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苕服毒
那年夏季,河東村的大苕夫妻盤算賣了小麥,買農藥和生活用品的事。
小麥隻曬了一高太陽,大苕便迫不及待地挑了一擔閃悠悠地上了路。因為糧食一脫手,他就有錢喝兩盅。大苕好吃好喝遠近有名,垸裏親戚朋友有紅白喜事,總是媳婦杜鵑送禮他喝酒,每次他都酩酊大醉而歸。
當然,像這樣的機會,對他來說確實太少了。偶爾,大苕也買個半斤八兩散裝酒,咽鹹菜,他也要喝它個人麵桃花。
大苕有這毛病,如果錢在他手裏,杜鵑是最不放心的,臨出門還囑咐狗子過門坎:“不要喝酒,買了東西早點回來。”
出門前,杜鵑算了一筆帳,倒也滴水不漏,大苕不由得心裏佩服媳婦的精明。這不,一百斤小麥賣十七塊錢,要他買一瓶甲胺磷八塊五;十斤鹽一塊五;兩包火柴六角整;五斤白糖三塊九角三;四塊肥皂二塊整;餘下四角七,她讓他吃碗包麵、兩根油條。雖然沒有酒錢,但杜鵑畢竟照顧到他的肚皮,就憑這,大苕苦點累點也心甘情願。
想著,算著,十五裏的路程,他隻歇了一肩就到了糧店。去年賣糧的站了幾裏路長的隊,今年還好,賣糧的人不多,很快就排到大苕頭上。
糧店驗質員把檢雜器捅進麥筐,抽出看了看說:“這雜質不多, 但不太幹。”
“我這麥可曬了兩高太陽啊。”大苕解釋說。
“這騙不了我,兩高太陽的麥,放在嘴裏一咬,咬得卵子一騰,不信你試試看。”檢驗員從籮筐裏拿了兩顆小麥遞給大苕說。
驗質員將石灰印往籮筐一甩說:“二級”。大苕怕吃虧問:“二級麽價?”
“二十四塊。”
要得,比去年還高七塊。二級就二級,免得勞神費力去曬。很快就稱了麥,領了錢。
票子一到手,大苕就感到肚子裏有意見,便拗著籮筐坐進了糧食餐館,心想,今天我要吃兩塊錢的差價。
他叫了四兩白酒,一碗瘦肉湯,五個肉包子,裝得像經常下館子的人細嚼慢飲起來。酒肉下肚,付了二塊五的酒肉錢。他摸了摸圓圓的肚子,打著酒嗝,拗著籮筐,穿行在那熱鬧繁華的市場。他來到副食品商店一問,乖乖,東西都漲了價,白糖每斤漲到一塊八,肥皂每塊八角六,火柴每盒要八分,惟有食鹽沒調價,但每斤要收五分錢的精製食鹽的包裝費。
怎辦?大苕反複權衡,決定先買兩斤糖,再去買農藥,有多的錢再買其它東西。
糖買了,花了三塊六角錢。大苕來到生資門市部,這回可驚呆了,甲胺磷標價每瓶二十四塊。他快快走出生資門市部,心情十分沉重,這價格也太邪門了,去年一挑小麥買三瓶甲胺磷,今年一挑小麥換不回一瓶甲胺磷。怎麽辦?回去怎麽向杜鵑交待,他急得腳都抬不動。
“喂,是不是買農藥,我這裏大優惠。”大苕聽到有人打招呼,他抬頭一看是個賣農藥的個體戶。那老板胖呼呼的,對大苕殷勤地笑著問:“要買甲胺磷?”
“嗯。”大苕答應了一聲。接著他把小麥提價後,高興得喝了酒的事告訴了老板說:“我身上隻有十七塊伍角錢,買不了一瓶甲胺磷。”
老板歎口氣說:“這十七塊錢也太少了點,這樣吧,白糖折錢,酒就算老板請了你的客。”
大苕和老板討價還價,終於要回一斤白糖。
農藥到手,大苕對個體戶有了新的認識,要不是時興個體戶,今天這農藥要想買回去是沒門的。
大苕一回家,杜鵑見籮筐裏隻有白糖和一瓶農藥問:“還有東西呢?”
大苕給杜鵑講述了價格變化情況,可杜鵑說什麽也不相信,懷疑他把錢拿去喝了酒,走近一聞,果然他一身酒氣。杜鵑氣得滿臉通紅,邊哭邊罵:“你就知道顧你的屁股嘴,你吃了去死,老娘在家裏可憐,連吃鹽都是借的。”
哭著,鬧著,杜鵑越想越生氣,一氣之下將甲胺磷喝了半瓶。大苕把農藥瓶搶過來說:“要死大家都不活。”他把農藥瓶送到嘴邊時,看到籮筐裏的白糖,便把白糖倒在茶缸裏,再把藥倒進去一拌,心想要死也要落個嘴巴快活。他眼一閉,半茶缸農藥喝下了肚。
服藥後,夫妻二人的氣似乎消了一半,杜鵑問:“你實話告訴我,錢到底幹了什麽,讓我死個明白。”
大苕說:“確實東西都漲了價,我隻吃了兩塊錢。”臨死,大苕還瞞了五角錢。
聽了大苕的話,杜鵑憤憤不平的說:“哪有這樣的邪事,去年農藥八塊五,今年漲到二十四。”
大苕苦澀著說:“邪事多著哩,咱們到陰曹地府去提吧。”
說著說著,兩口子抱頭痛哭,然後,雙雙換上新衣,躺在**等死。
第二天一早,杜鵑的弟弟杜鳴,來接姐姐、姐夫去插中稻,走到姐姐家門,見大門沒閂,房門未關,進門叫著姐夫、姐姐。
杜鵑聽到叫聲,從**坐起來問:“這是在陰家,還是在陽世?”杜鳴說:“你們怕是在做夢,我來接你們去插中稻的。”
杜鵑相信自己還活著,便說:“快,你姐夫喝了農藥。”
杜鳴一聽,忙到垸裏叫人。垸裏人聞信趕來一看,隻見大苕好端端的坐在**。
杜鵑述說了昨晚服毒的前後經過,大家十分驚奇,他們夫妻服了這麽多農藥怎麽沒事呢?杜鵑撿起農藥瓶一聞,根本不做藥味,把剩下的藥倒出來一看,全是像醬油似的水。
原來大苕花了二十多塊錢,買回一瓶假農藥。
幸虧是假的,不然大苕夫妻早已命歸黃泉。杜鳴急忙跑去買了一封鞭炮,同姐姐、姐夫和垸裏人一道,放著鞭炮去感謝那個賣假農藥的個體戶。
那胖老板以為賣假藥暴露了,這些人是來砸攤子的,早跑得無影無蹤了。