的一條胳膊，然後站起身來，搖搖晃晃，趁著黑夜，向師部摸去。
在跳喪舞聲和身影裏，徐國耀像個鬼一樣，摸到追悼會場上。
團長見了徐國耀，一膝跪倒在地，淚水橫流。
團長說：“我悔不該沒聽你的話！”
第二天，10團長因指揮失誤，被五花大綁押到預74師臨時設置的刑場，跪在地上。
付師長流著淚，按著手槍說：“10團長，不要怪我無情，你把我的兵不當命， 我就不能把你的命當命了！”
說完，“啪”地一聲，十團長倒在血泊裏。
第三天，徐國耀被調離了預74師，到一四一師任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