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軍事分析之二
肖亞中對徐國耀說：
“宜昌血戰開始了。宜昌的天空被飛機磨得嗡嗡作響，地皮被坦克碾得隆隆地叫，我們連鬼子汽車的聲音都聽得見了，整個宜昌一遍嘈雜，空氣都緊張得快爆炸了，可是，宜昌城除了我們的部隊，老百姓全逃光了。”
肖亞中對徐國耀說：
“我還聽得見鬼子端著槍，穿著大頭皮鞋，那皮鞋又重又沉，踏上宜昌的土地，每個腳印都會留下一個很深的槽，每個腳印在陷進地裏時，都會發出咯咯嚓嚓的聲音。他們人人端著比你開始發給我的那杆漢陽造要強十倍的三八長槍。他們身後跟進的是那些極具殺傷力的輜重。他們走起路來心裏底氣十足。他們開始向宜昌，不，他們應該是朝著北邊，幾乎是完全沿著去年老河口會戰的路線上路了。他們連走路的姿勢和上次攻打老河口的姿勢都是一樣的。他們撲向老河口。此時，老河口和襄樊就像一塊鮮豔的肥肉。他們正像一隻隻餓極了的狼一樣，撲向老河口。可他們不是一隻隻簡單的狼，不是沒有頭腦的狼，他們是一隻隻比狼更凶殘的野獸！”
肖亞中說到這裏，他感到很灰心，他在心裏說服自己，怎麽把鬼子說得這麽神氣，可事實上，鬼子就是這麽神氣。
肖亞中接著說：
“他們的真正目標，不是襄樊，不是老河口，而是宜昌。我們的北邊並非一片無人之境。李宗仁將軍就守在老河口哩。隻要他穩一下陣腳，讓宜昌方麵心中有數，明白鬼子是奔宜昌來的，而不是老河口和襄樊，敵人也不會和他戀戰，他們隻要造成打老河口的聲勢就夠了，聲勢一出來，他們就會很快露出真正的戰爭動機——由北在荊門轉向南方，向宜昌撲來。這樣，也隻有這樣，他們才有可能贏。”
肖亞中說：
“這樣，宜昌的硬仗就再也躲不脫了。郭懺將軍就要迅速收縮防線，駐在漢水一帶的防線一麵迎接漢口出來的鬼子，還要一邊策應北邊南下的鬼子，逐漸收縮原來太大太長的防線，在荊門至荊州形成一條強硬的新防線。
“這樣，固守宜昌，可以說是勝券在握。這個時候，真正的戰鬥中心就會轉移到荊門。荊門已經有了一個師在防守著。可是這個師的力量還不夠，郭懺將軍至少還要調一個師的兵力到荊門援助。這個師得得像飛毛腿一樣，進行一天的急行軍，趕到荊門防線，睡一覺之後，第二天好迎頭痛擊敵人。他們麵臨的將是保衛宜昌的第一戰。”
肖亞中說：“不知道韓大狗在不在這道防線上。這場仗打下來，兩個師的人馬能夠幸存一百人，就是很幸運的事情了。這可是兩個師的血嗬，這些血，簡直可以匯成又一條荊門河了。
“鬼子最快要三天時間才能攻下荊門防線，攻下這道防線，鬼子也會損失一個師的兵力。可是，他們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繼續向遠安、當陽進發。他們一個個端著槍，背著鋼盔，咬著牙，黑著臉，在東邊的陽光裏向南挺進。這時，他們已經沒有了從漢口出發時的耀武揚威，他們的腳步聲也不再是咯咯嚓嚓的聲音，而成了一種咚咚地，非常沉悶的聲音。他們的身體也不再是昂道挺胸，而是成了含著胸、張著耳朵、東張西望的姿勢。但是，這一切並不影響他們繼續向宜昌進發。他們要占領宜昌。他們要千方百計地占領宜昌，占領了宜昌就等於占領了中國軍隊大後方的門。
“一座房子的門該是多重要的東西啊。他們占領了大後方的咽喉，就想像孫猴子一樣，變成一隻蚊子鑽進鐵扇公主的嘴裏，他們下一步就是鑽進鐵扇公主的喉嚨，然後鑽到鐵扇公主的肚子裏去。所以他們千方百計要占領宜昌，他們不惜犧牲兩個師的兵力來占領宜昌。他們將武漢、湖南等戰區的兵力和後備都向宜昌作出了傾斜。他們簡直對宜昌就是誌在必得。
“當陽一戰，也是一場惡戰。當陽守住了，宜昌就守住了。當陽失守了，宜昌就會失掉一半的防線。當陽的漳河水多好啊。我讀書時，我的先生就是從當陽逃難出去的文人。先生對當陽的山山水水感情極重，尤其是那條漳河，那條長阪坡，先生一有空就對我們說：同學們，可曾記得昨夜那一場雨，雨可是鄉情之物，俗話說，雨添情愁，可是它更添了我的鄉愁。就是在昨夜雨添鄉愁情更濃時，我又寫了一首讚美當陽漳河、長阪坡的詩，讓我讀出來與大家共勉，也讓大家分享我的鄉愁。
“說完先生就非常投入地讀道：
漳河的水，波連波，
長阪陂的坡，坡連坡，
玉泉張飛，斷橋喝，
長阪子龍長槍拖。
我遠走他鄉巴國，
還是魂牽夢縈，
那長阪的連坡坡，
那漳河的波連波
………
“先生用他尖細的嗓子，念得讓我們那些不諳鄉愁的鄉野子弟捧腹不止。先生也總是在這個時候，興奮到了極點。先生也總是說，明天我還給你們念一首。”
“當陽這地方，自古就是三國古戰場，三國名將劉關張，趙子龍在這裏演繹了太多的故事。當陽西接巴夷，北達襄鄧，東通漢沔，南連荊沙，是曆代兵家必爭之地，東漢年間，三國相爭，當陽便成了群雄角逐的曆史舞台，在這裏上演了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曆史活劇，留下不少名勝古跡。趙子龍長阪坡單騎救主、張翼德當陽橋獨退曹兵、關雲長敗走麥城等曆史故事就發生在當陽這塊土地上。當陽還是關公故事最多的地方，這裏有中國最早的關廟，有中國三大關廟之一的古關陵，古關陵埋葬著關公的身軀。當年?關公敗走麥城，所經路線絕大部分在當陽。關公被害後，其首級被獻給曹操，身軀被東吳以王候之禮葬於當陽現在的關陵，後來這裏流傳著許多關公顯聖、赤兔馬顯靈、懲惡揚善的故事。”
肖亞中說：“就是那條波連波的漳河，把鬼子兵來了個南北阻隔。我想我們在那兒絕不會布下少於二個師的人馬。而且我想，他們肯定現在就伏到了防守線上。他們得吃飽喝足睡好，把身上的精力好好蓄著，好用在刀刃上。他們都是準備把自己的血奉獻給漳河的。”
“鬼子打當陽，最快也得兩個星期。他們要是兩個星期拿不下當陽，他們的後援和糧食供應就會成問題。這個時候，如果抗日軍隊再從湖南把方靖、胡璉率領的第十一師調過來，給他們來個腹背受敵，鬼子就真垮掉了。可以這麽說，當陽這時就會像一顆子彈打進了他們的身體一樣，他們很快就會跨掉。
“韓大狗說不定會在當陽防線上。韓大狗是宜昌防線的，在當陽防線上的可能性最大。這道防線上，中國士兵要麽損失慘重，血本無歸，要麽隻傷個皮肉，不會受到重創。”
徐國耀說：“這麽重要的地方，怎麽會隻傷皮肉，不受重創呢？”
肖亞中說：“如果江防軍司令部意識不到當陽重要性，或者說，戰鬥還沒開始，江防軍事就開始潰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江防軍裏麵不隻一次二次了。”
肖亞中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如果當陽在兩個星期內就失守了，宜昌決一死戰的日子就來臨了。
“鬼子和我軍的主力都集中到了宜昌。可是，鬼子不會輕易就上陸軍。鬼子首先會用飛機大炮把宜昌夷為平地。宜昌這個叫夷陵的古城，到那時就會成為一片真正平而又平的平地。到那時，宜昌也好，石令牌也好，天上的飛機就會像過蝗蟲，黑壓壓的，把天上的陽光都遮住，讓人感到就是世界的末日也不過如此。
“可是宜昌的戰鬥，並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真正的世界末日，是宜昌失守後，發生在石令牌的戰爭。
“在中國乃至世界戰爭史上，還沒有哪個戰場花好了幾年的時間，來修建一場戰爭工事的，而石令牌是絕無僅有的例外。如果宜昌一旦真正失守——石令牌保衛戰爆發的話，那將是鬼子的末日，也是我們的末日，更是我的家鄉重慶的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